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四姨两字在他听来着实刺耳,但想到也许疏影此时转了心意,便也顾不得许多,急匆匆的去往神来亭去了。那是寺中一处小亭,年少时,他们曾在此玩耍。亭子两边简单几字“事由心造,境随心转”;“怎么,竟有如此兴趣,雪天煮起茶来?”,魏布庭的声音掩不住的欣喜,“怎么,不喜欢吗?”展疏影淡淡地答道,只见她和一身白衣雪裘,轻挽云鬓,斜插一枝暗红色的珠钗,素手轻拈,红泥火炉,上煮着一炉茶,“这是我从住持哪里讨的古树普洱,借了茶具,虽你不十分喜欢,到也还入得了口,过来尝尝吧。”
说罢,提着壶柄,将煮好的茶倒进了紫砂杯里,轻叹道,“可惜了这茶色,衬着这杯子看不出本色了。”,说罢,抬头望了望尚在飘着雪的不远处山头,迷茫地说,“那年,我们差点在那里走散吧?应该是那个方向。”魏布庭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墨羽识趣地退了下去。“怎么,不想赏梅,却想到来这里喝茶?”“没什么,只是不想辜负这雪景,又懒怠动弹而已。”
说罢,将茶杯递过了给他,魏布庭心下一颤,眼见那素手纤纤,指甲上昔日的凤仙花汁略有些褪色,抬头见递茶人,却是魂牵梦系那个,不禁动情,伸手握住递茶之手,刚想说什么,却被展疏影疏离地眼神阻了下去,“快喝吧,凉了,不好喝。”魏布庭苦笑一下,“确要我喝吗?”展疏影不语,魏布庭一饮而尽,她又倒了一杯递与他,“你知道的,”展疏影缓缓开口道,那声音似从隔世来一般,“我念着你的好,但,我们终究是过去了。你不要过于执着。”
魏布庭没有说话,“虽你囚禁了我父亲这么久,但我能明白你的心,我亦恨他对孩子如此,以前,就当是我欠了你。你也放下罢。我自会去再寻孩子去处。此生我亦有了牵挂。”魏布庭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来前他似是已猜到并没有喝茶那么简单,但他还是不想放弃这样一个与她修好的机会,展疏影突然看向他的眼睛,清净澄明,有一丝怜悯,“你知我不会留下的,有人要害你,想让我给你下毒,但,我只是下了迷药,对不起,我想离开。”
此时魏布庭瞪大了眼睛,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辨,有爱,有惊,有不解,最终化为淡淡的迷离,缓缓地,身子瘫倒下去,在眼睛闭上的瞬间,似是在雪地里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靴子,而后便人事不知。同来的有几人,其中一人却是方信。原来那日魏布庭后院中想到,若要给展疏影名份,不能名正言顺的休妻,所以也只有买凶杀人了,虽心狠了些,但想想苏宛宛这许多年不守妇道久已,便是此结局,只说意外,自己以外也交待过去。
所以带着展疏影远远地躲开,想着等两日尘埃落定了再回去,只是没想到,安排心腹胡一鸣找个合适的主,却不曾想那胡一鸣垂涎苏宛宛久已,且心下早不爽魏布庭刚愎自用,为个儿女私情没了英雄气概,思想想后出卖了他,又换了美人春霄一刻,且苏宛宛又拿了千金重谢,告诉他魏府这几日将会有大变,去留皆随他。这几日,胡一鸣早拿了金条,带着曾带来投奔的一众兄弟,回山上去了。
而就在魏布庭出发来云空寺前,曾许诺驻军苑城的那一营兄弟也从洪城出发,如今魏府内的驻兵空虚,唯有冷云海那一营兄弟,以及半营未来云空寺的亲兵,那半营亲兵,大部分都被苏宛宛的银子收买,从了冷云海,有两个起刺的被拉出去毙了,余下几个囚禁了,如今,魏府已不是魏府了。这事也就短短半日间,若不是魏布庭来了云空寺,众军无主心骨,怕是还不能如此容易。
苏宛宛和冷云海二人也是庆幸,待魏府安静,苏宛宛又让方信并同冷云海来云空寺,若能谋得魏布庭姓命最好。所以刚刚方信出现在展疏影眼前时,将药递与她,只不过方信并不想坏了魏布庭性命,只是嘱她,“迷晕他,我们好离开。”于是便出现了刚才神来亭那一幕,而后,方信与展疏影二人便匆匆回苑城,而魏布庭也交由冷云海带回,到是后来展疏影得知,魏府兵变时,恰逢展鲲鹏长期未食解药,毒发身亡,她,伤痛不已,毕竟是自己的生父亲,且想到女儿从此又全无下落,心下黯然。至于魏布庭是死与活,她心有歉然,但与她还有关系吗,死生因果,皆为人造,爱与恨,与她都似是已远。
如此,二人方才回了方府。方展眉听着方信讲了这一回,似是陷入深思,方道,“五叔辛苦了,只是,那魏布庭此时是生是死?”方信说了半天话,咕咚咚喝了半碗水,“死生不知,不过,想着总会留他一命吧,他夫人,咳……”见方展眉似乎略有不安,方信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只是前几日刚与魏朗、陆帮主达成了协议,眼看着驻军也已扎营了下来,但原是按照魏布庭的心意,说是看在方家多年照顾四姨的面子上,生意对我们还算有利,我怕,万一魏布庭死了,这两人翻脸无情起来,对方家是否还有利,难说。”
方信一时方才明白过来,事情确也如此,看那魏朗与魏布庭并不一心,生前且如此,若知他落难,那可真就难说了。一时间,二人商议定要对这些人隐瞒消息,能瞒何时是何时,但恐不久已,虽已签了协议,但若是对方翻脸,有兵有渠道,又有商行做后盾,方家又能怎样?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展疏影回到后院,她又做回方四姨了,看到熟悉的一切,前几日的种种情形又像是场梦境,父亲已逝,昔日爱人又被自己亲手送入险境,而自己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儿似是仍在世间,只是如今不知所踪而已。那如今自己是不是还有一个念想,便是找到女儿。当年,未婚先孕,展鲲鹏安排九月兰携她出游半年,当日胎生即死的消息也是九月兰告知与她的,所以,她想得清楚了,这世间若是还有人知道半点信息,那只有这个女人了,而这个女人,似是如今就在身边。
想清楚了事情,她反到是心情平静,喊墨羽端安神粥给她,她需要静养身心几天,如此,方能去与九月兰对质,这个女人,谎言太多,虽然她有理由恨她,但当初,嫁与周邦也并非她本意,她对周邦,半点情意全无,否则就不会在那场火灾后宁愿隐姓埋名在方府,也不在意他的死活,怕若是没有他,她还不至于招此劫难,只是当初的种种恩怨,谁又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