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人从南面突围而出,到了淮水,只剩百人。
这些一天到晚宣誓着忠诚的人,不过尔尔。关键时刻,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过了淮水,走到一处田间,只见一田父正斜倚在树下歇息,草帽压得很低,便勒马问他道:“老人家,这是哪里?”
“阴陵。”那田父的声音很低,听着有点耳熟。
“阴陵?”我喃喃道,“真不是一个好名字。”
“名字好坏,因人而异。心里有鬼的人,看什么都有鬼。”
我皱了下眉,这人话怎么这么多。急于赶路,我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继续问道:“去乌江是要往哪个方向走?”
他伸手向东一指。我道了句谢,率队绝尘而去。
临走之时,我好像听到那人轻笑了一声。
走出没多远,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大泽。低声咒骂一句,调转马头正要向反方向赶,就见一个人拦在了我的正前方。
只有一个人,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草帽下的阴影遮住了脸。正是那个指路的田父。
右手的一名骑将沉不住气了,上前一步骂道:“你活得不耐烦了?连我们大王也敢惹?”
“我指的方向是对的,是你们大王自己愿意往死路里走,怨得了谁?”说罢,他摘下草帽,面带嘲讽直视着我,“我说过,心里有鬼的人,看什么都有鬼。”
我认出他的脸,起先还有一点讶异,后来就全明白了。
“原来是番君。自咸阳一别,真是好久不见。”
居然算准了我的逃跑路线,看来一切行动都在那妖的掌握之中。真是了不得啊,我忍不住兴致昂扬起来。如果此处便是他计划中的决战之地,那么人应该还没到齐吧?
“胆敢阻拦孤,看来你也是四象之一了。”我打量着这个一脸平和的百越首领,“不过只凭你一个,是不是有点自不量力?”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默默地抽出佩剑。森冷的剑脊上闪烁着一丝妖异的淡紫色,和他的主人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说实话,我和这个男人没有过多接触,也没怎么注意过他。他似乎每一件事都参与了,却又总是游离在事件之外。便如当初反秦之时,从来不打头阵,然而每当有人身陷重围,他的援军都会随之而至。
怯懦。我的结论。
绝对不要让这个人站在你的对立面。亚父的结论。现在看来,也算是种预言。
“丧女之痛。”他淡淡答道,仿佛提到的不是什么痛苦的事,“实在无法坐视不管,只好来与你作个了结。”
其实什么理由都无所谓。只要用你的剑来表明决心就好。
杀我的决心。
刚好,我也想见见血了。
“全部后退。”我下达了命令,而后从乌骓上一跃而下,大步上前。只是脑中意念一闪,周围立刻卷起狂风,飞沙走石。力量,就是这上天赐予我的力量,让我无人能敌。
上天,如今你想将它收回去吗?没那么容易。
与此同时吴芮也采取了行动。只见他剑指之处,立时腾起烈火。朱雀令牌在其手中精光乍现,像是被关押了许久的妖魔重见天日一般。不过天日想必是见不到的了,此时此刻烈焰灼天,狂风卷地,我等置于其中仿佛回到了那混沌初开之时,眼前只一片天玄地黄,再无他物。
烈焰,鲜血。我钟爱的东西,一向都是这么赤裸而惨烈,让人不禁为之目眩神迷。
忽然间,许是被热浪熏得不清醒了,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那道亮光逐渐代替眼前的景色填满我整个视野。一下子,我仿佛脱离出自己身处的战场,只能感受到那血一样、烈焰一般,却又和这些完全不同的光辉。
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