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甘露,温麻村的村民们自然欢喜异常,早已将鬼娘之事抛诸脑后,在村中大开宴席,一同庆祝这美好的结果。
等入了夜,风停了,雨歇了,宴席和狂欢仍在继续,一些村民不胜酒力,先行离开了。其中有一个叫吴银子的少年喝得烂醉如泥,扶着墙晃晃悠悠的往家走。吴银子十六七岁,生的十分雄壮魁梧,血气方刚。
回家的路需经过尺巷,尺巷很窄,仅容一人通过,若在巷子里碰到来人,二人需侧身穿过。
当吴银子身在尺巷中时,他隐约看见眼前不远处还有一条人影在晃动,正朝自己快速走来。出于习惯,他正要侧身礼让,却被来人猛的撞开,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吴银子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满口酒气的骂着,一边就要找那人理论,却发现巷子中已是空空如也,那人早已没了踪影。正当他气愤难平时,他嗅到一股异香,这香味不像脂粉的那般浓烈厚重,也不似花香那般清幽淡雅,香味沁人心脾,极是好闻。
“原来是个小娘子”一想到撞到自己的可能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登时吴银子怒气全消,甚至还埋怨自己方才太过暴躁,否则也不会将她吓走。若她还在,或许还能成全一段姻缘,想到此处,心中愈加懊恼。
“不过这香味当真好闻呢。”他贪婪的嗅着,仿佛要以这种方式来弥补与女子失之交臂的遗憾。直到香味完全消失,他这才起身归家去了。
等到了家中,他十分困乏,只想找一处地方躺下睡去,奈何口渴的厉害,便想取些水来喝。他的院中有一口水井,他提着汲水的木桶去了井边,将身趴在井口,正准备放下木桶,忽然他隐约看到井中的水面上漂浮着一物。起先他疑心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那东西还在,并且随着水波忽上忽下的浮动着。
“会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宝贝?”这念头一起,心中一阵狂喜,迫不及待地的将木桶抛入井中,牵引着绳子去够它,只一次,便成功了。倒不是他取水的技巧有多高,更像是它自愿漂入桶中。
他将木桶快速拉出,取出桶中之物,将木桶弃于一旁,仔细打量起它来,只见此物呈浑圆形状,周身布满了长而浓密的黑色丝发,虽然从水中取出,丝发却是干的。他将手透过丝发摸着内里,感觉里面极是光滑,清凉无比。
“这究竟会是个什么宝贝?”由于老墙挡住了光亮,看不清楚,他便将东西抱到院中的石桌上。他双手轻轻的拨开丝发,对着月光,满怀期待起来。
可只一眼,他整个人便僵住了,原来这所谓的宝贝竟是一颗人头,一个女人的头。他被吓坏了,当即酒醒了一半,他腾的一下站起,转身想跑,却发现双脚软绵无力,不听使唤,他扑通一声重重的跌倒在地。
他这一摔发出很大声响,惊醒了人头,方才人头还双眼微闭,仿若熟睡一般,此时却瞪大了眼珠,眨也不眨的直勾勾的瞪着吴银子,脸上挤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吴银子心中害怕至极,他的脑中有些混乱,满脑子都在想自己可能遭遇的诸多死法。正惶恐中,突然一个声音窜入他的耳中,“啪、啪、啪、啪”,这个声音清脆有力,迟缓却富有节奏。声音是从井中发出,而且愈来愈近,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井壁上攀爬而出。
“莫不是…”一念未已,只见一条白影自井中匍匐爬出。待白影立起站稳时,他得以看清了,竟是一具无头女尸。
无头女尸突然张开双臂,踉踉跄跄的朝石桌摸去,看来是想去找她的头。见此情形,他紧着的心稍稍松了一些。
不曾想,女尸刚摸到石桌,却不慎将人头碰掉了,人头掉落地上,翻滚了几下,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双腿之间。女尸停顿了一下,转身就朝他摸索过来。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黑夜,惊飞了树梢上即将入眠的飞鸟。
此时,在村子的另一头,狂欢还在继续,虽然夜已深,人们也有了些许倦意,却并不打算就此离开,似乎要趁着今夜的良辰美景,将压抑在心头许久的不快淋漓尽致的发泄掉,于是人们笑着、跳着、喝着、叫着。
在狂欢的人群中,有一老者甚是突出,不单是他衣着华丽,而且高大威猛、气宇轩昂,看其模样打扮,不像是常人。人们见了他,无不毕恭毕敬,向他敬酒,他倒也来者不拒,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十分豪气。他是温麻村村长郝重天。
虽然郝重天酒力很好,然数十杯酒水下肚后,也有点酒醉微醺。他避开人群,寻了一僻静处站定,他的脸上泛着一丝忧色,他仍旧惦记着鬼娘那还裸露着的棺椁,内心很是不安,他决定明天带人过去,将棺椁重新好好安葬。
正当郝重天思虑间,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只当是又有人敬酒来了,刚一转身,却有一人重重的倒在了他的怀中。
只见来人面色苍白,七孔流血,郝重天大骇,定睛一看,竟是吴银子。
吴银子的嘴唇微微动着,似乎想说着什么,奈何周围的声音太过嘈杂,听不清楚。
“安静,都给我安静。”郝重天的一声大吼后,众人果真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们看见了郝重天怀中的吴银子,纷纷涌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闭嘴,都给我闭嘴。”郝重天更怒了,待人们再一次安静下来后,趁着吴银子还有一口气在,赶忙问道:“是谁?”
吴银子气若游丝,双目直勾勾的望着茫茫的夜色,右手微微举起,朝着自己望去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的喊道:“是鬼娘,她索命来了。”说完当即就死了过去。
“月笼沙,十年心事付琵琶”
一个女声轻轻吟唱,声音的来处正是吴银子手指的方向。听声音,约莫在百步外。众人睁大眼睛去看,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众人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相思懒看帏画,人在天涯”
依旧是她,只是声音近了,大概七八十步的距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众人心生寒意,纷纷后退。
“春残豆蔻花,情寄鸳鸯帕,香冷荼蘼架。”
声音又近了,只有三四十步远。众人惊恐万状,已都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挤作一团。
“旧游台榭,晓梦窗纱。”
听声音,似乎就在眼前。众人屏住呼吸,瞪大双眼,一动不动。
这时,人群中窜出一人,是郝重天,他一步上前,破口大骂道:“是哪个臭娘们在这里装神弄鬼,再不现身,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唱曲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四周变的十分寂静,可怕的寂静。
“嘻嘻嘻”突来的几声窃笑,又是她。
郝重天正要摸黑去寻笑声的来处,却见黑暗中突然多了一抹光亮,皎白如月,起先只是一弯月牙,尔后渐渐丰满,直至满月一般,它十分透亮,让人无法直视。
等到眼睛适应后,再定睛一看,它竟是一颗人头,发光的人头。准确说来,是一个身着乌衣的长发女子,就站在众人跟前不足十步远的地方,她苍白僵硬的脸上,用力挤出了一丝微笑,可笑容十分诡异瘆人。
“是,是,是她,鬼,鬼娘”
众人拔腿要跑,却见鬼娘大嘴一张,从嘴中吐出了无数银针,就朝众人双眼刺去。
众人顿觉眼睛一阵刺痛,一声声惨叫,纷纷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