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导演在耳麦里一再催促。舒眠控制着脸上的表情,走到门外。她再次询问医生。医生只是保健大夫,不擅长心脏专科,她说纪青山的情况让心里实在没底。舒眠嘱咐她现在就叫救护车。
舒眠又联系导演,要求他紧急设置好升降台。纪青山头晕到走不了直线,以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走台。
舒眠回到屋里,半跪下来握着纪青山的手轻声说:“去医院好不好?”
那人把面罩拿下来,抬起手轻轻抚摸舒眠的头顶,勉强笑笑说:“走了,上场!”
舒眠的眼眶酸胀异常。她跟着纪青山起身,扶住那身型微晃的人。
纪青山慢慢走到门边,对舒眠说:“不是光为了你。是为了场上观众,为了所有人,也……为我自己。”
舒眠含泪“嗯”了一声,扶着他走向通道。
短短十几米的通道,那人走的异常艰难。耳边依稀能听到现场观众的欢呼声。纪青山走了一段,停下来按住心口调整呼吸。嘴唇上诡异的紫色越来越深。
场控怕冷场,估计在指挥观众做游戏。观众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压迫得舒眠喘不过气来。
眼看到了后台,一大堆工作人员在门口焦急等候。纪青山拍拍舒眠搂着他的手,舒眠很不情愿的撒手。
纪青山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走到地下通道。升降台上已经准备好了一把高高的椅子和麦克风。旁边还放了纪青山的电吉他。
舒眠扶着他坐在椅子上,化妆老师立刻扑过来给纪青山补妆。他因为呕吐后洗过脸,脸上的本色惨不忍睹。化妆师一边扑腮红一边叹气。
那人明显是坐不住,自己死死攥着前面的麦克风支架。舒眠见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他身边,搂过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纪青山今天穿了简单的黑色体恤衫和牛仔裤,嶙峋的后背一下下起伏。人靠在舒眠身上软极了,想一只乖顺的小狗。舒眠紧紧环抱着他。
副导演在一边询问纪青山是否准备好了。那人从舒眠怀里坐直了,点点头。
周围的工作人员立刻散去。舒眠暗暗拉了一下他冰凉的指尖,低头与他对视。
纪青山抬头,用口型说:“等我……”
舒眠狠狠点头,离开升降台。
“升降台准备完毕。预备……”耳麦里导演喊。
上层的乐队声已经响起,那人握住麦克,微低着头,随着升降台缓缓出现的舞台上。舒眠吸吸鼻子,撒腿就往楼上舞台边跑。沿路上她去接了豆包。耳畔已经响起那人的歌声,还有观众的欢呼声。舒眠只想着快点,再快点。
纪青山今天唱的是一首自己写的歌。深情而无奈的情歌。他的气息不济,嗓音比往日更哑一些,却与歌曲的旋律完美契合。
他本应弹吉他,可是也许是因为无力起身,吉他只放在身边。
舒眠抱着豆包的手攥得紧紧的。小狗子不明白原因,扭动着胖胖的身体有点想挣脱。
舒眠低头轻声对豆包说:“爸爸不舒服,你要在这里陪爸爸。”
豆包瞪着圆眼睛,一脸懵的看着主人,歪了歪头,不再挣扎了。
纪青山唱到第一段副歌的高音部分,扶着麦克慢慢起身。现场观众听得如痴如醉,但是舒眠却听的出来,他唱的很勉强。舒眠听过他彩排,高音部分很出彩,可是他今天实在没力气了。
这首歌副歌要唱三次,舒眠紧张得直抖。
第二段间奏响起,纪青山低头调整呼吸,抬眼时突然弯腰拿起吉他背在肩上。他快速活动右手指尖,捏住拨片。
观众立刻兴奋了,以为他要弹吉他伴奏。没想到他以一段如说话一般的中速滑弦开场,好像是上一段歌词的延续。此时乐队里主旋律已经进来了,可是他却一点都没有要唱的意思。
舒眠能感受到乐手们微微讶异的目光。金老师还是有经验,他在耳麦里对乐队喊话:“纪老师要solo,第二段按照排练演奏,大家别慌。”
金老师知道纪青山的水准,只要乐队稳住,纪青山自然知道怎么配合。
此时纪青山弹出几个离调的音,紧接着一大段难度很大的扫拨。观众此时才意识到他要干嘛。要知道,近十年来,鲜有歌手会在大型节目上表演solo,不是不想,是因为歌手大多只会花哨的和弦,没人敢这么玩。
在众人的注视下,纪青山以一段布鲁斯风格过度,然后快速跳跃到两根弦的五连音速弹。观众只是觉得炫酷,只有乐手知道这段多难。能在这种场合里,身体极为不适的情况下,稳定发挥出这么有颗粒感的五连音,专业乐手也没几个能做到。这是长年累月历练换来的自信。金老师适时把其他吉他的音量都调低,由着他一个人炫技。
纪青山闭着眼,全然投入到独奏中。他先是随着节奏微微点头,到了最激烈的高音连音部分,观众已经根本不需要场控的带领,疯狂的嗨起来。
此时纪青山潇洒转身,侧身朝向观众,用手指了一下瘦猴。多年兄弟立刻明白了。他抡起鼓槌敲出一段炸裂鼓点,两个贝斯跟上,整个乐队没有旋律,只有摧枯拉朽的节奏。纪青山微低着头,竟然随着节奏跳跃起来,手下是加速的主旋律。
镜头扫过所有歌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如假包换的惊喜与欣赏。观众当然不能放过这样嗨的机会,跟着节奏鼓起掌来。
舒眠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欢呼声。所有人都笑着喊着,只有她一个人,紧紧抱着豆包,泪水止不住的涌出来。她捂住嘴,甚至不忍心再看台上那人。豆包可以感知主人的情绪,它愣愣看着主人,然后伸出舌头,舔舐舒眠的泪水。
到了歌曲最后一段,纪青山稳住喘息,再次抄起麦克风,深情唱出:爱胜过所有的道理,抵不住我愿意……
升降台徐徐落下,那人重新坐回椅子上,在观众的视线里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