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兀鲁思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的树林中

“唆鲁禾保佑我们,”我说。“这东西像是从大平原直接跑过来的,连空气都变冷了。”

“不要担心,阿梦。它打不破铁栅栏的。”

兀鲁思的剑立即拔了出来,他低声笑着。“看来,没我担心的那么糟糕。”

“够糟糕了吧,先生,”我说。“看起来它能够一口一个把我们给吞了。”

我们所看到的,很像一只剥了皮的大动物:肌肉和关节上,紧紧裹着一层不透明的膜,像反过来的羊肚。野兽现在裹在月光下,大小与外形看起来都像一头公牛,但它的脑袋很特殊,像狼,颜色要深一些-------尽管给人的感觉是被火烧过之后的焦黑色,而不是自然的黑色毛发或皮肉。它的嘴巴很大,眼睛像蛇。

兀鲁思仍旧一个人笑着。“从那个阴暗的隧道里走出来,我连最奇怪的东西都想象到了,早做好了准备。你们知道吗,有一次,我在东方沼泽上见过的狼,脑袋像可怕的老巫婆一样,在库勒山,见过双头食人兽,战斗中发出吼叫声,能朝你喷血!这东西嘛,也不过是条生气的狗而已。”

“但它拦住了我们获得自由的路,尊敬的兀鲁思。”阿树说。

“没错,它的确挡了路。所以,我们可以瞪着它,过一个时辰兵士们就会从隧道里追上来。或者打开闸门,与它战斗。”

“我倒是觉得这是个比狗更加凶残的敌人。还请您不要大意。”

“我是个老头子,已经很多年没有愤怒地拔剑了。但我仍旧是个受过良好训练的勇士,只要这头野兽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我就会占上风。”

“你看,阿树”。我说:“它的眼睛一直在跟着多图。”

奇怪的是,多图现在很平静,他一直在试探地走着,先朝左边,然后是右边,总是要回头看看那头野兽,而野兽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

“狗急着要这个男孩哪,”兀鲁思若有所思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儿?男孩儿身上有什么吸引它的吗?”

“不管是什么妖怪,”阿树说,“我觉得它在等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耐心不同寻常啊。”

“那么,我来提个办法吧,朋友们,”兀鲁思说。“我讨厌利用这个男孩,像绑一个小山羊引诱狼一样。但他似乎是个勇敢的少年,在这儿走来走去,没有武器,同样危险。让他拿着蜡烛。到房间后面去站着。你呢,阿树先生,可以想办法再打开闸门,可能还需要这位姑娘的帮忙,门一开,野兽就能过来。我猜它会直接朝男孩儿冲过去。我知道它冲过去的路线,就站在这儿,在它经过的时候劈死它。你们同意这个计划吗?”

“这个计划有些疯狂。但我也担心兵士们会很快发现这个隧道。我们试一下吧,兀鲁思,我和阿梦会尽力的,哪怕我们俩要一起吊到绳子上,也要把门打开。不过,我觉得,我们得和多图解释清楚我们得计划,看他愿不愿意。”

可是,多图似乎不用听任何人讲,就已经明白了兀鲁思的策略。男孩儿从勇士手里接过蜡烛,斟酌好距离,在骨头堆上走了十步,回到了黑暗之中。他转过身来,面前的蜡烛几乎毫不颤动,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紧紧盯着栅栏后面的野兽。

“那就快点,阿梦,”阿树说。“爬到我的背上,抓住绳头。晃来晃去的那个,看到了吧。”

一开始,我和阿树俩差点儿一起滚到地下。随后我们扶着柱子站稳了,又摸索了一会儿,我对阿树说,“我抓住了,阿树。让我下来,绳子也会跟着下来。”

“兀鲁思,”阿树低声喊道。“你准备好了吗?先生。”

“准备好了。”

“要是野兽从你身边跑过去,那这个勇敢的男孩就死定了。”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跑过去的。”

“慢慢放我下来,阿树。如果我抓着绳子吊在半空中,你就把我拉下来。”

阿树开始放开我,有那么一下子我悬挂在空中,我身体的重量不够,拉不开闸门。随后阿树跃起抓住了我双手附近的另一段绳子,我们一起向下拉。一开始没什么动静,接着什么东西动了,闸门颤抖着伸了起来。阿树继续拉,他看不见门,于是喊道:“够了吗?先生?”

停顿了一会儿,兀鲁思的声音才传回来。“这条狗正等着我们呢,中间没有障碍啦。”

我的头从柱子旁边探出去,刚好看到那野兽向前跳了出来。兀鲁思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他似乎惊呆了。他挥动宝剑,但太晚了,那野兽从他身边经过,径直朝多图冲去。

男孩瞪大眼睛,但手里的蜡烛没有掉下来,他朝旁边跨了一步,让野兽过去,那看上去几乎像是礼貌谦让。令我们惊讶的是,那野兽真的就过去了,继续朝我们刚走出来的黑暗隧道中跑去。

“我拉着门,”阿树喊道。“快到门里去,逃命吧!”

但是,无论是他身边的我,还是已经放下剑的兀鲁思,都没有理会。那可怕的野兽刚从多图身边冲过去,肯定随时都会回来,可我们好像毫不关心。男孩儿拿着蜡烛,来到兀鲁思站的地方,两人一起瞪大眼睛看着地上。

“把门放下来吧,阿树先生,”兀鲁思没有抬头。“我们等一下再拉起来。”

兀鲁思和男孩儿正认真观察着地上正动的什么东西。阿树放下闸门。对我说“野兽不是跑进隧道了吗,阿梦。”

“一部分吧,我听见它的脚步停了下来。阿树,去吧,看看兀鲁思脚下的另外一部分。”

阿树走了过去,兀鲁思和多图都吓了一跳,好像恍惚中突然被人摇醒一样。然后两人让到了一旁。

“嘴巴就是动个不停,”兀鲁思不安地说。“我想拿出剑来再劈它几下,又担心那是亵渎,会给我们带来更多厄运。希望它停下来不要动就好了。”

的确,很难相信这砍下的脑袋不是个活东西。野兽的头侧面着地,能看到一只眼睛,仍旧亮闪闪,像海里的动物那样。上下颚有节奏地动着,似乎有罕见的力气,舌头因此在嘴巴里一起一落,好像是活的。

“我们都要感谢您,尊敬的兀鲁思,”我说。

“不过是一条恶狗罢了,就算是更糟糕的东西,我也乐意奉陪。不过,这个男孩儿勇气罕见呐。我很高兴帮了他一点儿小忙。但我们现在要快点走了,而且还要小心,谁知道上面在发生什么事呢,说不定房间那边还有头野兽。”

这时,我们在一根柱子后面发现了一个摇柄,把绳子系上去,很快就轻松地拉开了闸门。我们让野兽的脑袋留在原来的地方,从闸门下穿过,兀鲁思又一次举着剑走在前面,多图走在最后。

陵墓的第二个房间,显然是野兽的巢穴:古老的骨头之中,有新近的羊和鹿的骨架,还有一些骨架是黑色的,气味难闻,我们无法辨认。随后我们又必须弯着腰、屏着气,走过一条曲折的通道。我们没有再遇到野兽,最后终于听到了鸟鸣声。远处出现了一块光亮,不久大家来到一片树林中,四下里晨曦初临。

我有点恍惚,两棵大树之间有一堆树根,我拉着阿树的手,他扶我坐在树根上。

“我这旁边还有地方,阿树。如果我们现在安全了,那就坐下来,一起看看最后的星星吧。谢天谢地,那邪恶的隧道总算走出来了。”

在清晨的微光中,我看到兀鲁思就在附近,在晨光的映衬下显出剪影,脑袋低着,一只手扶着树干,正在均匀呼吸。多图站在他身后,显然,年轻人不用靠在大树上喘个不停。

“无论今晚发生了什么,”阿树说,“我们都该好好感谢您,兀鲁思。显然,您的勇气和本领都不减当年。不过,我还有个问题要问您。”

“放过我吧,先生。我今晚已经尽了我的职责。难道这还不够吗?现在,我必须去找我可怜的老马了,我把它拴在一根树枝上,不让它乱跑,要是狼或熊来攻击它怎么办?依我看,你们现在毯子和食物都没有,最好快点上路。不要在这儿停留,谁知道兵士们什么时候到这儿来?朋友们,愿唆鲁禾保佑你们。”

一阵沙沙的声响,几声咚咚的脚步声,兀鲁思的身形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

“他就这样离开了吗?太突然了。我们都没跟他道别。”我说。

“我也这么想,阿梦。但他给我们的建议很明智。我们该快点儿离开这里。”

“是啊,我们上路吧。只是我们都还没来得及给他好好介绍我们的名字。还有,他本来在隧道里要等的人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