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间尤物沈嘉年

用“帅”这个字眼来形容他有些肤浅了,这是个尤物。

“三点一八”民谣吧。

沈嘉年懒洋洋地坐在观众席的一张椅子上拨弄着吉他,还时不时地在面前的乐谱本上记录些东西。民谣吧晚上才营业,现在接近正午,吧里只有两个人——沈嘉年和吧里的义工小意。阳光透过窗台的几盆绿植洒进来,在沈嘉年脸上打下斑驳的剪影,让他看上去比平日少了些冷峻。坐在他对面的小意托着下巴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她经常会想,世间可能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一张脸了,简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啊!

吉他的尾音落下,小意回过神来,十分捧场地持续鼓掌三秒钟:“老大,弹得真好听!”

沈嘉年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懒洋洋地笑了笑:“我差点以为你真是来听吉他的。”

小意嘿嘿笑了两声,被点破也不害羞,反正老板早就习惯她花痴了。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徐磊呢?都快饭点了,还没起床吗,不像他的作风啊。”

沈嘉年吸一口烟,淡淡道:“去机场接客人了。”

小意疑惑道:“一般不都是到才村路口接吗?这次怎么到机场呀?这么远。”

沈嘉年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也十分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客人,娇贵得很啊。

夏烟缓慢地往机场外走,她穿一身深V的黑色无袖吊带背心,搭一条白色的棉质阔腿短裤,戴了茶色墨镜,化着精致的妆容,一头飘逸的大波浪绾了个高高的马尾,无论身材、颜值,还是做派,都可以媲美顶流明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时的她左右手各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左肩还挎着一个体积不小的LV包。虽然这让她看起来略有狼狈,极大地削弱了她的气场和美感,但并没有影响她极高的回头率。

在一众旅客的注目礼下,夏烟小姐终于拖着一堆累赘,面不改色地走到了机场外。

她放下行李箱,使劲地呼吸了一口大理的空气,那感觉让她略微有些失望。都说大理是世外桃源,她以为这里的空气会和别的地方有什么区别,看来并没有。夏初的风已经有些燥热,热浪中夹杂着出租车淡淡的尾气,夏烟的眉微微皱起来。

这时候,她终于有空抬起左手使劲揉了揉右肩。那里早些时候受过伤,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还是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比如她仅仅是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就已经感觉到右肩传来的针刺般的疼痛感了。

她左顾右盼,终于在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流中,看到一个有些木讷的身影,此刻那身影正探着头朝机场大厅里面看。

夏烟朝那身影的方向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小99,这边!”

她这一嗓子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很多旅客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包括那位木讷少年。

少年看到她,明显眼前一亮,朝她小跑过来。

这个少年叫徐磊,是“三点一八”客栈的义工,夏烟前阵子订客栈房间的时候跟他聊了几句,他说了自己的名字,夏烟立马说他的名字拗口难听。

当时徐磊觉得这位顾客一定很难相处,没想到夏烟话锋一转:“哦,你是99年出生的,以后我就叫你小99,你叫我姐好了。”

徐磊顿时有些傻眼,想了很久才小声地辩驳:“我看了你登记入住的身份证号,你也不比我大很多啊……”

夏烟不慌不忙道:“不比你大很多那也是比你大,小99,难不成你还想直呼我的名字?”

当时,隔着千山万水,徐磊都能感受到夏烟强大的气场,更别说现在面对面。

徐磊身高有一米八二,他跑到夏烟身边的时候,夏烟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即使她穿了十厘米的高跟鞋。

即便如此,徐磊仍然紧张,他不敢直视夏烟的眼睛,手紧紧捏着衬衫的衣角,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夏烟看到徐磊额头和鼻尖都沁出的细小汗珠,心想这孩子应该在大太阳下等了很久,于是直接从包里掏出一包湿巾递给他。

徐磊反射弧比较长,没懂夏烟的意思。夏烟在墨镜下暗暗翻了个白眼,直接抽出一张来抬手按在他额头上。

徐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有些傻眼地看着她。

她却被他逗笑了,没好气道:“看把你吓的,我还能吃了你?还不自己拿着擦?”

徐磊这才飞快地接过湿巾,在自己脸上胡乱抹起来。

夏烟把墨镜取下来。不得不说,她长得极美,这张极美的脸在明媚的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最美的要数那双眼睛,没有特别大,但眼尾处微微向上挑起,给她平添妩媚,看得徐磊擦脸的动作都顿了一瞬。

夏烟逗他:“我这么大个人从机场走出来你都看不见,叫你来接我的时候我说什么了?”

徐磊的脸微微发红,最终,在夏烟满含笑意的注视下,他小声道:“你说……你说你很好找,找人群中最漂亮、最风骚的那个就对了……”当时他以为她在开玩笑,毕竟很少有人用“风骚”这个词自我形容。不过现在见到夏烟,他慢慢相信当时她可能并没有开玩笑,“最漂亮”这一点,也是真的。

夏烟看他有些窘迫的样子,越发觉得他可爱。她抬起手轻轻叩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好了,走吧,帮我拖行李箱。”

徐磊赶紧点点头,解放般地拉起地上的两个行李箱,刚要走,夏烟就叫住他:“喂,你拖一个就好,我拖另一个。”

她鼓鼓腮帮子,脸朝右肩的方向偏了一下,解释道:“我右肩受过伤,不太使得上力,所以才请你过来帮忙,不要觉得姐故意使唤你哦。”说着,她便去接徐磊左手的行李箱,没想到徐磊却拉着箱子往前走了一步,正好避开她。

在夏烟不解的目光下,他小声道:“那个……我是男生,拖这个不累,我来吧,你休息。”说着,他便飞快地拖着两个行李箱往五百米外的候车点走去了。

夏烟看着他健壮的背影,心里暗想果然男生在力量这方面还是更有优势。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看来这家客栈还不错,至少这个弟弟还蛮可爱的。

三点一八并不在大理主城区,而是在洱海边的才村里。

到达才村之前,他们走了很长一段乡间小路。这时候,夏烟才终于找到了关于大理的那种世外桃源的感觉。明明是大夏天,路边竟然开着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夏烟打开车窗,满目灿烂的黄色让她的心情越发轻松起来,空气仿佛都变得甜美了。

在夏烟陶醉的时候,徐磊终于主动和她说了第一句话,虽然声音仍然很低,透着腼腆。他说:“我前一阵子好像在《摩登公主》的封面看到过你。”

《摩登公主》是国内顶尖的女性时尚杂志,由帝都的王牌时尚集团F集团出品,能做封面女郎的无一不是国内外大红大紫的明星,但夏烟的知名度显然还没有那么高。

夏烟仍然在专心地欣赏窗外的花海,拉家常一般回答:“哦,那个集团主编的儿子在追我,给我走后门拍的。怎么样,好看吗?”她说话的语气很随意,一点没觉得“走后门”这个词有哪里不对。

徐磊试图把夏烟和娱乐圈那些靠潜规则上位的女星联系起来,但很奇怪,看着夏烟,他完全不能把她和那些人归为一类,仿佛她这个人有什么神奇的魔力。

于是,他又想了很久,才憋出一句:“嗯……好看。”

听了他的回答,夏烟在座位上笑得花枝乱颤。不过,她很快严肃起来,再次叩了叩徐磊的脑袋:“没大没小,我让你叫我什么?”

在她灼热的目光下,徐磊终于缴械,声音细弱地喊:“姐。”

夏烟这才满意了。

从他们下出租车的地点到三点一八还有大概一公里的路程,村子里面道路弯弯折折,车实在开不过去了。

而这曲曲折折的道路并不平坦,徐磊怕把行李箱的轮子磨损了,于是他改拉为提,一手一个把箱子提起来。

夏烟准备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东西带得分外齐全,她知道那两个箱子有多沉。她怕徐磊太累,跟他讲可以直接拖着走,轮子坏了不要紧。他不听,她又去抢行李箱,说一定要帮着提一个,他还是不听。

到最后,夏烟索性由着徐磊去。路过路边的冷饮店时,她特意买了两杯最贵的冰饮,一杯给徐磊,一杯给自己。徐磊确实有点渴,于是在夏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口气把冰饮全部喝光,又继续提着行李箱向前走。

于是,等他们到客栈的时候,呈现在沈嘉年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徐磊累死累活地提了两个一看就并不轻的行李箱;而夏烟正踩着高跟鞋,戴着墨镜,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喝着冰饮,当然她可能并不优哉,但这不妨碍沈嘉年那样认为。

夏烟有时候觉得人每天的快乐和烦恼总要持平,上帝是公平的,所以有了“乐极生悲”这个词。

就比如说她刚刚开始感受到大理这座城市的美妙,就有个不和谐的人突然出现,略微搅乱了她的心情。她很难想象为什么这个客栈有小99这样乖巧又有礼貌的员工,却有一个那么臭屁又自以为是的老板。如果一定要让她来形容初见沈嘉年时他的表情,她只能想到一句话——这个男人可能觉得全世界都欠他五百万。

进了客栈,徐磊终于放下行李箱,他交差一般和沈嘉年道:“老大,这位是新来的住客,你给她办理一下入住吧。”他和沈嘉年说话的时候自然多了,可能因为已经相熟了。

夏烟走到沈嘉年面前掏出身份证,行云流水般递到他面前。在此期间,她极快地对沈嘉年进行了一个初步评判——身高得有一米八五以上,亚麻色的头发层次分明,肤色说不上白皙,但看着很健康,五官如雕刻般硬朗,下颌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她当平面模特的这两年见过不少男模特,个个拿出去都是让人尖叫的长相,但没有人的眼睛像他那样深邃,透着一种阅尽世事后的漠然和凉淡,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此时他眼里透着一丝玩味,再加上他微微扯起的薄而性感的唇,她当下下了结论:用“帅”这个字眼来形容他有些肤浅了,这是个尤物。

片刻后,她终于从对“尤物”的回味中回过神来,因为她发现“尤物”过了很久都没有去接她的身份证,而且他眼里和嘴角的那一丝嘲讽,似乎是对着她的。

她这张近乎完美的脸竟然没有让沈嘉年的表情产生丝毫出于惊艳的波动,甚至还让他显露出如此耐人寻味的表情。夏烟心里暗暗点评:这是个狠人。

她手指叩了叩桌面,提醒“尤物”:“这位尤……老板,麻烦快点办理入住,我很急。”

沈嘉年终于极其缓慢地接过她的身份证,轻轻念道:“夏烟。”

不得不说,他的声音很好听,沉沉的,带着一点沙哑的磁性,是夏烟喜欢的类型——如果忽略他那种很轻蔑的语调的话。

夏烟耐着性子,甚至挤出一抹笑,问道:“是我,怎么了?”她视线落在沈嘉年性感的喉结上,心里十分平静。她对帅哥本来就没有很强的免疫力,更别说是尤物。如果在此基础上再多一分性感,那偶尔纵容一下又有什么呢?

沈嘉年仍然没有立刻给她办理,而是以一种很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住我们店可以,但有一些规矩我还是要说在前头。”

夏烟当时就是看中这家店又破又小,这样就不容易被对她死缠烂打的方墨找到。现在居然有人跟她说住这小破店还有规矩了?

她好整以暇地坐在前台对面的高脚凳上,吸了一口冰饮,然后朝沈嘉年抬抬下巴,用一种玩味的语气说:“您请讲。”

沈嘉年并不在乎她的态度怎么样,他熟稔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然后拨弄着他手里一直把玩着的银色雪花纹打火机,火苗把烟点着,他很自然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很好看的烟圈。

人的兴奋点各有不同,就比如沈嘉年这个吐烟圈的动作,性感得简直快要将她点燃了。

夏烟心尖一动,还好她勉强稳住了。

她听到沈嘉年用格外醇厚的嗓音缓缓道:“首先,我们这儿只收住客,不收公主。”

他这么一说,夏烟秒懂他那张欠揍的脸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以为她在奴役小99。她心底暗笑:还挺护犊子。

夏烟向来活得我行我素,对于别人的误会从不主动解释,再加上现在沈嘉年成功勾起她的兴趣,她更不会跟他服软了。于是,在沈嘉年的吞云吐雾中,她眼尾一挑,恣意笑起来:“哎呀,可怎么办,我这人当惯了公主,娇得很,提行李箱这么重的活,我实在做不来。”

这时候,反射弧很长的徐磊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客栈突然有“规矩”了,原来老大是误会夏烟了。他急忙开口解释:“老大,事情不是……”

他说到一半就被沈嘉年抬手打断了,沈嘉年没抬眼,说道:“你先回去休息。”

徐磊还要再说,见沈嘉年一个眼神凉凉飘过来,他的话硬生生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在他心目中,沈嘉年的气场一向是无人能及的,直到今天遇见夏烟,他一度认为夏烟可以略微和沈嘉年匹敌,但当再次面对沈嘉年的时候,他又觉得可能夏烟的火候终究还是差上一截。他梗了梗脖子,担忧地看一眼夏烟,然后便默默离开了。

沈嘉年出乎意料地平静,并没有表现出夏烟期待的愤怒。他又吐出一个烟圈,淡淡地说:“OK,那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夏烟没动。

沈嘉年也不催她,他夹着烟的手旁若无人地敲击着前台电脑的鼠标,完全当她是透明人。

夏烟眯着眼睛看沈嘉年的手指,对于他的刻意忽略,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恼怒。这时候的她满脑子都是“尤物就是尤物,连手指的线条都这么完美,修长又骨节分明,让人心神荡漾”。

大概过了五分钟,夏烟还没走,甚至变本加厉地趴在前台明目张胆地欣赏起沈嘉年的盛世美颜来。

被观赏的沈嘉年终于抬起眼来,没等他开口,夏烟便直起身子来,她仍然笑得张扬:“我很早就在网上订了房间,一次性付了两个月的房费,你现在赶我走?”

沈嘉年嗤笑一声:“哦,这样,是我忘了,等下让徐磊退你。”

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这么欠的话,按理来说夏烟脾气并不十分好,搁别人她早生气了,偏偏她就吃他这个调调。她歪着头说:“你退给我,我也不会要。”

在沈嘉年再次刻薄她之前,她抢先开口:“我说了,我娇得很,走到这儿就够费力,再让我顶着大太阳换地儿我可受不了。”

沈嘉年终于露出一点点凉淡之外的表情——他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来了。夏烟懂他眼神里的意思:你受不受得了跟我有关系?

还好她生来脸皮就不薄。

她在客栈并不开阔的,甚至可以说得上简朴的前台扫视一圈,最后底气十足道:“让我住下,我出三倍价钱。”

沈嘉年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夏天算是大理的客栈客流量最大的时候,房价在一年中也最高,即使这家客栈偏了点,每天的房费也要一百五十块,两个月全额就是九千块,她现在居然说要出三倍!那就是两万七千块!

见沈嘉年没有第一时间答复,夏烟在心里笑了,这可不是他的风格,看来“尤物”油盐不进,但是缺钱缺得紧。

在沈嘉年审视的目光下,夏烟有些为难地托着下巴看向他,说道:“看来三倍还是少了呀,这样吧,我出十倍价钱,大概就……九万多吧。”

在沈嘉年越来越难以描述的目光下,她又轻飘飘地说:“我这人不太喜欢零头,就十万块吧。不过我的钱也不白给,还要劳烦老板大人帮我做点事。”

看着沈嘉年阴晴不定的脸色,夏烟心想:难怪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十万块钱搁我手上也就买个包,还不是最高级的那种,却能让这么清高的老板露出这种憋屈的表情来,真是难为他了。

在夏烟“诚恳”的注视下,沈嘉年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然后狠狠地将烟头按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他清晰而缓慢道:“说。”

夏烟终于笑了,这次笑得很真诚:“也不难,我初来乍到,要是哪天心血来潮想去什么景点转转,还请老板尽一下地主之谊,带我参观参观。”

沈嘉年还未回答,她便又补了一句:“当然,说是地主之谊,消费什么的还是我来,不能让老板亏本不是?”

这句话成功地把沈嘉年听到“十倍”后好不容易热切了一丁点的眼神重新冻结了。他不理会夏烟的挑衅,又点了一支烟,把手边的刷卡机推到她跟前,淡淡地说:“刷吧。”

夏烟露出为难的神色:“我没带卡哎。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谁还带张卡,我又不是暴发户。”

沈嘉年凉凉地瞥她一眼,眼里的意思她明白:嗯,我信你不是暴发户。

可能因为“十倍”对沈老板的冲击太大,不过几分钟的工夫,他对夏烟的得寸进尺已经显得格外包容。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的界面推给夏烟。

等的就是您这茬。夏烟磨磨蹭蹭地用自己的手机扫他的二维码,他的微信头像是一把吉他。至此,她终于知道了“尤物”的名字——沈嘉年。

是个挺有气质的名字,如果后边没有加破折号,破折号后边没有加“三点一八民谣吧诚招投资商”的话。

夏烟之前在网上订房的时候刷了一下评论,知道这是一家客栈兼民谣吧,小四合院靠外的一侧是民谣吧,靠里的一侧是客栈,泾渭分明。她默默地想,难怪这里看着这么简朴,原来已经到了难以维持开销,要招投资商的地步了。

不得不说,沈嘉年是个很能屈能伸的人,这么卑微的微信名被第一次见面就开呛的冤家看到,搁别的男人早就无地自容了,沈老板却稳如泰山,表情纹丝不变,夏烟打心眼里佩服他。

微信好友添加成功,夏烟没磨蹭,立刻转账过去。

沈嘉年毫不掩饰对金钱的热切,几乎提示音一响他就点开了。很快,他抬起头来,眼神比刚刚更冷。

夏烟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别这样看着我嘛沈老板,你看,我第一天入住,总得防一手。这十万块一次性打给你,万一你明天反悔了让我卷铺盖走人,我上哪儿说理去?我先转一万块,然后每隔六天转一次,两个月就付齐了,对吧?”

沈嘉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她这副“娇弱又无助”的神情看在眼里。夏烟,他记住她了。

他没再说话,又去摆弄电脑,直到夏烟以为他要赶她走的时候,他终于再次把燃尽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淡淡地说:“102房间,钥匙挂在把手上。”

夏烟没再得寸进尺,欢天喜地地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转身的瞬间,她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看来这两个月的生活不会无趣了。

夏烟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宽敞明亮,干净整洁,推开窗户,正对着四合院的小花圃,再往前就是民谣吧了。

夏烟贪婪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凉爽的风慢慢充盈进来,令人心旷神怡。她默默点头,看来出价高还是有好处,这大概是整个客栈条件最好的一间房了。

她从行李箱取出几件换洗衣服后便把两个行李箱扔在一边,然后麻利地踢掉高跟鞋到浴室洗澡。这一天下来她可累坏了,最要命的是,她身上出了薄薄一层汗,黏黏腻腻很不舒服,她最受不了这些。

冲了一个舒爽的凉水澡后,她刚刚被沈嘉年挑起的热火熄了大半,终于开始把关注点重新放在生活条件上。

她披着一条浴巾光着脚从浴室走出来,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在心里吐槽:这客栈浴巾的质地真是硬得够可以,光是接触一下皮肤都觉得硌得慌。

她骂骂咧咧地打开行李箱在里边翻找,翻了半天才发现她这次出行明明准备得那么齐全,却把浴巾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她忍不住扣住行李箱骂了句脏话,因为动作有些大,裹在身上的浴巾有下滑的趋势,她漫不经心地抬手去拉。扭头的一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窗外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抬眼望去,呵,巧了,居然是刚分开不久的沈嘉年。看来他刚刚从前面的民谣吧折回来,不经意间路过她大开着的窗户,不经意间看到刚刚沐浴后的她。

夏烟对自己的颜值有十足的信心,而且做平面模特的时候她拍过浴后的写真,所以她深知这时候做出什么样的动作和表情是最有诱惑力的。于是,她当着沈嘉年的面,一甩手将还在滴着水的头发全部拨到肩膀的一侧,然后做出一个微微咬唇的动作。虽然她洗澡的时候卸了妆,比起刚才的气场略微弱了些,但往往清纯的女孩做出性感的动作,这种带有反差的视觉冲击是最撩人的,哪里还需要什么气场呢?

她明目张胆地冲沈嘉年挑了挑眼尾,满意地看到他脚步顿了顿,视线开始在她身上聚焦。然而,这种满意只维持了几秒钟。因为,她很快发现,他聚焦的点有些不同寻常。她顺着他的视线慢慢往下看,然后,她几乎瞬间石化,甚至咬唇的动作都僵住了。刚刚她拉浴巾的时候幅度太小,浴巾的边缘不上不下地卡在她那团饱满圆润的酥胸中间。她触电般把浴巾向上拉至脖颈,把整个上半身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再抬头看沈嘉年时,他已经迈步准备离开了,不过在他离开前,她精准地捕捉到他嘴角的那一丝调笑,还带着点显而易见的轻佻。

从见面到现在一直处于主动地位的夏烟,突然感到一股挫败感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她恨恨地骂了句脏话,然后咬着后槽牙三两步跑到窗边把窗帘拉上。又不是她邀请他来参观,他那是一副什么要死不活的表情?

说起来,夏烟的自我调节能力还是强,虽然经历了刚才尴尬的小插曲,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愉悦的心情,她很快就把沈嘉年抛在脑后,开始想来这儿的第一顿要吃点什么慰劳一下自己了。

她想了想,给徐磊发了条微信:“小99,这附近有什么安静、干净的餐厅吗?我饿了。”

比起某人,小99就乖巧多了,他很快回复:“有,客栈前门出去有家日料店,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夏烟:“勉强凑合。走吧,带我过去,请你吃饭。”

徐磊说的那家日料店从民谣吧穿过去比较近,所以夏烟简单换了件白色T恤,便准备到民谣吧去找他。临出门之前,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果然天生丽质,不化妆也美得很。不过,她脑海里很快浮现出沈嘉年那张冰块脸。

顿了几秒钟,她默默从手包里取出一支正红色的口红在唇上涂了几下。不化妆美是美,但跟那个冰块脸对上的话,气势可能要落一截,来点口红就好多了。

夏烟穿过四合院的小花圃进到民谣吧。这家民谣吧的装潢走的是温馨路线,随处可见翠绿的盆栽和专门用作装饰的各色干花,墙上画了很多彩色的墙绘,应该是照着年轻人喜欢的风格来的。她扫视一周,发现民谣吧里不仅有小99,还有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边优哉游哉地在吧台用餐巾擦酒杯,一边和小99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夏烟走过去,徐磊本来靠在吧台上,看到夏烟,他立刻站直了。夏烟心里好笑,自己有这么可怕吗,这孩子看到自己怎么像看到老师一样正襟危坐的?她懒得逗他,而是将目光转向双马尾女生:“小99,快给我介绍介绍,这个妹妹是谁呀?”

徐磊正要说话,双马尾女生便抢先开口了:“姐姐,你就是新来的住客呀。我叫杨意,意思的意,你可以叫我小意,我现在在这边做义工。”

夏烟歪头笑着说:“小意你好,我叫夏烟,烟雾的烟。”

小意点点头:“我听徐磊说啦。好棒的名字哦,听着就有诗意,不像我的名字这么普通。”

夏烟摆摆手:“嗨,我这哪里有诗意了,听着跟古代的烟花女子似的,你的名字才诗情画意呢。”

小意开怀大笑:“夏烟姐,你可真幽默,你可真是我们客栈的救星,这里都一个星期没人入住了,我看再没住客呀,离关门也就不远了。”

徐磊听她说得这么直白,立刻用力地咳嗽两声。

夏烟斜他一眼:“怎么了小99,嗓子不舒服?”

徐磊便立刻安静了。

夏烟心里暗笑,这闷骚的沈嘉年,明明都快揭不开锅了,还要摆谱赶她走,不为九千块折腰,真是有骨气,虽然最后还是为十万块折腰了。

夏烟暂时压下这些事,爽快道:“走吧,请你们两个吃饭。飞机餐太难吃了,我都一整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小意看了看表,五点二十分,正好是饭点。她也没矫情,把手上的工作收了个尾,便欢喜地跟夏烟出门了。

倒是徐磊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那个……要不要叫老大一起?”

夏烟再次斜他一眼,他便不敢再说,默默跟着一起出门了。

看徐磊和小意点餐都有些拘束,夏烟大手一挥,在两个人惊诧的目光下,把这家的特色菜全都点了一遍。

小意有些担心地问:“夏烟姐,这是不是太多了,我们三个吃得完吗?”

夏烟笑了笑:“没事,慢慢吃,我们顺便聊聊天。”她貌似漫不经心地挑起一个话茬,“你们这店生意这么惨淡还要继续开呀?”

小意有些惆怅地说:“嗨,那有什么办法,老大喜欢民谣,砸锅卖铁都要开。”

徐磊默默插进话来:“倒也没到砸锅卖铁那种程度……”

夏烟选择性地忽略徐磊,和小意聊起来:“看不出来,他还挺有梦想。”

小意认同地点点头:“嗯嗯,我听之前的义工姐姐说老大家在帝都,家财万贯呢,他要是现在这个民谣吧开不下去,就得被迫回去继承家业了。”

夏烟“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突然想起之前有个歌手接受采访,记者问他为什么那么拼命做音乐,他很无奈地回答:“身不由己,不努力做音乐就得被迫回去继承亿万家产。”

当时她觉得这个回答真欠,没想到现实中还真有这样的例子。

看沈嘉年现在的状况,好像确实挺艰难的,她现在或许可以略微理解那个歌手了。从小意的话里,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个消息——沈嘉年的家在帝都。她也是从帝都来的,真巧。

她捏了块寿司送进嘴里,含混地问:“他唱歌有那么难听吗,店铺冷清到这种地步?”

小意疯狂摇头:“当然不是,老大唱歌超好听的。这边冷清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虽然在才村,但距离洱海还是有一段距离,很难被游客发现,而且老大一穷二白来大理,创业资金十分有限,房租、水电费就够他费脑子了,也没有多余的钱装修店铺和做宣传,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夏烟又吞了一块三文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小意以为夏烟不信,又补充道:“我没撒谎哦,老大唱歌是真的好听,天生就有民谣那种感觉,就是那种很怀旧很温柔的感觉……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啦。”突然,她眼前一亮,“对了,夏烟姐,老大几乎每晚都会在吧里唱歌,今晚你跟我们一起去听一下嘛,我可以调酒给你喝。”

夏烟心尖一动,冲小意眨眨眼:“酒费贵吗?”

小意大方地摆摆手:“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钱。”

徐磊默默地瞥了小意一眼,这才刚认识几分钟就成自己人了……不过,夏烟好像确实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和谁都聊得很开,即使是刚认识不久的人。只是这种魔力似乎并不能够把沈嘉年涵盖在内,他刚接夏烟过来的时候,沈嘉年和她就已经有些剑拔弩张了。甚至他离开的时候,他一度以为夏烟一定会被老大扫地出门,毕竟根据他的了解,老大最讨厌的女生类型就是“公主病”类型,所以直到现在他都在疑惑夏烟到底给老大灌了什么迷魂汤,最后居然成功留下来了。

在徐磊复杂的心路历程中,夏烟欣然点头,说道:“好呀。闲着也是闲着,不听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