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身量小巧的优势，我轻松躲开了一切宫人和各路眼线。越过最后一道宫墙，从死角闪身袭到落单的守卫身后，捂住嘴直接割断喉咙，没发出一丝声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院内的人全部解决后，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殿门。
椒房殿内漆黑一片，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所有窗户都被封得严严实实。阳光从开敞的殿门透入，将我的影子拉得颀长，一直投到半掩的屏风上。屏风背后，红衣女人的身体毫无防备地蜷缩在床榻上。听到我发出的动静，挣扎着就要起身。
我亮出手中袖箭，直指着她，低声喝道：“别动。”
那女人就像听不到一般，仍旧从床上爬了起来，还抬起颤抖的右手指着我的方向。我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箭，正中那女人大腿。女人闷哼一声，跌倒在床上。我快步上前，揪住她的头发逼她抬起脸来，同时用刀子抵住她的喉咙。
至此我才意识到不对。
除却屏风的遮掩，女子的面容完全展现在我的面前。那是一张布满泪痕，绝望而熟悉的脸。
是我阿娘的脸。
大脑一片空白。先于内心的痛苦，从脚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将我拉回了现实。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后，映入眼帘的，是隐藏于榻下的森森刀戟，以及正向外迸射着献血，我那被砍断的双足。
我抱住腿，嘶声尖叫着。好痛……实在太痛了……痛得我失去了理智，无法思考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躲在塌下的壮汉爬了出来，还有另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停在我的身后。壮汉抬起脚，狠狠踢在我的脸上，逼得我在地上滚了一圈，面朝来者。
过度失血导致的眩晕让我看不清来者的脸，但那身鲜红如血的衣服是我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当朝太后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得意地笑出了声。
“哎呀，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小狗，这不是堂堂赵王吗？怎么会趴在我寝宫的地上呢？”说着，还恶趣味地踩了踩我腿上断裂的伤口，满意地听我叫得越来越惨。
“怎么？那女人没死吗？真是可惜。我明明给了你亲手送她解脱的机会，结果你却不懂珍惜呢。既然这样，我只好用我的方法陪她玩了，你觉得怎么样？”她一边笑，一边说着残忍的话。而我却无力反驳她，只能徒劳地推着踩在我腿上的红鞋，不断尖叫让她放开。
一直等到我连呼痛的声音都虚弱下去，她才松开了脚，蹲下身来，一把揪起我的头发。
“杀了我……恶毒的女人……”我放弃了一切的希望，拼尽全力用我涣散的双眼怒视着她。
脸上挨了一掌，耳边嗡嗡响的全是那女人凶狠的声音：“说我恶毒？恶毒的是你们吧！别以为我装作不知道，就是真不知道。你和齐王暗中养兵的事，你们商量要刺杀我的事，我统统一清二楚。你们心里那点小伎俩，还想瞒过我？”
她早就知道了？我被她的话震得清醒了一些。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败在她手中？任我们绞尽脑汁地盘算，不过是一场额外的游戏而已？
不光是我和阿娘，连孟兄也会……
仿佛看穿了我脑中所想，那女人凑到我耳边，低喃道：“放心好了，你阿娘和齐王都跑不了。啊，如果盈儿不听话的话，我也让他去陪你们，你说怎么样？”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瞪视着这个满面春光的女人，甚至一时间忘记了剧痛。她一定是在戏弄我！她不可能这么做！阿兄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啊！
她松开手，任我砰地一声摔倒在地。而后站起身，眯眼笑道：“不听话的棋子对我来说是没用的。我早已舍弃了一切，你认为，我还会在意一个没用的儿子吗？”
“不！你不能这么做！”我拼命支起身子，挣扎着向她爬去，“阿兄他……没做过坏事！做坏事的人是我！杀人的，谋反的都是我！你别动他，混蛋……”可还没爬出两步，我又跌倒在地。下半身彻底失去了知觉，胸腹中像火烧一般疼痛，喉头一紧，我咳出一口黑血。一直忍在眼眶里的泪水滑落下来，我呜咽着蜷缩起身子。“别这样……别这样……”
我的崩溃让她来了兴致，慢悠悠地踱到我面前，伸脚踢了踢我，道：“忘了告诉你，砍脚的刀上有毒。你的时间不多了，要不要试着说服我？若你表现好，我说不定会放盈儿一马？”
我的神智已经模糊成一片，眼前也是黑一阵白一阵。混沌之中，什么理智、计谋、尊严，都被我丢到九霄云外。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她的裙摆，苦苦哀求着：“求你……我求你……”
她抬起脚将我踹开，又笑着说：“再来。”
我靠着手指的力气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爬去，直至再次触到她的裙角：“求你……别伤害他……”
脸上又挨了一脚，但我的手却没松开，眼睛也没闭上，虽然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女人的声音继续回荡着：“他们说，只有你和先皇最像了。可我觉得，现在的你更像一条断了腿的小脏狗。你觉得呢？”
“……”
“你觉得，盈儿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还会认为你可爱吗？”
阿兄的名字像针一般刺入了我的神经，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回道：“别……我是脏狗……你别……动他……”
听到我的答复，那女人又是一脚把我狠狠踹开，狂笑了起来，似乎极其痛快。那尖利的声音刺入我的耳膜，渗透到我的骨髓里，在我残破的身体里回荡不休。在那尖笑背后，隐约间还有谁在低声哭泣。那哭泣声飘飘忽忽，伴着我的灵魂，向着黑暗所在的地方，逐渐远去。
不……我不要去那边……
阿娘……阿兄……谁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