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帘。炉内的炭火烧得正旺,扑面而来一股子暖气,让我还漏在外面的半边身体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我赶紧钻进大帐内,把帐帘拉紧,再几步上前单膝下跪行了个军礼。
霸王见到我后哈哈一笑,似乎心情正好,对于自己衰期将至没有丝毫担心。
“钟离将军,来来。这边坐,孤正有事要与你商讨。”
霸王很少叫我单独面见。我诚惶诚恐地凑了上去,坐到他对面。案桌上平放着一张展开的舆图,绘制得相当精细:北至辽东、南至苍梧、西至陇西、东至东海的每个郡县、每片有名的山川河流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正在我认真端详舆图的时候,霸王伸出手,点了点右下角的「垓下」。
“就你来看,孤这场仗胜算有多少?”
我呆了一下,揣度着霸王的意思。我是个只会领兵打仗的武夫,霸王叫我来当然不是想听我给他分析战局。莫非他是担心自己力量衰退时我们抵挡不住汉军的突袭,想让我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左思右想之后,我小心翼翼地答道:“从鸿沟毁约至今,我军大多以退为守,真正与汉军交锋的次数不多。汉军不清楚我军底细,以为我军势弱,才敢追入楚国腹地。殊不知我军只是积而不发。他们远来立足未稳,再加上轻敌,若敢冒险突袭,末将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霸王道:“你说的不错。”我刚要松一口气,他又接着说道:“可你只说了形势有利的部分,不利的部分却没说。”
“大王……”
霸王抬起一只手打断了我,长叹一声道:“你不用担心说了不好的话会影响士气,孤保证我们今日的对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孤也不会因为你说的任何话怪罪于你。你只可说肺腑之言,不得有丝毫假话,明白吗?”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察觉到一丝不妙。不过军令如山,霸王没留给我任何反驳的余地。
沉默之中,我又将目光投向了那张舆图。要说不利的地方,其实比有利的地方明显得多。如今的局势虽然仍是各路诸侯割据,但早已不是当初的混战了。除了燕地臧荼、临江共敖两块位置较远的势力选择作壁上观,齐国韩信、赵国张耳、陇西郦商(郦食其之弟)、衡山吴芮以及九江的西楚叛将英布都算是刘邦的人。再加上刘邦自己的老巢关中,几乎将我国逼到了死角。即便我们此战可胜,也很难阻止他们接连不断的援军。目前我想到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过江东以江河之险阻止他们近前,等攒足兵力再找时机反扑;另一个是杀掉刘邦,让他们群龙无首,自己内乱。
我正在思量该怎么说才最稳妥,霸王却没有继续盘问之前的问题,而是换了另一个话题。
“神器的事你也清楚。衰期在何日?”
我如实答道:“五日后。”
霸王道:“不错。那些汉贼一个月来围而不攻,就是等的这一日。他们可知,孤也在等这一日!”
我急忙问道:“莫非大王早有对敌方案?”
“正是,孤今日要与你商量的就是此事。那些汉贼定会选在九鼎衰期时发动全军突袭,而孤打算先他们一步,于衰期前一天打乱他们的阵脚,将他们赶回西戎。”
我额头上冷汗直冒,忍不住说道:“虽然汉军的确不会猜到我们那个时候反攻,但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了?万一没赶在衰期前剿灭汉军……”
霸王道:“不需要剿灭汉军,只要杀掉刘邦一人即可。刘邦不在,汉军必然溃散。那时即使还有人知道衰期一事,也来不及挽回军心了。不过要想迅速除掉刘邦,首先得搬开几块绊脚石……”
“大王指的是……张良?”
“不错。而且孤还要让他尝尝失去双臂的痛楚。”
我当然知道这双臂是另有所指。心中隐隐猜到几分,却也不敢妄断。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时,帐帘无风而动。我下意识间按住剑柄,霸王却抬手示意我无事。紧接着,一个黑衣女子闪入大帐内,将肩上扛着的麻布包袱丢到地上后,单膝下跪。
见那陌生女子对霸王如此恭敬,我放下了戒心。却听霸王不自禁地“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