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抗议隔离：还我（们）以自由！

我们就从欧美民众反对隔离的抗议活动谈起。

一方面在抗疫，另一方面则在抗议，可谓冰火两重天。

2020年当地时间2月29日，意大利威尼托大区的沃镇居民们聚集在广场上面，沃镇乃是意大利当时已被封锁的12座城镇之一。当地的居民手拉横幅抗议封锁指令，横幅上大大地写着——“还我们自由”，他们也在高声呼喊同样的口号——“还我们自由”！

他们没有一个人戴口罩，也没有采取任何一种防护措施。其中一位居民在被采访时表示：“如果前几天走在路上，街上的行人少很多，广场上的人也更少，但现在人们开始出门了，因为他们对这种情况感到有些沮丧。现在的情况就很正常，除了镇上还设有路障。”而到了3月1日，意大利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已增至1128例，死亡29例，其成为当时海外国家中继韩国以外确诊病例最多的国家，疫情形势可谓愈演愈烈，但这还只是疫情暴发初期的情况。

在疫情全球传播之际，全球各国都开始采取隔离措施，美国已成为被传染与病死人数最高的国家，且这个首位趋势始终未变。这既与美国人口基数大有关，也与美国抗疫不力相系。于是，美国各个州也采取了“居家隔离令”。2020年当地时间4月15日，由于不满被隔离，密歇根州爆发了数以千计民众抗议的活动，因为该州州长格雷琴·惠特默将“居家隔离令”延长到了4月30日，并关闭了一些被认为没有那么重要的企业和学校。对于如此严格的做法，《卫报》报道说，州长惠特默承认，这一定会带来很多令人痛心的后果，但她同时强调，这是在抗议期间必须采取的一些限制措施。

根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的报道，当地警局的一名警员透露，当天有3000到4000人参加了抗议活动。这些抗议的人认定，该州严格的“居家隔离令”限制了他们的自由，他们还高举“不自由，毋宁死”这样的标语，同时还担忧当地经济由此也受到危害，其余的标语还有“州长，我们不是囚犯”“密歇根州反对惠特默滥用权力”“为了自由团结起来”“重启经济”等。英国《每日邮报》注意到一个细节：当天许多抗议者都没有佩戴口罩，并在彼此之间没有保持社交安全距离，抗议期间甚至还有人持枪抗议，后来这种持枪抗议的情况又屡次出现。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介绍，密歇根州疫情形势其实并不乐观，当时已有超过2.8万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在全美位居第4位。

根据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奥斯汀站（CBS Austin）介绍，这次抗议活动是由密歇根州保守派联盟（Michigan Conservative Coalition）组织的，并被命名为“封锁行动”（Operation Gridlock）。发起者鼓励抗议者开车到兰辛市，结果造成了交通的大堵塞。组织者在脸书（Facebook）上呼吁抗议者“不要停车或者步行，待在你的车里”。然而，抗议活动当天，还是有许多人根本无视“待在车里”的要求，他们纷纷走出车外进行抗议。

结果，当天在议会大楼前面造成了1英里（约1.6公里）的交通堵塞，当时一位赶着上班的美国黑人医生史密斯，也因为这次抗议活动被堵在了路上。他在车里发布了一条视频，怒斥这些抗议的人群，耽误他去医院救治被新冠病毒感染的病人，危及了他人的生命。

这位在网上由此爆红的史密斯医生说：因为你们这些白痴挡住了我去医院的路，我现在不能去工作。那里每分钟都有人在死去！因为你们在外面抗议流行感染病毒，医院里躺着的或许就是你的爸爸、妈妈、儿子或者女儿，这真的是荒谬！对于每天要出去工作的人太不公平了，尤其是在医院工作的人。你们真是一些白痴，真正的白痴。我不能工作，我不能帮助任何人。因为你们封锁了我去医院的路线……

在密歇根州之后，俄亥俄州、肯塔基州和明尼苏达州等地皆出现了抗议活动，进而扩大到美国其他州，这些州都出现了聚集性活动，人们也都没有佩戴口罩，甚至还有持枪抗议的。人们在抗议居家令的同时，也更担心因此带来的负面经济影响，这甚至引发了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和各州长之间口水战的升级。当地时间4月18日，美国华盛顿州州长英斯利严厉谴责了特朗普，指责这位美利坚的掌门人“精神错乱”，而且还在“煽动国内叛乱”，这个措辞可谓严厉。

原因是来自特朗普在推特（Twitter）上的发文，其坚决支持这些抗议活动，反对一系列的全州范围的禁闭行为，号召他的支持者“解放”那些由民主党所控制的州。特朗普在推特上用表示强调的大写的字母分三条写道——解放密歇根州！解放明尼苏达州！解放弗吉尼亚州！并在后面补充道：“保有伟大的宪法第二修正案赋予你们的权利，它正在受到封锁！”

所谓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简单地说就是赋予了公民持枪权，更具体来说也是一句话：“一支受规范的武力乃确保自由国家之安全所必需，人民持有及携带武器之权利不可受侵犯”。特朗普呼吁解放诸州的时候，还特别强调了美国公民“有持枪权”。于是乎，正如事实所见，特朗普的很多支持者都是携枪上街示威游行的，所以华盛顿州州长才担心总统的“解放宣言”很可能激化矛盾，导致流血事件或分裂危机的出现，他疾呼：“总统今天早上的声明鼓励了非法和危险的行为。他让数以百万计的人面临着染上病毒的危险。他疯狂地咆哮和呼吁人们‘解放’各州也可能会导致暴力。”

在美国为数不少的州里面，由于不满“居家隔离令”，其也都采取了游行，并高呼这样的类似口号：

（1）“要自由！要民主！要人权！要经济！”

（2）“不要检测，不要口罩！”

（3）“害怕才是唯一的传染病！”

（4）“防疫比病毒更加恶劣！”

（5）“无条件开放！”

（6）“我们不要做奴隶！”

（7）“自由才是根本！”

针对当地时间4月15日爆发的这场数千人抗议活动，据《卫报》报道，在抗议示威活动持续数小时之后，密歇根州州长惠特默做出了这样的无奈回应：“我知道你们很生气，如果冲我发泄，能让你们好受一点，这没问题。我支持你们的言论自由，尊重你们的意见。我只是劝你们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也不要把别人置于危险之中。”她还担忧地表示：“看到人们聚集在一起，没有戴口罩，我真的很失望……这次集会危害到了大家。这样的活动会让更多的人处于危险之中……可悲的是，抗议者不愿遵从居家令，但他们的行为可能反而会使居家令延长，这本是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的事情。”

数千名参加抗议的民众，很多都不戴口罩而且近距离接触，这本身就会危及抗议者的健康。人们担心，这次抗议活动，可能让新冠肺炎疫情进一步传播……

直面于此，就连美国自由主义专栏作家、美国媒体周刊网高级记者达蒙·林克也开始对“美国人那种过时了的、固执己见的个人主义”开火：“我们经常听到支持个人主义的不同版本的论述，以至于很难批判性地思考它。在新冠肺炎的背景下，个人主义是这样的：‘不要强迫我违背自己的意愿待在家中避险。我能照顾好自己。假如我想去工作、购物，或者和朋友聚会，那是我的决定。我愿意冒这个险。死于这种疾病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但无论如何，直面这种可能的唯一人群是老年人。所以还是担心他们吧，你那些琐碎的、帮倒忙的、像保姆一样的废话就别对我说了。你又不是我的老板。让我过我自己的生活，自己选择接受我愿意接受的风险。’”

为何会出现如此这般的立场？达蒙·林克说，这是由于“美国人喜欢把他们‘别踩着我’的行为准则，看作这个国家最令人钦佩的诸多特点之一。在某些背景下，在某些历史时刻，或许是这样。但在大流行病暴发期间，惊呼减缓病原体传播的一些举措为暴政，却是蠢行。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不可救药的个人主义可能变得致命，变成一种威胁到个人以及整个政治共同体的自杀协定。这使个人主义成了一个公共威胁”。达蒙·林克把这种美国式的个人主义看作是不可救药的，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这种非常历史时期也是致命的，而且不仅对每个个体而言是如此，对于政治共同体也是，由此就可能带来“公共威胁”。

当地时间5月16日，在多次爆发大规模游行后，德国数千民众走上柏林、斯图加特、布伦瑞克、不来梅等城市的街头，抗议德国政府推行的一系列防疫限制令。根据报道，柏林当局投入约一千名警力防止左翼和右翼双方的极端分子之激进行为。警察通过巡逻车上的扩音喇叭滚动播放防控规定，并劝导民众在游行过程中保持相互之间的安全距离。遗憾的是，从现场情况看，尽管游行气氛较为平和，但抗议者实际上难以遵守人与人之间至少相隔1.5米的基本规定，也几乎没有人佩戴口罩，皆暴露于被传染的危险之境。据德国发布的一项民意调查结果显示，其实过半德国民众并不支持抗议限制性措施的游行示威活动。但值得一提的是，在受访者中，德国右翼政党另类选择党的支持者中有77%支持游行，自民党也有53%持相同意见，民众的政治立场影响了他们对待疫情的态度。

那么，从美国到欧洲，这些抗议民众索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自由？直到当地时间5月25日，美国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市发生了“弗洛伊德事件”之后，这些抗议活动才得到平息。这个事件的起因是当地四名白人警察逮捕一名被控疑似使用一张20美元假钞购物的46岁非裔醉酒男子乔治·弗洛伊德时，采取了“跪喉”的方式而使其不能呼吸致死。由此引发的大规模抗议蔓延全美国，进而波及欧美各国。由此，欧美抗议的主题才彻底转化为反对种族歧视，前面还是追寻“自由”，后面则是寻求“平等”。

这令人想起美国两位老总统的权利观与自由观。一位就是确定了美国精神和价值根基的林肯总统，他在华盛顿的演讲里曾提到，《独立宣言》这份奠定美国文明的文件主要确定了美国人的三大权利：“生命的权利”“自由的权利”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但是生命的权利起码在排序上是先于自由的权利的，逻辑上也是居先的，没有生命何谈自由，更何谈对幸福的追求。另一位则是曾经拯救美国于危难之中的罗斯福总统，1941年他在美国国会大厦发表演说时提出：在我们力求安定的未来的岁月里，我们期待一个建立在四项人类基本自由之上的世界，这四种基本自由就是“言论自由”“信仰自由”“免于匮乏的自由”和“免于恐惧的自由”。这个宣言发表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发动不久，这四大自由在次年元旦还被由26国联合发表的《联合国家共同宣言》正式采纳，到了1944年罗斯福再发演讲重申四大自由的时候，国际反法西斯的战局已到了逆转之时。

罗斯福所谓“言论自由”，就是在全世界任何地方发表言论和表达意见的自由；所谓“信仰自由”，就是指在全世界任何地方，人人有以自己的方式来崇拜上帝的自由；所谓“免于匮乏的自由”，就世界范围来讲，就是一种经济上的融洽关系，它将保证全世界每一个国家的居民都过健全的、和平的生活；所谓“免于恐惧的自由”，就世界范围来讲，就是世界性的裁减军备，要以一种彻底的方法把它裁减到这样的程度——务使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有能力向全世界任何地区的任何邻国进行武力侵略。当然，罗斯福这种自由观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特定历史语境相关，但是对于当下人类的状况而言，最为紧迫的反倒不是言论和信仰自由，而是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全球性经济衰退之后，给各国人们所带来的经济方面的匮乏，所以除生命的权利保存这个前提之外，还有“免于贫困的自由”也是位居前列的，因为健全与和平的生活都是人人想要获得的生存基本条件，越是战争抑或疫情这种非常时期，这种基本需求就变得愈加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