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帝以后,我一直很焦躁,无法遏制的心乱如麻。我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诸侯造反、各地旱灾、群臣争功……但又隐隐觉得原因不在那里,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问题。
为此我找来子房。入关之后他一直对我能避则避,不知是何缘由。
“良只望解除这场百年浩劫,完成老师的遗命。陛下特意召我来,赐我名利爵位,莫非是在小瞧我?”
他眉毛上挑的一个小动作都让我怒火中烧,真是不可思议。
“这可是齐地的三万户侯,不是立有大功的人我还不给呢!那些人挤破脑袋都争不来,你居然不要?”
“不要。”轻描淡写的一句。
我换了个方向劝说他道:“齐国可是你老师建立的国度,后来被姓田的霸占了去。你不想要回来吗?留个纪念也好啊。”
“无所谓了。如果要留纪念的话,不如陛下把「留地」封给我吧。”
他这一句把我之后的话全堵住了。留地是我和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他在那里答应追随于我,也在那里差点把我杀掉。
不好的回忆。
留是块小地方,我琢磨着把周围的郡县凑一凑,应该也能够凑到万户。如此苦心孤诣去封一个属下,纵观古今也只有我一人了吧。但这个妖,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必须留住,即便是硬生生捆住也好。以他的能力,四处乱跑的话,天知道会给我惹出多大的乱子。
看不透的人,我最放心不下。
见我不再执着,子房提起另一个话题:“听说……陛下游云梦时,顺道将韩信押解回京了。不知是何原因?”
这才是他今天来见我的目的吗?我假装错愕,而后长叹一声道:“你还没听说啊……韩信私藏西楚逆贼钟离眛,企图造反呢。”
他皱眉:“韩信造反?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钟离眛藏身其府,是我亲眼所见。要说那钟离眛也算是条硬汉,喊着什么‘誓不当汉人的阶下囚’就自刎了,这点和项羽倒有些相像。”
“韩信只是顾及故友情分而已,不能因此判定他意图谋反。”
我眼角一跳:“子房,你要为他说话?”
“我只讲道理,不为任何人说话。”
韩信是张良一手提拔起来的,可说是他的心腹。如今看来,真是枚危险却又好用的棋子。我换了个更随意的坐姿,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他道:“那如果我放了他,你会不会答应留在长安不走了?”
他眼中红光一闪,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忍住了。我用余光瞥到他的双拳越握越紧,许久后才道了一句:“可以。”
真是的,早知道这么容易,我还何必如此操心。我露出最和善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你能留下来,韩信一定很高兴。真是皆大欢喜!”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起身欲离开,是我的一句话让他又顿住了。
“不过,白虎还是我来收着吧。”
自韩信被擒,他的白虎令牌自然落到我的手里。我私下试过,想不到不定契约也可以使用,只是无法达到持有者的威力罢了。这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如今我拥有了绝对防御的青龙和战争之神的白虎,如果再得到朱雀和玄武,甚至象征天地之力的九鼎的话……
那时候,我将再也不用忌惮这些妖物的力量。不,不止如此。那时天地间将没有任何力量能敌过我。再没人能将天下从我掌中夺走。一念及此,我便忍不住心潮澎湃。
喜悦的心情浮于脸上,我叮嘱子房道:“可要让韩信清楚,不能再怀有非分之想了。这就是命。”
他背对着我,瘦削的身躯纹丝不动。隔了许久才道:“陛下,良不信命。”
“哦?那你信什么?”
回首,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光晃得我看不清他的脸,让一切变得如梦似幻起来。
或许是错觉,我感到那妖的声音忽而扩大开来,如空谷传响,在四壁间回旋,久久不能停歇。而我被笼罩于其中,无法抑制地心生怯意。声未落,斯人已不见,只留我独自错愕瘫坐席上,汗湿重衫。
那声音言道:“天道有常,人道无常……”
“……我坚信,事在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