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异质企业的概念

（一）异质企业的内涵

以梅里兹（Melitz）和伯纳德（Bernard）为代表的经济学家通过实证研究发现，同一产业内部企业之间在其规模、生产率以及工人的工资上都存在显著差异，特别是出口企业与非出口企业之间存在明显差异，他们根据这些差异提出了异质企业的概念。伯纳德（Bernard）和詹森（Jensen）（1995）在研究美国出口企业和非出口企业时发现：与非出口企业相比，出口企业规模更大、生产率更高、支付的工资更多，使用的工人更熟练，更具备技术密集型和资本密集型特征，他们把出口企业的这些特征概括为企业异质性，把具备异质性特征的企业称为异质企业。伯纳德（Bernard）和瓦格纳（Wagner）（1996）在研究德国出口企业和非出口企业时同样发现，与非出口企业相比，出口企业规模较大、生产率较高、支付较高的工资、使用更熟练的技术工人以及技术密集度和资本密度较高，出口企业存在显著的异质性，进一步验证了异质企业的概念。克莱里季斯（Clerides）、莱茨（Lach）和泰伯特（Tybout）（1998）在对哥伦比亚、墨西哥和摩洛哥三国出口企业和非出口企业进行研究时也发现出口企业的规模和生产率明显高于非出口企业，两类企业之间存在明显差异，异质企业的概念获得更多的认同。伊顿（Eaton）、考图姆（Kortum）和克拉马日（Kramarz）（2004）在研究法国出口企业和非出口企业时发现，相对于非出口企业，出口企业存在明显的异质性——规模大、生产率高、工人技术熟练、支付工资高、技术和资本使用程度更密集，异质企业的概念被接受的范围进一步扩大。总之，国外学者把规模更大、生产率更高、支付的工资更多、使用的工人更熟练、更具备技术密集型和资本密集型的企业称为异质企业，以区别非异质企业。

在伯纳德（Bernard）等学者关于异质企业的内涵和特征研究基础上，本书把异质企业定义为具备较高的生产率、较大的规模、较多的人力资本以及较高的技术密集度和资本密集度等异质性特征的企业。

（二）异质企业的贸易边界

钱德勒和科斯分别从企业的生产率和交易成本两个角度研究了企业边界是如何决定的，并吸引了大量学者研究企业边界的决定因素。异质企业贸易理论在企业边界基础上，引入贸易边界来衡量异质企业的边界，以此分析异质企业之间以及异质企业与非异质企业的差异。企业的贸易边界包括两种，一种是集约贸易边界，主要用于衡量企业出口（进口）产品或服务的生产率；另一种是扩展贸易边界，主要用于衡量企业的出口（进口）规模，出口（进口）规模主要包括出口（进口）金额的大小、出口（进口）市场覆盖范围的大小、出口（进口）产品种类的多少等。

集约贸易边界是指企业向每个出口（进口）市场出口（进口）产品或服务的平均价值。由于产品或服务的平均价值主要由其耗费的社会平均劳动时间决定，因此，集约贸易边界主要由企业生产率决定。新贸易理论研究主要集中于产品多样性的水平差异，基本不研究产品和服务的平均价值，更不考虑企业集约贸易边界的差异。但是伯纳德（Bernard）（2006）发现产品多样性的垂直差异同样重要，通过对美国进口贸易数据的分析发现，大量的进口产品来源于禀赋差别较大的国家。虽然，初看起来这与新贸易理论强调的产品多样性相吻合，但是进口产品的价格相差甚远且呈规律性变化，从资本和技能密集的国家进口产品的价格明显高于从劳动密集国家进口产品的价格。这种进口价格变化反映了产品多样性垂直差异的重要性，更高的价格代表了更高的产品质量。出口（进口）产品价格和出口（进口）者相对禀赋之间的正向关系回应了传统贸易理论，并暗示应该更加关注产品垂直链条中各个细分领域产品差异而不是广泛的国家之间和产业之间产品的差异。发达国家的贸易事实证实了这一结论，发达国家利用他们的禀赋优势创造了更高的附加值，甚至在狭窄的产品领域里生产了高质量的多样化产品，即同一产业链条上不同环节生产出的产品的附加值是不一样的，资本密集和技能密集等禀赋创造高质量和获得高价格，劳动密集等禀赋创造低质量和获得低价格。林德（Linder）（1961）是最早强调国际贸易中产品质量的，他认为富国对质量拥有更高的偏好，其国家的企业由于更接近富裕的消费者而拥有生产高质量产品的比较优势。随后，弗农（Vernon）（1966）的产品生命周期理论的核心也是关注产品质量，高质量产品先在发达国家生产，成熟之后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同时，伯纳德（Bernard）、詹森（Jensen）和肖特（Schott）（2006）研究发现原本发生在国家间的产品周期同样存在于企业之间，他们还发现出口企业所在的产业对低工资国家开放程度较高，而进口企业所在的产业对低工资国家开放程度较低，而且美国企业通过升级它们的产品使之与美国的比较优势更匹配，从而避免与劳动成本较低国家企业的竞争。所以，异质企业通过国际贸易、国际一体化或国际外包更好地发挥了自己的比较优势，创造了更高的附加值，有效地促进了外贸发展。近几年，跨国公司加速海外投资和不断增加海外外包的事实进一步证实这一观点。因此，增加资本密集度和技术密集度来提高产品的垂直差异性，是创造高质量产品或服务以获得高价格的主要途径，不同的比较优势会带来不同的生产率，进而形成企业差异化的集约贸易边界。

扩展贸易边界是指企业出口（进口）产品或服务的种类和出口（进口）市场的数量。由于企业出口与进口的扩展贸易边界基本类似，本节只重点分析企业出口的扩展贸易边界。不同产品和服务的自身及外部需求的差异性，往往导致企业出口不同产品面临差异化的固定成本，国家间经济实力和经济环境的差异性等因素也会导致企业出口不同市场面临不同的出口固定成本。因此，在企业生产率给定的条件下，企业出口产品的种类取决于企业现有生产率能够弥补多少种产品的出口固定成本，不同种类产品出口固定成本越低，企业出口产品的种类就越多；反之，在不同种类产品出口固定成本既定的条件下，企业生产率越高则出口产品的种类就越多。同理，在企业生产率给定的条件下，出口不同市场的数量取决于企业现有生产率能够弥补多少出口市场的出口固定成本，不同出口市场面临的出口固定成本越低，企业出口市场的数量就越多；反之，在不同出口市场出口固定成本既定的条件下，企业生产率越高则出口市场的数量就越多。因此，企业的扩展贸易边界是由企业生产率和出口固定成本共同决定的，无论是企业生产率的提高还是出口固定成本的降低都能够促进企业扩展贸易边界的扩大。伯纳德（Bernard）（2006）考察了出口固定成本下降条件下的企业出口行为，他认为出口固定成本的下降会导致企业增加出口目的地和扩大出口产品种类，能够增加利润，在企业生产率不变的条件下，对原有出口目的国出口固定成本的下降会导致出口产品种类的增加，原先出口无法盈利的产品发生了逆转，能够带来利润；对非出口目的国出口固定成本的下降会导致对该国的出口，原先无法盈利的出口市场发生了逆转，能够带来利润，出口市场的数量增加了。

本书在伯纳德（Bernard）（2006）考察出口固定成本下降导致企业扩展贸易边界扩大的基础上，把梅里兹（Melitz）（2003）考察企业生产率高低对出口选择的影响结合起来，同时考虑这两种因素对企业扩展贸易边界的影响。当企业生产率提高时，出口产品i的变动成本C_i会下降，在出口产品价格P_i不变和国内固定成本F_di不变的假设下，企业的净收益R_i会增加［见公式（1）］，因此，即使出口市场的固定成本F_ei不下降，企业的净收益R_i（P_iQ_i-C_i-F_di-F_ei）也会扩大，这样企业生产率提高带来净收益的增加就能克服其他国家较高的固定出口成本，实现对其出口，扩大出口市场的数量；反之，如果出口市场的固定成本F_ei下降，即使企业生产率C_i不变，企业净利润R_i也会扩大，同样能够克服其他国家较高的固定出口成本，实现对其出口，扩大出口市场的数量；如果企业生产率提高和出口市场的固定成本下降同时发生，那么能够克服更多国家较高的固定出口成本，实现对其出口，扩大出口市场的数量。所以，企业生产率和出口市场的固定成本任何一方的改进都会促进扩展贸易边界的扩大。即P_iQ_i-C_i-F_di-F_ei越大，扩展贸易边界就会越大，两者成正相关关系。

R_i=P_iQ_i-C_i-F_di-F_ei　　　　　　（1）

其中，R_i代表出口产品净收益，P_i代表出口产品的价格，Q_i代表出口产品的数量，C_i代表出口产品变动成本，F_di代表国内固定成本，F_ei代表企业的出口固定成本。

同理，对于非出口产品j，当企业产品j的生产率提高时，产品j的变动成本C_j会下降，在出口产品价格P_j不变和出口固定成本F_ej不变的假设下，企业的净收益R_j会增加［见公式（2）］，因此，即使出口市场的固定成本F_ej不下降，企业的净收益R_j（P_jQ_j-C_j-F_dj-F_ej）也会扩大，这样企业产品j的生产率提高带来净收益的增加就能克服产品j较高的固定出口成本，实现出口，扩大出口产品的种类；同时，出口市场的固定成本F_ej下降，即使企业生产率不变，企业净收益R_j也会扩大，同样能够克服其他国家较高的固定出口成本，实现对其出口，扩大出口产品的种类；如果企业生产率提高和出口市场的固定成本下降同时发生，那么能够克服更多国家较高的固定出口成本，实现对他们的出口，扩大出口产品的种类。所以，企业生产率和出口市场的固定成本任何一方的改进都会促进扩展贸易边界的扩大。即P_jQ_j-C_j-F_dj-F_ej越大，扩展贸易边界就会越大，两者成正相关关系。

R_j=P_iQ_j-C_j-F_dj-F_ej　　　　　　（2）

其中，R_j代表非出口产品转变为出口产品的净收益，P_j代表非出口产品的价格，Q_j代表非出口产品的数量，C_j代表非出口产品变动成本，F_dj代表国内固定成本，F_ej代表企业的非出口固定成本。

因此，企业的扩展贸易边界主要是由生产率和出口固定成本共同决定的，只要PQ-C-F_d-F_e大于零，那么企业就有动力扩大出口市场的数量和增加产品出口的种类。

异质企业扩展贸易边界的扩大是推动企业发展的重要因素。伯纳德（Bernard）（2006）还分析了出口边界扩大的影响，针对出口目的国出口固定成本的下降会导致高生产率企业出口更多的市场，针对出口产品的出口固定成本的下降会导致高生产率企业出口更多种类的产品，因此，异质企业扩展贸易边界的扩大能够推动企业发展。但是，企业扩展贸易边界的扩大会加剧贸易不平衡，更有利于高生产率企业。伯纳德（Bernard）（2009）利用2000年美国制造业出口企业的数据证实了他的观点：64%的美国出口企业只出口一个市场，但他们合计出口额仅占所有企业出口额的3.3%；出口市场在5个以上的企业数量仅占所有企业总数的13.7%，但他们合计出口额却占所有企业出口额的92.9%。因此，企业如何实现扩展贸易边界的扩大是推动企业发展的关键。

（三）异质企业的成因

耶普尔（Yeaple）等学者分析了异质企业形成的原因。耶普尔（Yeaple）（2005）将竞争性技术、国际贸易成本和拥有高技能的工人三个因素归结为异质企业的形成原因，并认为异质企业会在众多的竞争性技术中选取一种或几种技术，同时雇用与该技术相匹配的高技能工人，借此这些企业的产品或服务就具有了异质性贸易优势。根据耶普尔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竞争性技术是异质企业形成的关键，是异质企业区别于非异质企业的重要原因，因为只有拥有竞争性技术才能创造出有竞争力的产品和服务。而拥有高技能的工人是竞争性技术得以有效实施的基础，只有两者的有机结合，才能形成较高的生产率，才能形成贸易优势。同时，贸易成本优势也是不可或缺的，如果国际贸易成本过高，拥有竞争性技术和高技能的工人所带来的较高生产率可能无法弥补过高的出口固定成本，出口就无法带来利润。

但是，除了竞争性技术、国际贸易成本和拥有高技能工人三个因素之外，企业拥有规模经济、自主品牌和对整个产业链的控制程度也是异质企业形成的重要原因。规模经济能够有效降低产品平均成本，并依此形成价格优势；自主品牌能够增强消费者的认知度和忠诚度，并依此形成差异化优势；对整个产业链的控制力增强能够形成较大的价格影响能力。因此，本书认为，异质企业的成因主要有六点。一是拥有竞争性技术，能够创造出有竞争力的产品和服务；二是拥有高技能工人，能够确保竞争性技术得以有效实施；三是拥有较大的企业规模，能够形成规模经济，具备更高的劳动生产率；四是拥有自主品牌，能够增加企业产品或服务的附加值；五是拥有对整个产业链的市场控制力，能够使企业的产品或服务获取较高的价格；六是拥有较强的国际市场营销能力，能够带来较高的产品或服务的市场占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