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背景知识

这三个字越开彧说得认真且坦荡,不掺杂一丝私人感情,荀时倾却呆愣在原地。

越开彧觉得好像没其他事了,便转身向门口走去,关上门之前,还用手指了指床榻上:“明天出城之后再给我。”

看着她离开,荀时倾回身去整理她留下的东西。抖棱抖棱黑袍上的尘土,在一旁叠好,拿起那根金属簪在手上比了比:“嘶。”挺锋利的,应该能用来防身。最后荀时倾拿起了那个小本,略微翻了一下,条目之多令人震惊,便知道丁镂罪过不小。

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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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行人在州府前拜别丁镂与顾奉仪。荀时倾犹豫着开口:“世叔,熙忽然想起一件旧事。熙年幼母亲还在时,曾失手打碎了她一件玉饰,心里害怕被发现,就日日揣在怀里。直到碎掉的渣子把我的手划破,这件事才被父母发现。我最终还是被母亲责罚了,但母亲说,责罚我并不是因为打碎了玉饰,而是因为我隐瞒。她说,假如我一开始就主动认错,哪里还会有后面日日担惊受怕,最终伤及自身呢。”越开彧侧头看了看他,一挑眉。

丁镂轻叹一口气,笑道:“贤侄幼年就知晓了这个道理,何尝不是人生一件幸事呢。”

出城几里后,荀时倾把所有东西打成一个小包裹还给越开彧,后者食指点着他,怪道:“你一番话就把我给暴露了,咱俩要是被围剿死在这儿,都怪你。”

“我相信他没有坏到那种地步。”

越开彧接过包裹:“你怎么这么肯定?”

“昔年我穆氏祖父被庆元帝腰斩于市,举族男丁流放、女眷典卖,是丁汇、丁镂父子偷偷打了一口棺材替他收尸。此恩须报,可法不可废,我也只能嘴上劝一劝。”

越开彧轻咬着下唇,无奈地摇摇头,将包裹丢给琅嬛,驱马上最前头去了。

府衙前,左右问丁镂:“州牧,咱跑吧。”

丁镂斜睨他一眼:“跑什么?女儿女婿都在京城呢,我能跑哪去?

“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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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与岳州并不十分远,不出两日,越开彧一行就到了下一站,荀氏老宅所在的岳阴。

以越开彧紫薇星的身份,荀宅本该开正门,阖族出迎,但她不欲张扬,便从偏门入了。

“孙少爷?姑爷与孙小姐也一同回了吗?”门房相当意外。

“没有,这位是我朋友。你速去通报祖父母与舅父。”

“是。”

“晏公子,请吧。我带您去见我的祖父母。”荀时倾在前引路,其他仆人被引至客房安置。

两人径直去了他祖母起居的院子。刚到门外,荀时倾便轻跳起来,跃过门槛,扑通一声跪坐在祖母榻前:“祖祖~”祖母顿时笑开了花,轻轻摩挲着他的头顶。

“没规矩。”坐在祖母脚边的祖父则饱含着宠爱斥责道。

越开彧在门外整理了衣装,掸掸身上的灰尘,神色肃穆,静静侯着。

荀时倾立马回头介绍道:“门外是我的一位朋友,晏彧晏公子。”

越开彧于是提起衣摆进入,作个正揖道:“晚辈拜见荀老将军,荀夫人。”

荀皈起身虚扶:“老朽三十年前就已卸甲,不是什么将军了。”他虽已年逾古稀,神采却奕奕,眼中精光不减当年,除了皮肤,哪有一丝老态。

“不是将军,也是老英雄。”

荀皈爽朗一笑:“晏小姐出身名门,不知是晏氏哪一支啊?”

“末支小流,不足挂齿。”

“晏小姐谦虚了。”

“女娃,来。”荀夫人向她招手,越开彧于是跪坐在荀时倾身边,一手递给她,一手手心扣在腿上。

荀夫人斜倚在榻上,双手轻轻拍着她:“生得好。婚否?”

“没呢。”

荀夫人点点头,看了一眼荀时倾,察觉出点儿什么。

“他是个木头,”荀夫人轻点一下荀时倾,“什么话都讲不出来的。”

越开彧陪笑一下。

“现在年代好啊,女人也能做官上战场了。”荀夫人感慨着,“你是干什么的?”

“在上京城里谋差事。”

“你俩怎么认识的?”

荀时倾把话接过来:“我路上遇到山匪,她替我解的围。”

“那你……”荀夫人连忙上下打量他。“我没事啦,晏公子来的及时。”

荀夫人便向荀皈嘱咐:“晚上把你们爷俩前两天打的野兔野鸡招待晏小姐。”

“举手之劳,不趁什么的。”越开彧推辞道。

“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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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临,越开彧换了一身比较严肃的团领袍,上绘有水墨山川;头发重新梳洗,簪上一根玉质的梅花簪;腰带上甚至挂了一枚玉符,平素的强势隐藏,多了几分潇洒。

厅上,荀皈坐在主位。他虽已卸甲,但是束袖短袍,仿佛预备好随时上战场;一脸络腮胡几乎全白,与上京不蓄须的风俗格然不同,可这份沧桑感十分令人心折。坐在他下首位的便是其长子荀筠,知天命之年仍然精壮,也是一脸络腮胡,不禁令越开彧瞄了其右的荀时倾一眼,想着若是他也长一脸络腮胡该是什么样子。

“噗。”越开彧暗自笑了一回。好奇怪啊,荀时倾一看就是个儒生,若有胡子也应该是精心修护的长髯吧。

酒过三巡,众人兴致渐起。“晏氏声名显赫啊,”荀皈好像是不太会说话,“虽无人在朝为官做宰,却前朝有宠妃晏氏,而今有阳皇晏惑。人都说,晏氏才是第一大世家呢。”

“祖父!”荀时倾连忙喝止,去看越开彧的脸色,后者面上并无不悦。

这种明褒暗贬的说话方式也真是令越开彧深刻体会了她母亲对荀皈的评价:是个英雄,但那张嘴是真烦人。于是她举起酒杯笑道:“老英雄,晏氏声名显赫靠得可不是裙带,靠得是二百年来十八位文臣十二位武将,与三代贤后。”

“老朽失言了。哎我这张嘴啊,到处得罪人,便是如今的陛下,也被得罪过呢。”

“老将军不会是因为这个才不在月朝为官的吧?”越开彧调侃道。

“那倒不是。我原就是谭氏旧臣,不好变节。”

才不是呢,你就是看不惯女人当皇帝。越开彧腹诽道。当年她祖母称帝,荀皈直接一个撂挑子就不干了。

“不过我小女儿与陛下交好,我们父子是沾了她的光才能在这里安稳度日啊。”荀皈提起已故的女儿也是万分感慨。

仿佛是又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荀皈又指着荀时倾:“这孩子出生时,陛下明确跟他阿爷说可以传承穆姓,可是穆宣那小子死板,说什么法不可废,既然太祖已有旨意要改以母姓为宗,就不能开这个特例。唉,我的孙子也不能跟我姓,荀氏香火断喽。”

“祖父……”荀时倾扶额,已经不想说话了。

如果有个人骂完你爹骂你祖母,你会怎么反应?越开彧不知道,越开彧很无语。谁让他是个老人呢。

厅中就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