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火罗文
2015/01.26
前两天在外国文学编委会会议上,听专家们追忆《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一、二版外国文学、语言文字等学科主编季羡林先生,谈的最多的是先生的学问,其中提到吐火罗文。
茶歇时向专家们请教,得知:吐火罗文(Tocharian language)是古老的印欧语。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探险队在中国新疆发现大量吐火罗文文献(大约产生于6~8世纪),现大多数吐火罗文卷本被保存在柏林和巴黎。吐火罗文有东西两种方言,习称吐火罗A(焉耆语)、吐火罗B(龟兹语)。使用字母为中亚婆罗米斜体字母。形成时间约6世纪左右,融会了伊朗语、梵语,汉语元素。其文献内容包含佛教、商贸、医学和巫术等,是研究中亚古代民族社会的珍贵资料。季羡林学术成就中的其中一项,便是解读和研究吐火罗文。而引导他学习和研究的,是他在德国的一段偶然奇遇。
我记起自家书柜中有季先生的《留德十年》(1992),回家后特意找出翻阅,发现先生对学习吐火罗文有详细记述。吐火罗文残卷出自中国新疆,这种语言原来世界上没有人懂,柏林大学的西克教授和西克灵教授持续合作30多年,终于读通,并定名为吐火罗语。他们合作发表了许多震惊学术界的著作和论文。后来,又取得了比较语言学家舒尔兹的帮助,三人合作著成长达518页的《吐火罗语语法》,成为这一门新学问的经典之作。1939年,在德国哥廷根大学留学的季羡林的导师瓦尔德施米特教授被征从军,吐火罗学的世界权威、已经80多岁的西克教授临时受命,负责指导季羡林的博士论文。老先生决意要教他一门绝活,这就是解读吐火罗文。当时“二战”战火愈演愈烈,“西克并不马虎。以他那耄耋之年,每周有几次从城东的家中穿过全城,走到高斯—韦伯楼来上课,精神矍铄,腰板挺直,不拿手杖,不戴眼镜,他本身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在隆隆的轰炸声中,师徒二人每日面对斑驳的残卷,研读远古的语言。“我学习的兴趣日益浓烈,每周两次上课,我不但不以为苦,有时候甚至有望穿秋水之感了。”1943年,季羡林在德国发表了论文《〈福力太子因缘经〉吐火罗语本诸异本》。
塔里木河。20世纪初,西方探险者在新疆塔里木河流域发现了公元6~8世纪的吐火罗文文献。
1981年,新疆博物馆找到在北大任教的季羡林,希望他破解44页残破的古代文书,这是1974年在一处佛教遗址发现的,上面的文字形状古怪,犹如天书。经过仔细解读,季羡林确认是用吐火罗文写的剧本《弥勒会见记》。从1983年起,季羡林对吐火罗文残卷的解读、翻译和研究文章陆续在国内外发表,阐释吐火罗语在汉文化与异域文化交流中的作用,找出吐火罗语中来自汉语的词汇的例证,说明文化交流中的双向现象。这是中国学者在该领域的重要贡献。
季先生于文中深情地写道:“现在西克教授早已离开人世,我自己也年届耄耋,能工作的日子有限了。但是,一想我的老师西克先生,我的干劲就无限腾涌。”
现在,季先生也已仙逝,但先生的学生、先生学生的学生已挑起繁荣学问的重担。人类文化的传承,于说不清的机缘中、于无限的时空里发生着,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