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诊的考试成绩出来，少年考得很不理想，是高中三年年级排名最低的一次，一次比一次低，自己都没想到还能更低。他觉得这下应该到谷底了吧，毕竟下一次考试也就是高考了。并不是每次考试都会进行年级的排名，一般只有期中、期末和这种大型诊断性模拟考试会进行。零诊、一诊、二诊、三诊，不知不觉都已经看了四次病了。模拟考叫几诊，少年觉得颇有点看病的意思，看自己到底病得有多重，病成什么样了，看所有学生的病，完全符合，解释得通。
少年并不是不努力学习，他也做题，也训练，还自己买过一些教辅资料，不过上面的解析讲解得不够细，有些题甚至没有解析，光写个答案在那里，所以即使做了也并不真的弄懂，不会的始终不会。他现在已经懒得问老师了，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众多围在办公室老师桌前的同学之一，可是要排很久的队，轮到自己了，老师讲完，自己说没听懂，老师就会不耐烦地说：“还没听懂啊！”然后又不明不白地讲一遍，少年只好说：“懂了懂了。”悻悻然离去。“明明是自己讲不清楚还觉得你笨。”少年觉得自己能进先锋班，说明自己的智商并不差，但是到底是为什么没有听懂呢，少年也没办法提出具体的问题来推动老师给自己真正讲解明白。后来少年才明白是因为他们总是默认为你知道一些细节，所以跳过不讲，并不是每一步都详详细细地讲出来，但那又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不能帮助少年回过头去重新学习重新高考。
也许不是所有老师、所有学习资料都是这样，但是少年索性就不问了，也不买了，确实也没有钱买更多的教辅资料。
少年也没有其他学习渠道，虽然有手机，但是网上的教学不像后来发达，那时几乎是一片空白。
是不是就没有办法呢，当然不是，少年真正想要做一件事，全力以赴时，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只不过他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把学习当做唯一出路，他更多地寄希望于自己的理想。
他是在篮球上全力以赴。
已经到了最后几天了，周围的同学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冲刺，下课也伏在桌上不停地做题，而少年只是捧着英汉词典在那里悠闲自得地背单词，最近两周他几乎只在学习语文和英语，因为有限的兴趣加上一路上的挫败感早已消磨尽他对数理化生的学习热情。
突然楼上传来文科班大群女生的尖叫起哄声，少年因为坐在最后一排，转头便可以看见门外，走廊栏杆的外面，各种各样的纸片正哗啦啦往下飘落。
少年冲出教室门，探出头仰视，纸片已经布满两栋楼之间的天空，像雪花一样在漫天飞舞，“真是六月飞雪，好大冤啊！”
更多的人看见了，更多的人起哄了，都在大吼大叫，连对面高二的教学楼里也时不时传出两声怪叫。就像这教学楼是笼子，里面关了各种各样的飞禽和野兽似的。那些在教室里埋头苦干的同学也都出来围观了，少年看了看左右，栏杆上趴满了人，还有人往少年身边挤，脖子抻得老长，像长颈鹿一样往栏杆外探脑袋，想看得更清楚。少年反而抽身回到了教室，“这么好的事，怎么能没我的一份。”他想，他更愿意做这盛大演出的缔造者，而不愿意只做观赏者。他抽出书包里一个装鞋子的纸袋，放在旁边，从抽屉里筛选出没用的试卷和杂志，就开始撕起来，撕好就扔进纸袋里。
“嘘律律律嘘律律律！”突然响起了口哨声，“干啥子！住手！”老师的巨大喝止声如雷霆霹雳，传进了教室，少年停止撕书，又出来观望，“都给我住手，回教室，各班班主任，请立刻阻止自己班级的学生！”原来年级主任正拿着个喇叭在教学楼一端与教学楼垂直的廊桥上喊话，从他那里，可以看到各层楼走廊上的情况。
班主任从办公室出来，把同学们都驱赶回了教室，就像牧人驱赶羊群那般。
少年和同类们挤挤撞撞半推半就回到了座位，他低头看了看身旁的袋子，里面刚装了三分之一，形势不太乐观，还要不要继续撕书呢，可能不让扔了呢。
“不准丢了哈，你们再丢要扣我的钱了，扣我的钱，我就从班费里面扣，不够了就你们交。”班主任在讲台上宣布着诰令。
这节课下课后，少年又出去望了望风，看见廊桥上刚才年级主任站的位置竟然又站着个老师，面向着教学楼，眼睛警惕地到处看着，少年心凉了半截，这样的话，只要有人再扔，他一下就能知道是哪个班的同学扔的。
少年回到座位耷拉着脑袋，像大太阳底下晒蔫了的花一样。
他突然灵机一动，头也跟着抬了起来，眼睛里又闪出了机灵的光，“我跑到对面楼去扔不就好了！”想到这一点他又撕了起来，撕得更欢快了。
“这样也好，这就将是我一个人的独奏了。”少年想着，要为她奉献一场精彩的表演。希望她能看到。
为了效果更好，他用剪刀将纸片剪得更小。
到傍晚的时候已经装了满满一袋。他还在等候时机。吃完晚饭天也还不够黑。
他知道琪琪会上一节晚自习，然后背着书包从教室出来，准备回家。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了，少年在老师走出教室前，便提着口袋，猫着腰，低于桌面，借着桌子的掩护飞快冲出了教室门，冲下高三年级的教学楼楼梯，一步跳好几个台阶，然后冲上高二年级的教学楼三楼，找了一个人最少班级，他们已经放假了，所以里面只有两个女生，少年对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冲到窗户前——因为所有教学楼都是一个朝向，正面才有走廊，背面只有窗户，所以高三教学楼走廊面向的是高二教学楼的背面窗户——大吼一声，“此时不狂更待何时！”把纸袋伸出窗外，将里面的碎纸片迅速抖落下去，然后将纸袋也扔了，撒腿就跑。
他跑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那两个女生，她们正用又觉得惊讶又觉得刺激的眼神望着他，他向她们眨了个眼睛。
少年飞快跑下高二教学楼后，大口喘着气，为了不被看出，打算等喘息平定后才上楼，好在他的身体好，没喘几口，心率就下去了，呼吸也正常了，于是慢慢走上了高三教学楼。
“厉害呀少年，竟然知道跑到对面去扔！”少年的同桌在他回到座位上之后在他耳边这样悄声夸赞道。
他周围的几个同学也用异常兴奋快乐的神情看看他。
他们都知道这是他干的，但是这一行为最终没有为他带来灾害，是因为没有告密者，还是老师不追究他并不清楚。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对面有人扔书，你看到了吗？”这天晚上少年与琪琪用QQ聊天时，少年问道。
“看到了。”
“我扔的，我扔的时候就在想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我还在想是谁这么大胆扔的呢？”
“壮观吗？”
“太壮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