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想起来,阿梦都会觉得自己很奇怪,感到有点震惊。然而在当时当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那就是,她想要这个男人。她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他明白什么叫作与众不同。”
他嘴角的感触让她觉得震撼。他尝起来像百吉纳,温暖,略带苦涩。而且,他也回吻了她,似乎早有准备,就像接吻是他的主意一样。两人最后分开时,她羞怯得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盯着自己的膝盖,研究裙子的丝绒质地。汗水透过她的衬裙滴在大腿上,她鼓起一瞬间的勇气,越过挡住脸的头发迅速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羞怯得看着她,他并没有生气,脸已经变成了粉红色。“也许我们最好是到别的地方去。”他说,她点点头。
他们沿着阿依兰河走,一言不发的经过札木家的巡岗房。寨子里的捕鱼队在河上练习,划手们身体起伏,以完美协调的动作合力摇浆,船无声地划过水面。阿梦认识这帮人,其中有一个叫格格的,前不久刚向她表达过爱意。当阿梦拒绝他之后,他迅速的将目标转向了其他姑娘。
站在河岸上望过去,划手们就像面目一致、表情冷默的玩具木偶。阿梦并不讨厌他们,有了这些人,当寨子里受食人兽侵扰不能获得足够多的食物时,是他们为大家带来了阿依兰河的馈赠。只是阿梦觉得,这样的男人比比皆是,她似乎看了一辈子,对他们了如指掌。
她和阿兽------她能毫不费力地想起他的脸,他的眼睛是棕色的,并非在大室里见到的那种黑色,他真瘦啊,肩膀真宽,他的皮肤是茶色的,是被太阳炙烤过的秋叶的色泽-----来到了木桥上,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阿兽腼腆而热情地牵住了她的手。
阿兽呢?他是怎么想她的?他永远不会告诉她,也不会对自己承认的是,在大室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当阿丘族长带大家研习《优礼僧人诏书》时,他曾多次看到她,但当朱那神婆带阿梦进入架阁库时,他却没有认出她。然而,尽管他永远不会彻底意识到这一点,这正是他爱上她的最初原因。她能够完美地融入任何群体,因为她看上去是那么自然和亲切。
整个下午,阿梦都在回忆他皮肤的味道------干净、浓烈,像暴风雨后的空气------还有他的手放在她腰上的感觉,甚至连她的手掌都变得温暖了。她透过指缝偷看他,每翻一页书,他都要刻意把手放到下巴上蹭一蹭。她意识到,他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落在她身上。
他们一起度过了整个秋天。阿兽是她见过最严肃认真和保守的人,他更愿意近距离观察事物,思维更谨慎,更客观。只有两人在他的小巢穴单独相处时,他才会卸下保守,表现出令她喘不过气的狂热。事后,阿梦会蜷缩在他的床上,柔乱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在那些下午的时光,他看上去安逸自在,只有她才会让他有这种感觉,她喜欢这样。他们会躺在一起打盹做梦,直到傍晚。
每当阿兽张开双臂迎接阿梦投入自己怀抱的时候,感觉好像奇迹发生一样。在她面前,他觉得从容自信,这似乎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感觉。
阿兽虽然从记事起就呆在寨子里,也没有去过别的什么地方,但他从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尽管阿丘族长悉心教他剑术,朱那神婆更是允许他随时进入架库阁,他还交到了一个好朋友------札木。但他从没有告诉过他们,他感觉很孤独,在椅子上坐不稳的习惯始终没有改,就好像随时会有人过来撵走他一样。
在那个秋天,当那个笑容如阳光般耀眼的美丽女孩儿阿梦隔着桌子亲他、投入他的怀抱之后,阿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始终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两人在他的小屋度过第一个下午后,他惊叹不已的发现,他们的身体是如此的相配。她的鼻尖恰好可以埋在他锁骨之间的小坑里,她颧骨的曲线与他脖颈侧面的线条完全契合,仿佛一个模子压出来的两个半球。窝在他怀里打瞌睡的时候,她的头发会慢慢放松,等她醒来,又会恢复原有的波澜起伏,那扭结卷曲的形状优如蕨类植物。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对另一个人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然后,她活泼的笑声就会在简陋的巢穴里回荡。她喋喋不休或者气喘吁吁的时候,双手会来回扑腾,直到他抓住它们,和她像归巢的倦鸟般安静暖和地依偎在一起时,才会消停下来。过了一会儿,她会再次把他拉回怀里,让他恍惚觉得整个桓境对他敞开了怀抱,所以,他是何其有幸。他甚至害怕,有一天,长生天会认为他们不应该在一起而把她夺走,抑或是她意识到爱上他是不对的,于是就像突然闯进他的生活一样突然消失。时间一久,这种担惊受怕竟然变成了一种习惯。
他开始猜测她的心意,做出她可能会喜欢的改变:修剪头发;在她赞扬过某个族人身上穿的兽皮坎肩后,他也穿上了一件。一个下午,在阿梦的建议下,他们重新装饰了巢穴。干完活儿,他们打开所有的窗户,躺在房屋中央的床上。巢穴实在太小,墙壁距离他们只有几尺远,周围还环绕着桌椅厨具。阿兽觉得两人仿佛置身岛屿,又像漂浮在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