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蓝胡子

〔法国〕贝洛

从前有这么一个人，他有很多漂亮的房子，这些房子有的在城里，有的在乡下。这个人的餐具不是金的就是银的，家具都是精雕细刻的，马车都是金光闪闪的。但是这个人不幸得很，因为他的嘴边长着一撮蓝色的胡子，使他显得又丑陋又可怕，女人和姑娘们一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他的邻居中有一位高贵的夫人，她的两个女儿长得非常漂亮。蓝胡子请求这位夫人挑选一个女儿和他结婚。但是两个女儿谁都不愿意嫁给他，她们推来推去，都不肯和一个长着蓝胡子的男人结婚。使她俩更加讨厌的是，这个蓝胡子已经娶过好几个妻子，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妻子后来都不见踪影了。

蓝胡子为了结识这两个女儿，就把她俩和她们的母亲，她们的三四位最好的女朋友，还有几位年轻的邻居，一起请到他乡下的一座房子里住了一个星期。他们在那儿成天不是散步、打猎、钓鱼，就是跳舞联欢，大吃大喝。他们连觉也不睡，通宵达旦地玩耍嬉戏。总之，一切都很顺利正常，妹妹不久就感到主人的胡子不再那么蓝了，而且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正直诚实的男人。当他们一回到城里，妹妹就和蓝胡子结了婚。

结婚一个月后，蓝胡子对他妻子说，他不得不外出旅行做一笔大买卖，时间至少要6个星期。蓝胡子还说，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可以尽情消遣娱乐，可以请她的女朋友来玩，如果她愿意，也可以带她们到乡下去。不论她去哪儿，她都可以吃最好的饭菜。

“这是两间家具贮藏室的钥匙；”他对妻子说，“这是平常不大用的金银餐具柜的钥匙；这是我的几个保险箱钥匙，里面放着我的金银钱财；这是我的宝石首饰箱钥匙。这一把是能打开所有房间的万能钥匙。至于这把小钥匙，是开地下室走廊尽头的那个小房间的。你可以打开和进入所有的房子，但是地下室的那间小房子，我不准你进去。我禁止你到那儿去，如果你把那间小房子打开，你将什么东西也得不到，惟一等待你的将是我的雷霆大怒。”

他妻子保证严格遵守他的全部嘱咐。蓝胡子吻了吻他妻子，登上马车动身旅行去了。

邻居和女友们早就想看看蓝胡子家的豪华陈设，但是当蓝胡子在家时，她们怕他不敢来，现在巴不得受到新娘的邀请。她们一进来，就争先恐后地观看每一间卧室，每一间书房和衣帽间，发现一间比一间漂亮，一间比一间豪华。接下来，她们又来到家具贮藏室，在那儿看到数不清的美妙无比的地毯、床铺、安乐椅、长沙发、独脚茶几和各种桌子，还有穿衣镜。那些穿衣镜可以把人从头照到脚，镜子的边框有的是玻璃的，有的是银的或镀金的，既美丽又华贵，都是人们从未见过的。她们赞不绝口，对新娘的幸福羡慕不已。

但是新娘对观赏这些财富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地下室的那个小房间。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不顾失礼而离开了客人，沿着一个隐蔽的楼梯往下走。她走得那样匆忙，有两三次差点儿没被摔死。

她来到小房间门口，停下来犹豫了一阵，因为她想起了丈夫的禁令，如果不服从丈夫，她可能会遭遇不幸。但是，想进去看看的愿望是那样强烈，简直无法克制，于是拿起那把小钥匙，颤颤惊惊地打开了房门。

开始她什么也没看到，因为房子内的窗户都关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看到了地板上血迹斑斑，还有好几具女尸。尸体全都被捆绑着，一溜躺在墙边。这些女人原来都是蓝胡子的前妻，后来却被他一个接一个地杀死了。

她害怕得要死，手中那把刚开完房门从锁孔中抽出来的钥匙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定了定神，捡起钥匙，重新把房门锁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想在那儿恢复一下情绪。但是她刚才受到的震撼是那样强烈，心情总是无法平静下来。

她发现钥匙上沾上了血迹，就用布擦了两三次，可是血迹一点也没有被擦去。她用水去洗，可是洗也洗不掉，甚至用沙子和陶土去磨也没磨去。

原来这把钥匙是有魔力的，任何方法都不能把它擦干净。当你把这面的血迹擦去，血迹又会从另一面出现。

当天晚上蓝胡子就回来了，说是在半路上收到了信，得知他打算去做的那笔买卖已经顺利做成了。他妻子对他那么快就回家尽量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第二天，蓝胡子向妻子要钥匙。当她把钥匙交给蓝胡子时，手颤抖得那样厉害，蓝胡子立刻就猜到所发生的事情了。

“那个小房间的钥匙呢，”他问，“为什么没和其他钥匙在一块儿？”

“啊，我准是把它忘在楼上的桌子上了。”她说。

“马上把它给我拿来！”蓝胡子说。

她迟疑了好大一会儿，才把那把钥匙拿来。

蓝胡子看了看钥匙，对妻子说：

“为什么这把钥匙沾上了血迹？”

“我不知道。”可怜的妻子说，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苍白。

“你不知道？”蓝胡子说，“可我知道，你是想进入那个小房间！那好，夫人，你就进去吧！去躺在你见到的那些女人中间去吧！”

妻子立刻跪倒在丈夫脚下，一面哭泣，一面请求他饶恕，对没能遵守他的嘱咐再三表示真心的悔恨。她是那样美丽，又哭得那样伤心，即使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动的。但是蓝胡子的心肠比铁石还要硬。

“必须去死，夫人，”他对妻子说，“你必须立刻去死！”

“既然一定得死，”她一面用泪眼望着丈夫，一面说，“那就给我一点时间向上帝做祈祷吧。”

“给你半刻钟，”蓝胡子说，“连一分钟也不能多。”

她一离开蓝胡子，就把她姐姐叫来，对她说：

“安娜姐姐（她姐姐叫安娜），快，我求你啦，快到塔楼上去，去看看哥哥们来了没有，他们答应我今天来看我的。如果你看见他们，就做手势叫他们赶紧来我这儿。”

安娜姐姐登上了塔楼。可怜而又伤心的妹妹不时问她道：

“安娜，我的安娜姐姐，你没看见有人来吗？”

安娜姐姐回答说：

“我只看见太阳闪金光，青草吐嫩绿，别的啥也没看见。”

可这时，蓝胡子已经手持大刀，声嘶力竭地向妻子吼道：

“快下楼来，不然我就上来了！”

“请你再给我一会儿吧。”妻子回答。随即她又轻轻喊道：

“安娜，我的安娜姐姐，你没看见有人来吗？”

安娜姐姐回答说：“我只看见太阳闪金光，青草吐嫩绿，别的啥也没看见。”

“快下楼来，不然我就上来了！”蓝胡子又吼起来。

“我马上下来！”妻子回答说。然后她又低声喊道：

“安娜，我的安娜姐姐，你还没见有人来吗？”

“我看见那边一片尘土飞扬……”安娜姐姐答道。

“是哥哥他们吗？”

“哎呀，不是，妹妹。那是一群绵羊……”

“你还不愿意下楼吗？”蓝胡子又吼叫起来。

“啊，马上就下来了！”妻子答道。随即她又问道：

“安娜，我的安娜姐姐，你还没见有人来吗？”

“我看见有两个骑士从那边跑来了，可离这儿还远着呢……啊，谢天谢地，那两个骑士就是我们的哥哥。我在拼命给他们打手势，叫他们赶快到这儿来。”

蓝胡子又开始吼叫起来，吼声是那样大，连整座房子都被震动了。

可怜的妻子从楼上下来了。她披头散发，哀哀哭泣，扑倒在她丈夫脚边。

“你这样也没用了，”蓝胡子说，“给我去死吧！”

随即他一手抓住妻子的头发，另一只手把刀举起，就要朝她的头砍去。

可怜的妻子仰起头，用垂死的眼光望着她丈夫，求他再给半分钟时间祈祷。

“不！不行！到你的上帝那儿去求救吧！……”蓝胡子说着，准备挥动他的手臂。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那声音是如此之大，蓝胡子被惊得顿时停了手。

大门打开了，两个骑士立即闯了进来，他们手执利剑，向蓝胡子猛冲过去。

蓝胡子认出这两个人就是他妻子的哥哥，一个是龙骑兵，另一个是火枪手，吓得他拔腿就往外跑，想要逃命。但是两个骑士紧追不放，还没等他奔过门前的台阶，就被抓住了。蓝胡子的胸膛被骑士的利剑穿透，他倒地死去了。

可怜的妻子这时连起来拥抱她哥哥的力气也没有了。

蓝胡子没有孩子，他妻子就继承了他的全部财产。她把一部分财产送给安娜姐姐结婚用，她姐姐早就爱上一位年轻绅士；另一部分财产为两个哥哥买下军官职衔；剩下的留给自己，用来和一位非常老实的人结了婚。这个人使她忘却了与蓝胡子一起度过的可怕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