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节 07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学生们鱼贯而出,和语数外这些死板的科目相比,体育课是最令人期待的。可是直到最后,少年都未离开座位,反而抽出几张试卷,埋头解题了。

其他学生好像也对此习以为常,并没有一个人提醒少年,该去上体育课了。

“你不去吗?”米尺问道。

少年并未停下解题的笔,敷衍着说:“我从来都不上体育课的,你如果想去,就自己去吧,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做题。”

一时只剩下笔下沙沙的声音,和两个人的沉默。

米尺看向少年的眼神里多了份严肃,她想,自己好像找到了少年身体羸弱的原因了。食少,熬夜,不做运动,又那么多沉沉闷闷的心思,不沐浴日光,也少见笑颜,整个人活得拧拧巴巴,像个腐朽固执的老人。

米尺站起身,抓住少年那只握笔的手腕,直接把他从座位上揪了起来。

少年烦闷的不行,但他不敢看米尺的眼睛,只能用带着怒火的眼神盯着米尺抓他的手,声音里透着不高兴:“你又想干嘛?”

“干什么?当然是带你去上体育课啊。”

少年的不情愿,都是徒劳的,米尺以不可阻挡的力量,拉着少年,跑向了操场。

此时,将近晌午,阳光将操场照的透亮,没有一丝阴影可供少年藏身。全班的学生,都露出惊奇的表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少年出现在操场。

“来来,大家跟着我活动手腕和脚腕,扩胸运动,伸展,抬腿。”体育老师,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清瘦型的,但和少年的瘦弱不同,体育老师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是硬邦邦的。他大喊着,集中了学生们的注意力,所有人都跟随他的节拍做起了热身运动。

米尺的动作做的最标准,而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软绵绵的。少年在班里的男生里也算是中等身高,几乎和米尺一样高,但你在整个年级的几百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里,找不出一个比少年更没有活力、更不合群、更老态龙钟的人了。米尺不禁有些发愁,这风一吹就倒的孩子,真令人担忧。

做完了热身运动,体育老师笑眯眯的背起双手。

学生们最害怕看到体育老师的笑容,因为肯定没有好事。果然,他开口说道:“孩子们,跑个800米吧,刚好绕着体育场跑两圈,跑完咱们就自由活动。”

哀嚎顿起,一个调皮的男生从地上蹦起来抢着说:“老师,咱们能打个商量吗?我宁愿做100个俯卧撑,也不想跑800。”

体育老师眼里的笑容更甚,指着那个男生,说:“好呀,其他人赶紧跑起来,跑完就可以玩了。而你这只皮猴,给我过来做100个俯卧撑,我帮你数,等做完你再去跑800。”

男生很没出息的抱住体育老师的大腿,果然是只皮猴,他假模假样的哭求着,“老师,我随便说说的,您就饶了小的吧。”

体育老师在他屁股蛋子上轻踢了一脚,也假装严厉的说:“少给我贫嘴,赶紧开始做,我数了,1,2,……”眼看没招了,男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做俯卧撑,一想到,做完100个还要跑800,他就真的很想挤出几滴眼泪出来。其他一些男孩放肆的取笑着他,米尺也乐的一眯眼,好玩好玩。

体育老师的视线扫过几个笑嘻嘻的学生,他“咳嗽”一声,说道:“还不快去跑,最慢的5位同学,要接受惩罚,男生100个俯卧撑,女生50个。”说罢,一吹哨子,高亢的哨声,伴着抱怨和吐槽的声音,学生们像一水池拥挤的鲤鱼,一个接一个的窜了出去,谁也不想落在最后面,除了少年。

他慢悠悠的跑在最后,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米尺回头朝他望了一眼,喊道:“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最后一名要接受惩罚的。”

少年轻轻慢慢的摇了摇头,他真的没力气也没心情跑步,他的心思还在一道难解的数学题上,他远远的对米尺说:“你不用管我,你跑你的,我跑我的。”

米尺皱了皱眉,这死孩子一点儿也不讨喜,还不如那只皮猴有意思。

跑在人群最前面的是苟牧雨,米尺记得这个高大健硕的男孩就坐在少年后面,他像一匹毛色漂亮的千里马,一骑绝尘,将后面的同学甩的很远。他可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将“考上体育大学”挂在嘴边的大男孩。但这位立志考上体校的男孩也有个问题,就是一上文化课就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

米尺觉得他和少年还蛮互补的,如果能把这两个人捏成一个人,那一定是个文武双全的人。同时也能让米尺少操点儿心,这工钱也能挣的轻松一些。

突然有了想和苟牧雨比试一番的劲头,米尺穿着那双软皮靴,脚下轻盈的像只猫,她很快便超过了其他人,与苟牧雨并驾齐驱。

苟牧雨心想,这大姐虽然看着没多出色,和电影里的女保镖、女特工相比,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一张娃娃脸像颗苹果,身材更是和班上那些胸前没有二两肉的女生差不多,但能成为职业保镖的人,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光这脚力就能让他认可。对于多次打破全市田径比赛记录的他而言,基本上没遇上过可以轻松追上他的人。

不服输的劲头一上来,男孩便挑衅似的对米尺说:“比比?”

米尺微笑着回应他:“比比。”

说罢两人便牟足了劲儿,脚下像装上了轮子,飞速转动起来。两人你追我赶,其他同学看见,只能远远的追在后面,但这并不能妨碍他们为赛跑的两人助威加油。很快一圈跑完,苟牧雨和米尺依然分不出胜负,两人之间只差了一个身位,有时米尺领先,有时苟牧雨领先,但无论谁领先,两人都只相差一个身位。

第二圈开始,苟牧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加速朝前猛冲,他感觉风凌冽起来,从无形变成了有形,他的双眼似乎感知到了四周气流的漩涡,而他只想把风甩在身后,前面是胜利的终点,也是他强烈的自尊心的归属。

而米尺是游刃有余的,这种运动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热身。她可是早上4点便起床晨练,从滨海市的这头跑到滨海市的那头,然后又折返回到少年的小楼,两个小时,半马的长度距离,跑完之后,才让她觉得,沉睡一夜的细胞从内而外苏醒了过来。所以,无论苟牧雨如何冲刺加速,米尺永远都能和他只错一个身位。直到最后,男孩冲过终点,米尺也只比他晚了一小步。她像刚散步完了,活动了一下脚腕,停顿下来。

苟牧雨赢了,赢得脱力,跑全国联赛的时候都没这么累过,他像溺水了一般,汗珠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掀起短袖校服上衣,在脑袋上擦了一把,露出小麦色的腹肌。

米尺悠闲在在的数了数,好小子,练出6块腹肌了,不错不错。

这场比赛,让苟牧雨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毛驴,而米尺就是那个赶驴子的人,拿着鞭子,甩一下,他便哼哧哼哧玩命的跑,但赶驴子的人却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吃力的蠢样。赢是赢了,输也是输了,真是一肚子窝囊气。他决定自己今后的练习量要翻倍,今日之赢,实在输的难看啊难看。

好一会儿之后,基本上全班大部分人都跑完了两圈,只剩下4个人还在跑道上墨迹。

少年肯定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是坐在少年前面的陈静,班里的语文课代表,和少年一样也是个小书呆子,米尺第一次来高二七班找少年的时候,陈静是第一个和她搭话的。

齐帅就是那只皮猴,他其实运动细胞很好,只是因为做完了100个俯卧撑,双手双脚都有些发麻,且出发时间最晚,索性便自暴自弃,混在最后,等着混完两圈,再做100个俯卧撑,不由得大骂体育老师是“暴君”,每此上体育课都要“虐待”他。

第四个人就是曹羽,他纯粹是来陪哥们齐帅的,而且他在少年的后面坐了一年多,没少在考试的时候抄少年的答案,虽然少年这人独来独往总是冷冰冰的,但他还是念着少年的好,把他划拉进哥们的预备名单里。单纯的17岁男孩,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将哥们义气摆在心里的第一位。

米尺看在眼里,心说曹羽这个小伙子真是个好人。

等那四个老末,终于也跑完了的时候,其他同学早就自由活动玩了好长时间了。

体育老师挥了挥手,他也就随便说说,并不是真的想惩罚谁。

本来还蔫了吧唧的齐帅又立刻满血复活,拉着曹羽便跑向篮球场,可馋死他了,跑步的时候,他每一步想的都是那颗在场上飞来飞去的篮球。此时这颗篮球正被米尺抓在手里,班上的男生简直惊呆了,她是怎么做到单手抓球的,帅爆了好吗!

米尺本来想和女生们一起打排球,但她和娇弱的女孩子们实在玩不到一起,深怕力气大了些,会伤到谁,还是男生们皮糙肉厚,她至少不用小心翼翼随时担心弄伤谁。她一抬手,拦下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就要上场的齐帅,说:“齐帅曹羽对吧,你们两个去把王爵给我架过来。”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有些为难,曹羽回话:“姐,王爵是不可能和我们一起打球的,你就别管他了。”

“哪那么多废话,把他架过来,坐到一边。我是他的保镖,不能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是!”齐帅调皮的一敬礼,胸膛上肋骨突起,真是一只瘦皮猴。

少年歪坐在球场边,这800米将他一整天的精力全耗光了,两只眼皮不停打架,估计连下午的课,他都没什么力气听讲了。

而米尺依然精力旺盛,篮球满场的飞舞,满场便都是她的影子。过人投篮、远射、三分球,就没有难得住她的,而且耐力惊人,到现在,气不喘汗不出。最后还能高高跃起,来了一记单手扣篮!一节体育课,让米尺征服了全班的人,女生们也不打排球了,跑过来为米尺加油呐喊,太帅了有没有!

下课铃声响起,到了午休吃饭的时间,米尺又陪着这帮孩子多打了十几分钟的球,直到孩子们一个个体力不支,瘫在地上起不来了,米尺才笑意盈盈的将篮球放下。

班上的男生,对米尺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略带疏离的“姐”发展到现在的“大姐头”,米尺一喝,男孩们以为米尺不喜欢别人叫自己“大姐头”,但没想到米尺却说:“叫什么大姐头,土死了,叫老大!”男生们憨笑着一声又一声的叫着“老大”“老大”“老大”,后来一些围观的女生也兴高采烈的跟着一起喊“老大”“老大”……

米尺的脸上依然挂着标志性的微笑,角度精准的像拿三角尺量过。

少年保持着歪坐的姿势,白皙的脸微微向后仰着,正午的日光灼人的烫,少年已经睡去了。

米尺有些担心他被晒伤,便从地上捡起瘦皮猴齐帅扔在地上的校服上衣,带着汗渍和灰尘,盖在了少年的脸上。

少年的身体弹了一下,从浅睡中惊醒,拽掉脸上的衣服,少年迷迷瞪瞪的双眼第三次垂直的落入了米尺那双,如月色一般,没有温度却并不冰冷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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