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公主的,自然要有些不同。”
于是,晚上八点半左右,夏烟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奔着前院的民谣吧去了。
夜晚,民谣吧的灯亮起来,都是那种昏黄的、带些年代感的灯光,和这个吧的总体格调一样,小浪漫和小温馨。
夏烟到的时候,正巧赶上沈嘉年在唱歌。他一个人抱着一把吉他坐在台上的高脚凳上,一条腿微屈,脚尖抵在凳子的支架上,另一条腿随意伸展,看着很放松。灯光下,他面部的轮廓比白天柔和很多。吃饭的时候,小意说他唱歌时很温柔,那时夏烟还不信,觉得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五百万的人,还能温柔到哪里去?不过,事实证明,人确实要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现在的沈嘉年,这气质,这感觉,总算稍微对得起他那张帅得“人神共妒”的脸了。
这时候,他正在唱一首传唱很广的歌曲——赵照的《当你老了》。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他的声音像裹着午后的阳光一样,干净、温暖,和他这个人完全不一样。
夏烟杵在门口走不动道了,小意欢快地过来拉她:“夏烟姐,快来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小意把她拉到第三排坐下——其实第几排都一样,因为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客人了,果然冷清。
她拄着下巴欣赏沈嘉年精妙绝伦的表演,不过很遗憾,沈老板宁愿对着空气唱也不愿意看她一眼。她暗暗腹诽,眼神交流都没有,难怪没客人。
很快,小意端了一杯酒过来,她眼含期待地推给夏烟:“夏烟姐,尝尝我的手艺。”
夏烟看了看酒的成色,又轻轻嗅了嗅,问道:“长岛冰茶?”
小意点点头。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夏烟就着吸管浅浅吸了一口,眉头很快皱起来。
小意有些担忧地说:“不好喝吗?奇怪了,我严格按照配料表做的啊,龙舌兰、伏特加、白朗姆、金酒各30毫升,然后滴入半个柠檬的汁,最后用冰薄荷酒调味,再加可乐至满杯……”
夏烟摆摆手,一本正经道:“你看,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严格按照配料表调出来的酒怎么会有灵魂?”
小意有些蒙:“调酒还有灵魂?”
夏烟打了个响指:“这你就不懂了吧。走,姐给你演示一下。”说着,她便让小意带她到调酒台。转身之前,她又朝沈嘉年的方向看了一眼。沈嘉年仍然把她当空气,但这并不妨碍她朝他的方向风情万种地抛了一个飞吻过去。当然,这注定是一个得不到回应的吻。
来到调酒台,小意才终于明白夏烟说的灵魂是什么意思——那就是随心所欲。
夏烟捞起四种原酒,每瓶都随手倒一股进雪克壶,也不看量是多少,不过看上去没有超过配料表上的量,接下来,她徒手挤了半个柠檬的汁进去,然后撒进去一把鲜薄荷叶作为点缀,再然后,她提起大可乐瓶像不要钱一样往雪克壶里灌,等她停手的时候,雪克壶已经半满了,至少有一升的量。
小意目瞪口呆地看向夏烟,问道:“姐,你酒用那么少,灌这么多可乐,那岂不是跟喝可乐一样了?”
夏烟冲小意眨眨眼:“我怕苦嘛,多冲可乐喝起来比较甜。”说着,她有模有样地摇起雪克壶,冰块和雪克壶碰撞的声音清脆好听,看着还蛮像个专业的调酒师。
不过这只能糊弄一下小意,在沈嘉年眼里,夏烟完全是在毫无章法地乱摇。沈嘉年刚唱完一首歌,想下来拿杯东西喝,正好看到夏烟的动作,他轻笑一声。
因为音乐停了,吧里有点安静,所以夏烟很轻易地听到了他的笑声。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挑眉问道:“沈老板有什么指教?”这姿态仿佛已经完全把她下午在他面前走光的场景给忘干净了。
沈嘉年没搭腔,自顾自地挑了几瓶酒,然后捞起另一个空置的雪克壶,用盎司杯精确地量取了几种酒液倒进去,然后,他从冰柜里取出冻好的冰块加进去,漫不经心地摇起来。
说是漫不经心,其实他每摇一下的力道都十分均匀,也很有节奏,每晃几次都会顿一下,然后换一个方向继续晃。
夏烟和小意都看呆了,这气派和夏烟刚刚胡乱的摇晃简直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更别说在结束的时候,他还把整个雪克壶抛到空中翻了一个好看的花样,最后稳稳落回手上。
他眼皮都没抬,熟练地抽出一个广口柯林杯把酒液倒进去,混着冰块的酒液和杯壁碰撞发出冰冷的汩汩声,让人精神一振。
和长岛冰茶的琥珀色不同,沈嘉年调的酒是一种很有质感的透明色,让人看着就有品尝的欲望,再加上他随手点进去的几片鲜薄荷,那就更诱人了。
沈嘉年倒了一杯就直接离开调酒台了,离开之前,他轻飘飘地对小意说了句:“她浪费的原酒大概一百块,一会儿记得收。”
夏烟听得咬牙切齿,最后终于在小意的开导下舒服了些。
小意说:“我们老大就这样,面冷心热,平时我们随便吃吃喝喝他都不在意的,就是看着脸臭,你别理他。”
雪克壶里还剩下一些酒液,小意跃跃欲试。
夏烟眯着眼睛看沈嘉年的背影,冷不丁地问了句:“你们老板调酒是行家?”他这番操作明显就是故意秀给她看的!
小意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随口道:“也不是啦,我们老大以前是公子哥嘛,这些玩意儿他应该经常玩。我第一次看老大调酒的时候也被惊到了,不过慢慢就习惯了。”小意给自己倒了半杯,又取了一个杯子给夏烟倒。
诚然夏烟是个很有骨气的女人,别人酒调得再好也比不上自己调得有灵魂。但她又瞥了两眼柯林杯里透明的、泛着酒香的液体,默默想:就尝一小口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没准这人看着对我没什么好脸色,其实是特意调给我喝想引起我的注意呢?
这么一想,她决定大方地给沈老板一个面子。
于是,她一手提着她调长岛冰茶的雪克壶,一手端着沈嘉年调的酒,和小意一起坐到前排一边听歌,一边喝酒去了。
过了九点,民谣吧的人渐渐多了一两桌,小意忙着给客人点单和调酒,只剩下夏烟一个人默默欣赏台上沈嘉年的表演。
她酒量浅,再加上沈嘉年调的那杯酒比起她的“长岛可乐”来说度数高了不止一倍,她刚喝两口就感觉略微有些头晕目眩了。即便如此,她嘴上也停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沈嘉年调的酒虽然也苦,但苦味过后会有一丝薄荷的回味,凉凉的,带一点甘甜,让她忍不住想一喝再喝。
于是,本来只想尝一小口,没过一会儿,那个柯林杯就已经见底了。她晕乎乎地看着台上的沈嘉年,发现视线越来越难以聚焦,他整个人都像带了一圈模糊的光晕。
她不死心,于是摇摇晃晃地从第三排挪到第一排坐下,终于,沈嘉年那张“尤物”般的脸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她欢快地咧嘴笑了。
虽说沈嘉年一直把她当空气,但是架不住这团“空气”并不安分,惯会往他眼前凑。于是,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她身上。他表情仍是淡淡的,拨弄吉他的指尖却极轻地颤了一下,也没别的原因,就是现在的夏烟正一脸花痴地看着他,还带着些傻气,和白天那个说话刻薄、分毫不让的妖女判若两人。他很不自然地别开眼不去看她,自顾自地弹唱,一直到台下的客人都散场了才停下。这时候,她已经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沈嘉年皱着眉走过去,他看了看桌上的酒杯,“长岛可乐”没喝多少,他调的酒倒是喝了个精光。但他的酒度数也并不高,只有十几度,一杯下去能喝趴下?
他懒得管她,把正在收拾调酒台的小意招呼过来,说道:“等下把她弄醒送回房。”说完,他便要离开。
小意眼疾手快地拦下他,面露难色:“老大,夏烟姐都喝断片了,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把她弄回去?”
沈嘉年瞥了小意一眼,刚要说“弄不回去就让她睡这儿”,喝断片的人突然醒了。夏烟哼哼唧唧从桌上爬起来,很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直接忽略掉小意这个背景,准确地捕捉到沈嘉年那张淡漠的脸,她很快又露出那种傻气的表情。
趁沈嘉年还没反应过来,她突然猛地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尤物”。
这一声喊得小意愣了,沈嘉年也愣了。
在短暂的惊悚之后,沈嘉年毫不怜香惜玉地捏住夏烟的手腕想把她的手移开,但还没完全用力,她就一脸委屈地看着他说:“不要捏我,疼。”
这表情小意看着都我见犹怜,偏偏沈嘉年没有怜香惜玉的细胞,他毫无停顿地把夏烟的手移开,然后转身走人。
夏烟被他这冷酷的态度刺激到了,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扑上去。她本来预计这一下是要扑到沈嘉年背上把他扑倒的,俗话说酒壮㞞人胆,何况夏烟小姐本来也不是㞞人。奈何想象很美,现实却很冷酷,她喝得头晕眼花,哪还能准确判断和沈嘉年的距离。
于是,在小意惊悚的注视下,夏烟“自杀式”地扑到地上摔了一个狗吃屎,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大字形牢牢地贴在地板上。
这下,她是彻底断片了。
丢人,真是太丢人了。
第二天,小意绘声绘色地给夏烟讲述了她昨晚是怎么一杯酒喝到断片,又是怎么拉住沈嘉年又被他冷漠地扒拉开,最后是怎么视死如归般扑到地上把自己摔晕过去的全过程,她只感觉她在沈嘉年面前营造出的高贵、优雅、气质女神的形象彻底崩塌了。难怪她觉得醒来之后全身酸痛,如果不是看小意比较老实不会骗她,她都要以为有人趁她喝醉揍了她一顿了。
尽管她确实觊觎沈嘉年的“美貌”,也并不是没有调戏一下的想法,但那一定是在她占据主导地位的情况下,优雅地、不刻意地、漫不经心地对他进行调戏,而绝对不是以这种傻兮兮的方式,并且还这样惨淡收场!
她觉得整个人都要炸掉了,一整天都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绞尽脑汁地思忖该如何在沈嘉年面前扳回一城,这一磨就磨蹭到晚饭时间,徐磊过来喊她吃饭。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客栈里的晚饭是小意和徐磊做好,然后大家一起吃的,晚饭的预算也包含在房费里了。
这个时候并不是直面沈嘉年的良机,尤其是在她宿醉之后蓬头垢面的情况下,但夏烟一直信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信条,如果今天她躲着不见他,以后要在这个冰块脸面前抬起头来可就难了。
想通这一点后,夏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在自己的行李箱里翻腾起来。她细细想着,昨天的那番尴尬过后,她今天再穿性感的衣服气势上大概有些撑不起来了,最好穿得保守一些,看起来人畜无害,这样才有可能让沈嘉年不好意思刻薄她。
所以,她特意挑了一条湖水绿的长裙。这条裙子是公主裙,穿起来温柔中带着些小俏皮。虽然她有一些“公主病”,但公主裙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更何况她既不温柔也不俏皮。她带这条裙子过来完全是为了当睡衣,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然后,她飞快地冲进浴室洗了个澡,又化了一个裸妆,换上她精心挑选的小裙子和平底绑带凉鞋,信心满满地出门了。她在心里默默说:不就是个冰块脸,还怕了他不成?
夏烟内心戏十足地走到餐厅,本来想让沈嘉年看看她夏烟并不是那么敏感脆弱的人,没想到,沈嘉年压根儿没来吃饭。得,瞻前顾后想了这么多,人家正主连面儿都没露。
她兴致恹恹地走到餐桌前时,徐磊很有眼力见儿地给她盛了一碗粥。
小意则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圈,啧啧赞叹:“夏烟姐,你真是太美了。我一直以为你走的是性感御姐风,没想到这种甜美公主风你也能驾驭。”
夏烟闷闷地喝一口粥,她是想在沈嘉年面前表现得“甜美公主”一点,但在小99和小意这两个小朋友面前,这真的是……略微有一点点不合时宜了。
她默默地吞了几口粥,终于貌似无意地问了句:“沈老板怎么没有一起来吃饭?”
小意咽掉嘴里的食物,说道:“哦,老大去招商引资了,这又快交下季度的租金了。其实老大要是把心思放赚钱上,以他的头脑未必赚不了,不过他除了对写歌和唱歌上心,别的事都很难入他老人家的眼,每次也是到了交租这几天火烧眉毛了他才出去拉拉投资。”
夏烟心里暗道:当惯了公子哥,挥金如土的日子恐怕都过腻了,可不是对赚钱没兴趣嘛。她不动声色地问:“你们这边的租金按季度算?一般这种店铺不是按年的吗?”
小意尴尬地笑了笑:“本来是要按年的,这不是按年我们拿不出来嘛……老大苦口婆心地跟房东谈了很久人家才同意按季度给。”
夏烟听这话觉得莫名心酸,沈嘉年那么自以为是的一个人,让他低声下气地求人,那场面一定很窝心。她又喝一口粥,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一季度租金多少呀?”
小意想了想,说道:“这边地段其实不算太好,小四合院一个季度大概三万块吧。”
一年十二万,倒是不贵。夏烟默默地掏出手机,翻出沈嘉年的微信,直接转了两万块过去。这次沈老板没有直接收钱,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忙着招商引资呢。
夏烟慢吞吞地吃完饭回屋躺下休息,每隔一段时间就点开微信检查一下沈嘉年有没有收钱。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都没动静,倒是又多了十来条方墨好友添加的请求。
方墨就是F集团主编的儿子,对她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她也是实在烦不胜烦,才从帝都跑出来逃到大理,并且拉黑了方墨的电话和微信。不过方墨一点都不气馁,她拉黑一个,他就换一个号继续加。夏烟翻个白眼,有钱了不起啊,买一堆手机换着玩?
她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到床上,呈大字形躺着放松,大概过了十分钟,她突然听到叩门的声音。
她喊了句:“谁呀?”
没人应。
她又喊:“小99?小意?”
还是没人应。
她只得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打开门的一瞬间,她着实被惊了一下,这体现在她几乎是立刻把门关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洗手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和妆容,并且再三确认表情十分完美,才再次回到门口把门打开,展露出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礼貌且优雅的微笑,得体地打了句招呼:“沈老板,你好,请问大半夜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嘉年这次格外有耐心,在她做这一连串事情的时候,他站立的姿势纹丝不动,甚至表情都和她第一次开门时如出一辙,并没有因为她的神经质而出现任何改变,他只是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夏烟并没有因为他的注视而有任何不自在,因为她的信条一直都是“美女就是应该被这样注视,何况是自己这样的极品美女”,她有自信,就算沈嘉年盯着她看一小时,她也不会表现出任何不完美的地方,所以她自在得很。
然而,这种自在并没有维持很久,因为,在看了她大概十秒钟后,沈嘉年悠然地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了起来,然后一边咬着烟,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昨天摔得还疼吗?”
沈嘉年成功地看着假笑在夏烟脸上慢慢消失,他突然极轻地笑了一下,不过很快敛了起来。夏烟把这归结为对她的嘲讽,于是,她板起脸来,抓着门把手就要关门,但被沈嘉年抬手轻松拦下。
夏烟没穿高跟鞋,本来就很高的沈嘉年这时候显得格外高。他悠闲地单手按着门,好整以暇地俯视夏烟。夏烟被他气笑了,也不再去关门,干脆以退为进。她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眼尾一挑,问道:“怎么了沈老板,想进来坐坐?”
她眼尾勾起的时候确实有些性感,这一点连沈嘉年也不得不承认。不过,他这么晚过来,可不是为了看她性感的。他吐出一个烟圈,开门见山地问:“两万块怎么回事?”
原来是为了这事。
夏烟奇怪地瞥他一眼,语气带着调侃:“我还以为沈老板见钱眼开,悄悄收了就完事了,没想到还要问个前因后果。”
沈嘉年脸色不变:“见钱眼开倒是不假,但也要问清楚不是,万一你给我下套呢?”
夏烟不屑地“嘁”了一声:“要下套也是你给我下,我一个异乡的弱女子,能下什么套?”不等沈嘉年说话,她便继续道,“我说了我付十万块,现在又没超额,沈老板慌什么,收了便是。”
沈嘉年不吃她这套:“你说了,每六天付一万块,现在可才过去一天。”
夏烟歪着头说:“沈老板什么时候这么啰唆了?我是顾客,自然我想什么时候付款就什么时候付。昨天我确实想六天付一次,但今天我改主意了,公主有时候就是这么任性,沈老板有什么意见?”
沈嘉年看她的眼神变了变,里面带着一点她看不太懂的东西。
面对夏烟一副“老娘就是有钱任性”的模样,沈嘉年淡漠地摸出手机在她跟前点了收款的按钮,然后勾起嘴角说:“没意见。”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夏烟看着他高挑的背影,心里暗骂一声,所以他并不是来表示感谢的,就只是为了在她眼前晃一圈?他该不会真以为她突然钱多烧得慌才转给他吧?她不甘心地捶了下门,然后大步追上去,大喊一声:“沈嘉年,你给我站住!”
沈嘉年很给面子地站住了,他转过身,透着些痞气问:“怎么,公主是后悔了想把钱要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夏烟自己调侃自己是公主没觉得有一点不妥,但这两字儿从沈嘉年嘴里蹦出来,她就感觉莫名烦躁。她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我记得沈老板之前承诺过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沈嘉年虽然对夏烟不感冒,但承诺过的事还是记得的,更何况人家花了重金买这个承诺。他吐出一个烟圈,淡淡道:“有这回事。”
夏烟轻哼一声:“你没忘就好。听说才村码头的夜色很好,我现在想去码头看月亮!”
沈嘉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十点五十三分,然后,他抬起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夏烟几眼,冷冷地说:“走吧。”跟昨天他把刷卡机推到她面前说“刷吧”的语气如出一辙。
夏烟心里把沈嘉年骂了一万遍,月色这么好,有她这样的极品佳人陪他看月亮,他可以流露出这种敷衍、淡漠又漫不经心的表情吗?
夏烟对沈嘉年的不满,在到达才村码头的时候得到不小的缓解。
传言果然不虚,码头上的月色太美了。现在正临近农历十五,码头上高悬的月亮圆得像一轮玉盘,在水面洒下银色的波光,月的倒影温柔地沉在广袤而温柔的洱海里,夜色静谧而美好。
夏烟交叉着腿坐在码头边上,四周安静得像能听到时间流淌的声音,她从帝都带来的一身疲倦仿佛都在此刻洗净了。
在她陶醉的工夫里,沈嘉年安静地倚在码头用来泊船的粗木桩上抽烟。不同于她的沉醉,他对眼前的景色表现得十分漠然。
夏烟斜他一眼:“喂,你不来赏赏月吗?”
沈嘉年嗤笑一声,没理她。她瞪他一眼,心里暗暗较劲:你不是不想在这儿赏风景吗,我就偏要赏到月上中天!
再美的景色看久了也会失去初见时的惊艳和热情,大概赏了两小时月色之后,夏烟终于有些倦了。更难受的是,她以为这里的夏天即使夜晚也不会冷,所以出门的时候顺手穿了那条湖水绿色的裙子。现在,凉飕飕的风一阵阵从湖边吹来,她感觉身体都有些微微打战了。
反观另一边的沈嘉年,两小时过去了,他仍然靠在那儿安静地抽烟,神情淡漠冷峻,烟头已经在周围铺了一地,他也不来催她走。
夏烟恨恨地咬碎一口银牙,暗暗腹诽:站那么久不累吗?这么晚了不困吗?穿了外套了不起?你就这么有耐心?
在她终于忍不住要缴械起身的时候,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她大惊,下意识地伸手把罩在头上的东西拽下来,细看才发现,居然是沈嘉年的外套!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夏烟心里的咆哮,他把外套脱下来给她了!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刚刚贴近脸颊的时候,她嗅到了上面淡淡的柠檬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烟草的味道,让人莫名心安。
她毫不客气地把外套披在身上,心道还算这人有点人性,没想到下一刻就听他说:“公主冻死在这儿可不行,给您保保暖,我们接着赏月,赏到什么时候都行。”
夏烟恨恨咬了咬后槽牙,心道:沈嘉年,算你狠!
终于,在沈嘉年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夏烟镇定自若地拉上外套的拉链,然后用极度轻蔑和鄙视的眼神剜了他一眼,淡淡道:“公主现在累了,打道回宫吧。”
七月的阳光很不错,夏烟在客栈的小花圃中搭起折叠沙滩椅,脸上蒙着一块丝巾,安闲地躺着晒太阳。
她懒洋洋地吩咐徐磊:“姐刚刚说什么了,重复一遍。”
徐磊一边想,一边慢慢道:“浴巾可以不是大品牌,但手感一定要松软,质感要蓬松,Logo最好要手工缝制的,不能有多余的线头,如果实在满足不了,印刷的图案也要清晰饱满,然后色泽一定要鲜明,不能暗沉。”
夏烟满意地点点头,刚要夸奖一下小99的记忆力,突然听到沈嘉年不咸不淡的声音:“公主要求不少。”
徐磊赶紧解释:“不是老大,夏烟姐是让我给客栈的所有房间都换一下浴巾,说是优化一下住宿条件,提升客人入住的幸福指数。”
夏烟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道:本小姐砸重金给你提升客栈水准,你还能有什么话说?
果然,空气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夏烟嗅到淡淡的烟草味。她冷不丁伸出一条腿,烟草味在距离她二十厘米的地方停下来。
她懒懒道:“沈老板千万别跟我说谢谢。”
沈嘉年嗤笑一声:“夏小姐最好不要想着浴巾可以抵房费。”
夏烟嘴角抽搐一下,默默把丝巾从脸上扯下坐起身来。
她没看沈嘉年,而是直接从包里摸出一张卡递给徐磊,淡淡道:“除了浴巾,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换掉。给我去大理最大的商厦,买最贵的东西,有多少房间买多少,今天花不够五位数就别回来了。”
顿了顿,她斜一眼沈嘉年,凉凉道:“咱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千万别给我省钱。”
徐磊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看夏烟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于是吞了吞口水,把想说的话咽下去,默默捏着卡出门了。
沈嘉年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我记得夏烟小姐说没带卡。”
夏烟懒散地“嗯”了一声:“那天忘了。”
沈嘉年便不说话了,两个人无声对峙着。
半晌,沈嘉年眉头一挑,说道:“公主高抬贵蹄?”
夏烟愣了一下,随即才发现她的腿还挡在沈嘉年跟前。她没来得及反应,沈嘉年便迈开长腿从她细白的腿上跨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夏烟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哼,好你个沈嘉年,迟早我要让你改改这副臭脸!
为了完成夏烟五位数的指标,徐磊的采购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下午四五点钟,回来的时候还特意雇了一辆货车。小意出去的时候,他正在让货车师傅帮忙卸货,他四下看了看,问道:“夏烟姐呢?”
小意把徐磊扯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在里面招待客人呢。”
徐磊有些蒙:“她招待客人?她不也是客人吗?”
小意一脸八卦:“来的这客人不是普通客人,你猜是谁?”
徐磊闷闷道:“不猜。”
小意撇撇嘴:“你这人真是没趣,是宋微微!”
“宋微微是谁?”
“哎呀,就老大的暗恋对象啊,你不是见过嘛,就是你刚到这儿那天,宋微微正好退房。”
徐磊白她一眼:“我只是见了一面。我怎么知道她叫宋微微,而且我怎么知道老大暗恋她?”
小意想了想也对,说道:“哎呀,这都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从她一进来,夏烟姐跟她之间就不太对付,针尖对麦芒一样,不知道啥情况。”
“老大不在吗?”
“出去了,还没回来。”
徐磊点点头说:“行,那我进去把卡还给夏烟姐。”
他抱起一个纸箱往里走,顺便给货车师傅引路,到客栈大厅的时候,果然看到夏烟和宋微微都在。夏烟坐在前台的位置,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机。宋微微则坐在小几边翻看小书架上摆放的杂志,手边放了一杯茶,看样子茶是凉透了,但还是满杯,显然没动过。
徐磊放下纸箱,比了个手势让小意先带货车师傅到客房安置购买的各种物件,然后朝夏烟走过去把卡递给她:“夏烟姐,你的卡,我买了浴巾、沐浴露……”
夏烟懒懒抬手打断:“这些不用跟我讲了。”
“哦,一共花了七千八。”
夏烟看他一眼,声音含了笑意:“惯会给我省钱的。”
徐磊挠挠头:“一时间实在想不起要买什么了。”
夏烟随意“嗯”了声,也没有去接卡,说道:“你先留着。”
她朝宋微微的方向瞟了瞟,声音略微提了些:“明天呀,再去置办点盆栽、花卉啊什么的,好好给沈老板把这客栈拾掇拾掇。”
宋微微翻杂志的手指极轻地顿了一下,但还是没逃过夏烟的眼睛。夏烟眼尾一挑,笑得格外“真诚”:“小99,看来宋小姐不太喜欢我泡的茶,要不你给她买杯咖啡?”
徐磊看一眼宋微微,他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当时并不知道这是老大的暗恋对象,现在知道了,心态自然有些不同。他默默想:原来老大喜欢这种温柔安静的类型。
他点点头,正要出门,宋微微适时站起身说:“不用忙了,我到嘉年哥这里算不上客人,不用这么客气。嘉年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夏烟翻了个白眼,心想:一口一个嘉年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沈嘉年关系好。
夏烟一开始听小意说这是沈嘉年的暗恋对象,整个人都惊呆了。她是知道沈嘉年眼光比较一般,没想到一般到这种程度,这宋微微表面看着柔柔弱弱的,心思活泛着呢,一看就不单纯。
小意接话道:“我也不太清楚哎,老大走的时候也没说去哪儿。”
宋微微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是不是又去拉赞助了?客栈的经营情况还是不好吗?”
小意叹口气:“之前情况是不太好,不过哦……”她眨眨眼,走到夏烟身边,“夏烟姐来了就不一样了。”
宋微微疑惑道:“哦?”
小意嘿嘿一笑:“有了夏烟姐的房费,今年的房租和水电是不愁了。而且夏烟姐还做慈善自费给客栈添置了一大堆物件,可算是看到希望了。”
夏烟被小意逗笑了,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你现在看我,我怎么觉得像在看一个粮仓呢?”
小意嘟嘟嘴:“怎么能是粮仓呢,那只能是财神奶奶。”
夏烟轻笑一声:“可别说我做慈善,我是在理性投资沈老板这个人,时间到了要连本带利收回来的。”说着,她又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宋微微,对方脸上还挂着得体的笑容,没什么异样。夏烟心里暗道:还挺沉得住气,是个狠角色。
这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不知道夏小姐想让我怎么连本带利还。”
夏烟和宋微微的目光同时朝声音的源头望去,沈嘉年双手插着裤兜懒懒地走进来,饶有意味地看向夏烟,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宋微微这个人。
夏烟心想:平时恨不得拿鼻孔看我,今天当着暗恋对象的面倒是给我正眼了,说不定是要拿我当道具刺激一下宋微微。
为了做慈善,她表现得十分配合:“我想要什么沈老板就给什么?”
沈嘉年嗤笑一声,没答话了。
看着宋微微不太好看的脸色,小意善意地提醒沈嘉年:“老大,这位宋小姐过来住店,等你好久了。”
沈嘉年像是终于发现宋微微的存在,朝她的方向看了看,又很快移开眼去,淡淡对小意道:“你帮忙登记入住就好。”
小意有点傻眼,之前宋微微不是说老大对她很不一般的吗?现在这是怎么了,由爱生恨?
眼看沈嘉年就要走,宋微微脸上有些挂不住,主动上去搭话:“嘉年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沈嘉年顿住脚,像是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淡淡道:“宋微微。”
宋微微脸上瞬间漾出笑意来,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忘了我的。”
夏烟没忍住低低笑出声来。
沈嘉年冲她挑眉,顺手从烟盒中摸出一支烟,问道:“公主怎么了?”
夏烟随手一扬,一道银色的弧线滑向沈嘉年,被他稳稳接在手里,正是他惯用的那枚银色打火机。他今天出门急忘了带,已经忍了一整天的烟瘾。他熟稔地拨开打火机,火苗噌一下蹿上来,他自然地吐出一个好看的烟圈。
夏烟从狭窄的前台绕出来,手肘闲闲地撑在桌上,说道:“没怎么,就是觉得住沈老板的店还能免费看偶像剧,不亏。”
宋微微的脸一下子红了,眼巴巴地望向沈嘉年,眼神楚楚可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嘉年没理会夏烟,把烟叼在嘴里走进前台,朝宋微微道:“身份证。”
宋微微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沈嘉年是要帮自己办理入住,脸色好了不少,从包里取出身份证递上去。
夏烟暗暗腹诽:没准这姑娘真是个演员,变脸比翻书还快。
宋微微绞了绞手指,斟酌开口:“嘉年哥,我可以要上次来的时候住的那个房间吗?”
沈嘉年漫不经心地问:“哪间?”
“102,我记得我跟你提过,我有些体寒,想住阳光比较好的房间。”
沈嘉年操作鼠标的手指顿住了。
他将烟从嘴边夹下来吐出一个烟圈,眼神飘向夏烟,声音里带了意味不明的笑意:“102啊,那要看夏小姐愿不愿意成人之美了。”
小意撇撇嘴,老大这真是明知故问,夏烟姐这么精致的人,对现在的住宿环境都已经十分将就了,让她答应换到更差的房间,可能性基本为负数。
宋微微惊讶地问:“那个房间现在有人住了吗?”
夏烟好整以暇地在小茶几边坐下,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宋小姐这话说得像是对有人住沈老板的客栈这件事十分惊讶。”
宋微微赶紧摆摆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她小脸涨得通红,再次将目光转向沈嘉年,“嘉年哥,我真的很想住那个房间,可以通融一下吗,房费的话我可以加的。”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她知道,以夏烟的性格,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她换的,她只是想看看沈嘉年的态度。
没想到,夏烟十分感兴趣地问:“宋小姐这个房费要加到什么程度?我不体寒,皮糙肉厚的,要是宋小姐真要加房费,那我当然提包让地。沈老板是生意人,他能赚钱最重要了。”
小意惊呆了,迈着小碎步挪到夏烟身边,压低声音问:“夏烟姐,今天的你还是昨天的你吗?”
夏烟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宋微微愣了愣,然后看向沈嘉年。沈嘉年没说话,只顾着抽烟,似乎默许了夏烟的话。
宋微微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道:“那……双倍行吗?”
夏烟笑了:“宋小姐真是大手笔。”她冲沈嘉年挑了挑眉,“沈老板觉得呢?”一个双倍,一个十倍,她也想看沈嘉年的态度。
沈嘉年把快燃尽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沉默了许久,才慢悠悠道:“不必麻烦。宋小姐是老客户了,双倍房费就太见外了。我的房间阳光也不错,就让给宋小姐,这样,夏小姐也不用麻烦了。”
闻言,宋微微终于喜笑颜开,连连对沈嘉年道谢:“谢谢你嘉年哥,真是太麻烦你了。”说着,她眼神貌似无意地飘向夏烟,里面带着宛若老母鸡斗鸡胜利的喜悦和骄傲,刺得夏烟浑身不自在。
夏烟咬碎一口银牙,面上却不动声色,调笑道:“沈老板真是怜香惜玉。”
沈嘉年不紧不慢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淡淡地说:“宋小姐身体弱,应该的。”
夏烟难得见沈嘉年如此绅士,她暗暗想:不愧是暗恋对象!好,好得很!
她眯起眼睛打量沈嘉年片刻,旋即嘴角又勾起浅浅的弧度:“明天我要去洱海骑行,麻烦沈老板把时间空出来吧。”说完,也不等沈嘉年答话,她便迈着优雅的步伐回房间了。
宋微微心头隐有不悦,不过面上还是柔柔的神情:“嘉年哥,现在客人出去玩你也要陪同吗?”
沈嘉年吸了口烟,继续帮宋微微办理入住,低着头淡淡道:“她例外。”
“为什么?”
沈嘉年抬起头来饶有意味地看着宋微微,他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突然扯起一个弧度,声音透着慵懒:“当公主的,自然要有些不同。”
宋微微怔住了,她还在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沈嘉年已经办完入住手续,把她的身份证递还给她,然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