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糊涂衙役

安徽毗邻浙江，四人取道京杭大运河，再改走陆路。

还没在京城享受两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又被揪出去查案，李赫有点不满，“我这腚伤未愈，又坐几天的船。江风这么大，非长冻疮不可。”

“那你吃喝拉撒全在床上不就行了？”

“瞧你这张利嘴，多损！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哪能卧床不起？”

听着姜棠与李赫斗嘴，应硕的眉头未舒展一丝一毫。

朱益群问：“应侍郎，您在担心什么？”

“十六年前的案子，当时县令差不清楚，咱们这一去，未必就能很快查清楚。”应硕只道出查案的难处，心中还有隐忧：英王不日抵达京城，定会很快将那些织布机送进刑部衙门。

万事开头难，犯人们指天骂地抠虱子懒散惯了，要他们好好织布，怕是很难。再加上那些犯人都是穷凶极恶的人，若是教织布和做伞的师傅们没注意，被他们害死也是有的，甚至可能买通师傅们，来个里应外合逃狱去。本就是多事之秋，犯人们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刑部尚书一人应府怕是力不从心。

况且，给刑部犯人们改革制度，初衷好，奈何历史上那么多变法失败的例子，他不得不防。但愿刑部尚书能震慑住犯人们，好叫他们乖乖干活，熬日子变得有盼头。

这次南下，明显比上一回冷多了，一站在船舱外，风能把人吹走。是以，四人皆在船舱里，除了吃睡便是看书。

因急于查案，应硕吩咐船夫尽量少靠岸，日夜行船。走了四天水路，再换陆路坐马车，终在十月初一到了九华山。

离九华山还有四五里路时，李赫变得精神抖擞，“这九华山与山西五台山、浙江普陀山、四川峨眉山并称为佛教四大名山。想我年幼时曾去过峨眉山，作为普贤菩萨的道场，除了山势高气派点真没什么看头。倒是那有许多猕猴，胆子大得很。看我丢了几次吃的，就敢跑来抢我的吃食，气得我没少打他们的红屁股。”

“闲话少说，到了九华山，遍地是寺庙，说话可不能像平时一样百无禁忌。切记莫要到处乱走，以免像上回在钱塘县一样出岔子。不然，出了事，我可不管你们。”应硕一脸郑重。

朱益群拱手道：“谨遵应侍郎教诲。”

“应侍郎，你放心，我绝对跟紧了，不乱跑。”李赫拍着胸脯保证。

九华山位于池州府青阳县，山势高，寺庙多，山脉绵延起伏，要想找到朱老汉的家并非易事。因而应硕吩咐车夫先去青阳县衙，见了朱家人，自然晓得朱家到底在哪。

到了青阳县衙，守在衙门口的衙役拦下四人，“来者何人？”

“我们是朱老汉的亲戚，来看看他的家人们。”

“今天县老爷还在休旬假，明儿得了县老爷的口令再说。”

大耀王朝遵照前制，除了重要节日外，每隔一旬沐休一日，即每月初十二十和月末休息。昨儿个九月三十，休旬假实属应该。可今儿十月初一，理应到衙门办公，竟还以休旬假为由头偷懒。

应硕不得不亮明身份，掏出腰牌与文书，递与衙役。

衙役也是识字的，哆哆嗦嗦地问：“您……您真是正三品刑部侍郎？”

应硕冷哼一声，懒得回答。

李赫代为回话：“你个小衙役，瞧瞧应侍郎这才貌与气度，当然是正三品刑部侍郎！你再不去喊县令来，小心你的脑袋！”

末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衙役脖子一缩，大喊大叫道：“刑部侍郎来了，速速去请县太爷来！”

“我们好歹从京城远道而来，县太爷不懂事，你们这些做手下的也不懂事？不说好酒好菜，起码给我们一杯热茶解解渴！”

李赫还没见过这么不开眼又不会做人的，对着两个守门神似的衙役大发雷霆。

衙役们这才开了窍，迎着他们进了花厅，笨手笨脚地烧水泡茶。

“你们该忙啥就忙啥去，这儿交给我了。”

黄花梨木的圆桌上摆着一套珐琅茶具、茶饼与紫砂壶，打杂的衙役拎来一青花瓷瓶热水，姜棠拿起紫砂壶，壶身发出润泽的光，一看就是养了多年的紫砂壶。茶饼上写着洞庭碧螺春，她撮了一把茶叶，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散发着茶叶的清香，定是今年的新茶。

“洞庭碧螺春，不是贡茶么？当初我爹在英王府喝过一次，就念念不忘了，可茶行里根本买不到好的洞庭碧螺春，青阳县衙哪来的洞庭碧螺春？”

碧螺春长在江苏，安徽青阳县定是没有正宗碧螺春的，要么是花高价买来的，要么是别人送的。不论是哪种方式得来的，皆说明青阳县令喝茶讲究到奢靡的地步。

应硕眉头紧拧，“姜棠，你先别泡茶，把紫砂壶给我看看。”

泡茶不走味，贮茶不变色，盛暑不宜馊的三大特点，让紫砂壶成为多少好茶之人的心头好。因紫砂壶得来不易，又有“一仆不事二主，一壶不泡二茶”的娇贵性，平时泡茶还要细心养护，达官显贵家中常备还属正常，在青阳县衙出现紫砂壶就有点不正常了。

他对青阳县了解不多，但对每年朝廷拨款修缮九华山大小寺庙、给各大佛像重塑金身了如指掌，究竟青阳县令是贪了那些修缮款还是收了本地豪商富绅的好处？

他摩挲着莹润有光泽的紫砂壶，“姜棠，甭泡茶了，倒几杯热水。”

“应侍郎，这可是洞庭碧螺春，圣上喝的茶，咱们泡一杯来喝，尝尝味道也好啊！”李赫眼巴巴地盯着那个大茶饼，恨不得一股脑儿全倒进开水里，喝个痛快。

应硕眸光犀利，“上回差点犯了色戒，这回又想犯食戒？”

“没没没。”李赫忙不迭地摆手，并摸出自带的水囊，吨吨吨地喝了起来。

这时，身宽体胖的青阳县令酿酿跄跄地进来，“下官袁粟接驾来迟，还望应侍郎恕罪。”

“本官没有事先知会，怪不得你。”

青阳县令站直了身子，任由四人上下打量。他穿一件绿色团花圆领袍，头戴乌纱帽，浑身散发出酒气，不知是宿醉未醒，还是上午又喝了酒。年纪看着不大，脖子上胖出三圈肉，别的官员戴在腰间送送的玉带，到他腰上就勒出了身怀六甲的肚子。

门外狂风不歇，他却满头大汗，头小肉多，四肢宽大，一双脚显得很小，似是撑不住他全身的重量。

大耀王朝瘦子居多，一个小小县令能胖成这样，实属罕见。应硕抿了一口热水，“袁县令，不必拘谨，坐下，本官有话问你。”

“应侍郎，您只管问，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应硕没那么多客套话，直接问：“袁县令，你可知道青阳县牢里关着朱老汉一家子？”

“知道，他们关那十六年了。只是从他们入狱到下官手上，已换了四位县令，下官是第五位，也曾看过卷宗，想搞清楚当年真相。奈何年代久远，查不清楚，就此作罢了。”袁粟答完话，后知后觉地问：“应侍郎过问此案，莫非就是来查这桩案件的？”

“朱老汉吊死在刑部衙门前，举国上下都关注这起案件，本官不得不查。本官原打算直接去县牢看朱家人，可那些衙役拦住本官，说要袁县令的口谕方能放本官四人进去。袁县令，不如你陪本官走一遭。”

“那些衙役，糊涂，实在糊涂，连刑部侍郎也敢拦！”袁粟发了一股无名火，又不知治谁的罪好，只得重新站起来，谦虚地邀请道：“应侍郎，各位大人，下官这就带您们前去。”

李赫朝姜棠和朱益群眨眼，满脸得意之色：被七品县令称作大人的滋味，真不赖！

青阳县牢破败不堪，守门的衙役们不知去哪了，袁粟满脸铁青，大吼：“都死哪去了？”

衙役们闻声而出，有衣衫不整的，有手里拿着叶子牌的，丑态百出。

“我三令五申叫你们好好守大牢，不管我在不在县衙得一个样，全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呢？”袁粟大发脾气，吓得衙役们身抖如糠筛。

治下不严，手下人偷奸耍滑是常事，应硕看不惯偷懒的人，“县牢里关的都是犯人，没人守门，犯人逃狱了，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衙役们蛮横惯了，也不大听县令的话，本就挨了县令的训，又被不知哪冒出来的人训话，立马就炸了，“犯人逃不逃狱，干你屁事？你是哪瓣蒜，也来骂我们？”

“你敢骂刑部侍郎！”袁粟扯下衙役的头巾，猛地打了几下。

“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刑部侍郎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人。”

应硕满脸愠色，拂袖离去。他气得不是被人看轻，而是县牢衙役乱象丛生，且不论犯人逃不逃，只怕有了案件也是屈打成招，好速速结案继续玩去。他满腔怒火往县牢过道里走，牢里关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只有一间牢是关了数人，显得很拥挤。

“你们姓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