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瀛滨后,生活突然就变得很平静,好像自己与任何事都没有了交集。
可这样的平静更容易让我想起郭瑶,我的眼泪会不时的流下来。
在写作的这些年里,我听过很多人的故事,沧桑蹉跎,红尘幻梦,加之自己以前的经历对于所谓坚贞不渝的爱早已不再相信,可对郭瑶的感情在枪响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永远刻骨铭心无法改变,我甚至希望这种感情根本不存在,那么郭瑶或许就依旧可以活在人世间。
如果真的存在那种时间机器能够穿越时空回到过去,那么我愿意倾尽所有换取杀手的枪口对准我的那一刻,那时我将会毫不犹豫让那杀手向我开枪,以换取郭瑶不在我眼前倒下,她会好好的活下去,嫁给一个无比爱她的人,度过最幸福的一生。
但无奈这只能是一种不能实现的奢望,而每当产生这种奢望时,我就会难过到不能自已,整个人都沉浸在悲怆自责的情绪里难以自拔,甚至出现幻觉。负罪感也随时萦绕着我,非常痛苦,我甚至想过自杀,可这条命是郭瑶用自己的生命换回来的,若是自寻死路就是违背了她最后的意愿,所以我只能努力的活着,努力劝自己吃饭,努力睡觉。
台北,
当文瑞强的骨灰运回后,“天義道”在总部设置了灵堂,张贴讣告接受各界人士的吊唁。
以文瑞强生前的为人和社团的规模,来祭奠的朋友自然门庭若市,小到贩夫走卒,大到政商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纷至而来送这位曾经的朋友同时也是江湖大佬一程。
而在众多来人中,有一位女子,她是那位廖姓朋友的遗孀孟玉婷。
她一席黑色的长裙站在灵前,回想起来她已经有两次以这样的装束见文瑞强了,一次在他生前,一次则在死后。
面对文瑞强的灵位,她深深鞠躬,心中深情缅怀这个曾以义气之名援手于她的男人,在她的世界中从此少了一个好人,一位侠客。
文妙根坐在院子里看着月亮,当他知道两个儿子的死讯时,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没有痛哭流涕,只是眼神开始变得恍惚,嘴里不时的自言自语。
今晚的月色异常皎洁,老人笼罩在月色中,显得安详平和了许多。
过了一会,文妙根唤道:“阿忠。”
“根叔,什么事?”
“你去南门市场找一家叫‘山东煎饼’的铺子买几张苞面煎饼回来,我想吃。”
“好的根叔,我这就去。”
临出门时,老人又嘱咐道:
“一定要那家的,别家摊的不好。”
“放心,根叔。”
阿忠走后,文妙根又似在自言自语道:
“七十年前我就该死在战场上,那就不会有我两个儿子,他们也不会死,不过江湖的事,我今天一个人承担了,不要连累别人。”
然而这看似的自言自语却在他眼前的黑暗处有了回应,
“好,不愧是老前辈。”
阿忠回来时,看到了歪斜在椅子上的文妙根,他胸前的弹孔还在流着血。
他蹲下身子扶住老人的肩头用力摇晃着,
“根叔!根叔!!”
文妙根竟然在这呼唤中睁开了眼,他看了看眼前的阿忠,然后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是…曹谚章的人……”
这时他已经力竭,硬顶着说道:“这……我最后的……请求……你……不要报仇…把…把我的骨灰……带回……老家……”
说完,老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两天后,阿忠带着文妙根的骨灰回到了老人的故土,蓝天白云下绿油油的麦田覆盖在这片土地上,完全一副与世无争的景象。
一个老兵以这样的方式回归,不免让人感到唏嘘,可经历过战争和漫长的江湖岁月又有几人可以全身而退?
或许像这样寄身刀锋的人早已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而文妙根最后能够魂归故里,也算是做到了此生的有始有终。
阿忠没有给文妙根修坟,因为时间上不允许,他还有件事要做,必须做,于是就在村庄旁的林子里找了一颗高大的老树,将骨灰埋在了树下,用一根红绳系在树枝上,然后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瓶金门高粱酒,这是文妙根生前喜欢喝的,一半撒在地上,另一半则被他一饮而尽。
随着文氏父子的离世,整个“天義道”社团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一些资格较老的堂主都对扛把子的位置开始跃跃欲试,而经过一系列的明暗较量之后,众人才发现曹谚章的花豹堂已经具备碾压其它堂口的实力,他继任第一把交椅的势头已经不可阻挡。
就在“天義道”的最高权利真空了两个月后,在台北西区“艋胛”的一所僻静的高墙大院外停满了黑色的轿车。
今天是曹谚章继任“天義道”龙头老大的日子,由于近期社团内部部分堂口之间才发生过冲突,为了谨慎起见,所以继任仪式没有在“天義道”的总部举行,而是选在了曹谚章自己的地盘上,他一贯喜欢做有把握的事。
院内,各堂口的重要人物都已到齐,正在准备进入新布置好的大厅,两侧的绿植正在被几个园丁做最后的精心修剪。
曹谚章此时已经进入了大厅,“忠义千秋”的金匾玄在上方,其下则立有一尊关帝持刀的等身神像,他静立着凝视正中央摆放的主位,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为了这个位置,他不知付出了多少隐忍,多少努力,多少谋划。
从起初在大陆设立空壳公司故意引发与本社的生意的冲突以诱引文瑞强离台去处理,以便在他脱离势力范围时予以铲除,可那次的计划并未如愿,反而还引起了文瑞强的警觉,但或许天意使然,文瑞杰那时恰巧去了瀛滨,于是一计不成再生二计,通过制造文瑞杰的死亡再次引文瑞强离台,而这次的时机较前次更要好上不止十倍,在曹谚章看来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
首先是文瑞杰的死,面对亲弟弟的被害,文瑞强无论如何都会有所行动,其次文瑞强去大陆寻仇必然不会声张,因此不会带很多人,其力量自然会受到大大的削弱,这进而就让除掉他的行动得以异常高效的实施。
一切都如曹谚章预判的一样,乃至到最后结果掉文妙根,完完全全的斩草除根,波澜不惊,干干净净。
而在这个过程中,唯一没有达成的目的是没能拿到那份新型致幻剂的配方。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个小小的失误,因为只要他坐上这第一把交椅的宝座就会对“天義道”那些以往的规矩进行彻底的破除。
之前的禁忌都将成为过去,他会在那些早已让他眼热的黑暗领域开疆阔土,并把它们延伸到岛内乃至世界的每个角落。
他的野心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他会策划实施这样的阴谋,而且完全不顾及会有多少人因此丧生,也不考虑会有多少无辜受到牵连。
此时他郑重的坐到主位上,满面春风,志得意满,多少年来,还从未有人见过他显露出这样兴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