“何以如此说？”楚墨云望着这位年纪不小的老兵士，充满敬佩之情。
这位老兵士把身子挪在草垛上，身子背靠着另一个草垛前，这样的姿势让他身子感觉好受许多。才看了看楚墨云，洒齿笑笑，“塞北十三子是继蛮荒大帝死后接管的这次南下军部的统帅，听闻他是蛮荒大帝的私生子，在北狼，尤其他与新上任的太子大都徒狼关系很是不合。这次蛮荒大帝一死，他才有了属于他的三万大军，这可能是蛮荒大帝这次南下的主要目的——以讨伐之名，给最爱的这个孩子一点家当……”
话到此处，这位老兵士看了看楚墨云，脸上满脸不好意思，“我说这些，应该与你问的话无关吧？”
“你了解的和理解的与我不谋而合。我很受教。但我觉得你说的这些就是想说，北狼十三子初为统帅，威望与资历有待考证。他的后路被多多其木堵死，如果南下必须经过陈都王占领的岭北地区。如果我和陈都王合作，达成战局威逼局面，北狼十三子也会放弃他目前盘踞之地北疆十三郡。”
“如此，北狼十三子出路在哪？南下有陈都王和你堵着路，后退有多多其木驻扎的塞北城，他的三万人长此待在北疆十三郡，时日久长，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目前如我所知，北狼十三子还不至于困死在北疆十三郡。他从通天海那里得到的粮草足够他维持些时日了。”
说话间，夜色微微沉暮下来，屋里也微弱亮起了光。那位和楚墨云说话的老兵士经过休息身体也舒缓很多。这位老兵士望着楚墨云这位年轻统帅，突然心生羡慕。他没想到这么一个后生会和自己这种低贱之人讨论眼下时局，他甚至一点都不隐瞒他接下来的打算。甚至低着身子跟自己说话。想想自己刚才出口骂人家的那些话，心里就不太是滋味。
蹲在旁边的几位老兵也没想到，这位年轻后生原来不是不近人情，甚至从这位年轻后生眼里，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接下来，你是要去岭北地区，和陈都王共同商议塞北边防问题？”老兵士冒昧猜测地问道。
“我为爷爷身陨，青丘之战我侥幸赢了陈都王，我此行和他商议塞北防御问题，是不是有些不合逻辑？”
楚墨云坐下来，朝窗户望出去，暮色沉沉，毫无光线可言。幽幽的夜色如同深邃的深渊，能把人的忧郁拉的更加无力，更加颓废。
“我等昔日是南都天楚皇帝的军情联络官。陈都王的为人，虽然蛮横，但对弟兄尚是仁义。表面上粗俗，其实内心极其细腻。很多人都认为陈都王是个蛮夫，反倒是我不这么认为。其实陈都王比谁都渴望家国安宁。
从他胜任南都陈都王开始，就他一人请命守护塞北。北狼地区常年骚扰，与南都打的仗不胜枚举，但塞北之地，陈都王总是守着岭北防务，时刻不曾懈怠。要不是为了平定南都境内叛乱……陈都王是不曾离开过那岭北苦楚之地的。别人不曾得知，我们这些老兵士，谁不清楚，陈都王在岭北地区，那里虽然生活艰辛，但声望在那里民众可是享有极好的赞誉的。要不是陈都王坐镇岭北，南都可曾会有今时这般安稳些？”
这位老军士言语说到激动处，声音都颤动起来。
楚墨云此刻经过这位年迈的老兵士说话，也不清楚，他在南都突然成立统帅府是对是错。他在青丘之战战胜陈天秀是胜了还是败了。内心一阵五味杂陈。如果，自己不在南都境内占了淮南淮北之城，洪鸣天或许就不会因为陈都王的离开而遭通天海那般小人所杀。冥冥之中，像是自己间接让自己的为爷爷身死。
当日接到天楚皇帝驾薨，明孝皇后身死，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再一次想来，他怀疑自己走的路是不是真的是一条代价无比沉重的一条路。
自古，都因为憧憬美好而产生了血雨腥风，安稳一时的国度因为过度地忘记人民的处境而忘乎所以失去大好江山。几度变迁，又时过境迁，美好成了血雨腥风的代名词。像是想过好的生活，必须付出性命，付出身死。为了一时安稳，走的路尸骨成海，这真的是人类必须要经受的沉重命运吗？
但想想那些美好，那些安逸恬静的时光，那些可爱的笑脸，那些如画的美景，那些因为团聚和幸福产生的圆满与期待，也许，美好的代价就是沉重的杀戮过后的平静。如果没有人走进黑暗，从黑暗的境遇中走出来，那痛苦和悲惨将会永无休止。
荀琅娘亲的话此刻飘荡在耳边：楚统帅是天下人之统帅，并非几匹马，几条人命的统帅。恶人可以作恶，伤得是我们几个快要入土的人，不足为奇；而边境为害的恶，关乎天下百姓的生死，至关重要。楚统帅切不可因小失大。
沿路而来，不论是荀琅娘亲的话，还是这位老兵士口中所担心的家国天下，其实，美好一直都是每个人心中最殷切的希望。而他走得路，像是因为美好而呈现在乱世的一道光，既然走出来，那就毫无顾忌地走下去，哪怕背负背叛的骂名。
所谓的家国天下，是不是就是因为向往美好而定的框架，这种框架里，把什么叫做美好，美好到底因何而存在，人四季轮换地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诸如此类形成格局然后构成轮廓。难道人只是因为活着而活着吗？人活一世，总该为希望和梦想而活着吧。把美好带到世间每一个角落，是仁道，更是大德。这才叫圆满不是吗？
看到楚墨云忧郁的目光，这位老兵士才把激昂的心情稳定下来，“我话冒昧了。对于你在淮南城做的那些事情，我们几个也是有所耳闻，那时候听到那些关于楚家军的各种好言语，我等都冒昧唐突地认为，那是每个皇朝之初虚情假意的表现，目的就是收买人心，此刻看来，你这位统帅想要走下去的路，真心是想让所有受伤痛苦的人民过上平静且安逸的生活，所以，楚统帅向死而生，为了美好的家国走了出来。”
“人族目前分崩离析，我于心不忍。我承蒙得到昊天心法，自当应该为人族的未来着想。我从小见多了杀戮，生死，如果人族一直瓦解下去，不说鬼界如何，仙界如何，我们人族就自绝后路。天衍大陆绵延万重山，若是当真被鬼界仙族魔兽占领，那时候人类再想起来团结一心，为时必晚矣。人族，有热血，有勇敢，更有大才高谋之人，我不相信人族会在吾辈走向深渊。
一路走来，我结识很多人，江盛，百里无双，打铁的陈叔，街头卖菜的云姨，更有村头的稚子王家兄妹……那种乐观，那种坚强，那种因为平静脸上露出的笑容，平常人尚且如此，做为南都边塞镇守大将军，陈都王更比其他人渴望平静，渴望安逸。如今，再从你口中得知陈都王为人，我便不在踌躇了。至此告辞，有缘再会！”
楚墨云当下起身，话别这几位老兵士。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