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手滑摔碎了

翌日,老丁头儿和了面,做了肉包和甜包。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老丁头儿夫妇已知家中姑娘嗜甜,特意往新磨好的豆浆中加了一大勺的糖。

苍枫没能如期等来小姑娘共进早餐,丁婶儿又去请了一次,顾玥还是没开门。她一个佣人也不好贸然进去,只能无功而返。

老丁头儿将早餐拿去厨房温着,苍枫亲自去请人,片刻后,轻微如蚊虫飞过般的回应才从屋中传来,说着:“今天我想睡觉,不吃早饭了……”

有气无力的,不太对劲。

少年推了门,所幸昨天顾玥没落锁,他才能顺利入内。

屋中炭火烧的旺,比他的房间要热上许多。

毕竟是租来的房子,并没有精美的家具摆件,房中很闷,还带着点熟悉的,令人不喜的味道,苍枫想了片刻想不出是什么。

床榻的帷幔是崭新的,在搬进那日特意采办的。顾玥所偏好的浅碧色,用的不是轻纱,并不能看清床上的情景,帷幔被相柳顶起了一个小角,一颗蛇首探出,吐着信子,模样并不凶恶,反而像是在求助。

昨夜小姑娘包扎好伤口就睡了,丑时未到,打着寒颤醒了一次,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都透着冷意。于是顾玥抹着黑裹上两件氅衣出门,又翻出个铜盆和不少炭回屋来烧,她还觉得不够,又将两件氅衣铺在棉被上缩成一团才算勉强凑活。

冷气是从体内往外冒的,后来又醒一次,这次顾玥还觉得不够热,将相柳往边上推了推,不再让小东西贴着自己休息,又从百宝囊里翻了件毛绒披风盖上,继续睡去,整个过程都不好受。

顾玥她全身乏力。

丁婶儿第一次敲门,顾玥是想起身的,奈何使不上一点儿劲,想出声发现喉咙中又疼又苦,难受得紧。直到苍枫亲自上门她不太想让心仪的少年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便用唾沫润了润嗓,勉勉强强说出那句不轻不重的话。

其实她连睁眼都费力。

相柳麻溜地滑下床铺,尖锐的獠牙咬破少年的袍底,用力往床边拽去,“嘶!”的一声,苍枫的衣袍裂了一条缝。

这是相柳第一次主动向苍枫靠近,为了自己的主人。

“顾玥怎么了?”他少有连名带姓地称呼那姑娘。等不来答案,只能自己去看,他一把掀开帷幕,小姑娘是背对着她,厚厚的被褥和冬衣压得她更显娇小,“顾玥你冷吗?”

“嗯”她只发出一声鼻音,不敢说话,一说话就暴露了嗓音的沙哑。

苍枫没有多做思考,一把掀开了女孩儿身上盖得衣物,抱起她,隔着衣服,他不知道顾玥的身体到底有多烫,强行瓣过顾玥,才知她的脸色有多差,脸白的吓人像是没有一点血色。

“你病了?”他见过这样的顾玥。

那一次,顾玥发了两天烧,在宴平镇的客栈里静养了小半个月才算康复,苍枫的手背微凉,贴在顾玥光洁的额头上,像是碰触着火炉,烫的吓人,“烧这么高怎么也不说?”

“我……”顾玥在苍枫怀里不动神色地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胸口的伤处,“……我不知道。”

她的身子不算差,一年生不了两次病,从小到大发的烧都不是受寒引起的,顾玥很清楚这一次的诱因是来自她的心血流逝太多,伤了身。

只是她不能把这个原因告诉苍枫,亦不能告诉苍枫她的心血去了哪。

顾玥又平躺在床上,被褥、冬衣又一件件、一层层地压在她身上,她有些迷糊的听到少年的声音,像是忽远忽近:“你先休息,我去给你找大夫。”

郎中是老丁头儿请的,天空飘着小雪,鹤发白须的老头儿撑着一柄旧伞踏霜而来。药箱很沉,由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药童背着,据说他是这镇上资历最老的郎中了。

歧黄之术最是吃经验,公认的是年龄越大资历越老的医术就越好。

郎中的两指搭在小姑娘的皓腕上,“这脉象细而微。”老人家皱着眉,“此乃气血两亏,非受寒之象。”

苍枫皱眉。

“姑娘近日可有失过血?”

顾玥摇了摇头,动了动唇,沙哑的嗓音很难听,她吃力地说:“没……有……”

苍枫能想到的就只有在清霖县收服九头蛇的那次,小姑娘只用了一滴心头血,与相柳结了契约,“你与相柳结契时的那滴心头血究竟有多纯粹?”

心头血越是精纯,气血的消耗就越大,一滴血就成这样?怎么都有点夸张了。

“就……”顾玥不知该怎么回答,眨巴了片刻,最后选择闭口不答。

“这都两个多月了?”苍枫自认足够关注小姑娘了,现在才觉还是不够,“不舒服怎么也不和我说?”

世家出生贵公子怎么会照顾人?即便是有弟弟妹妹,也都有仆从料理起居,根本不需要他苍玄夜去关照。

他认定了是自己的疏忽,没注意到顾玥的异样,没及时为她补充气血才造成的如今的高烧。

怎么都想不到这丫头胆子大到冒生命危险刺伤胸腔取心头血。

一茶盏的血啊!足以抽空她的身子。

无端背锅的相柳很委屈,可它能怎么办呢?自己认下的主人说什么也不能背叛啊!它悄无声息的在衣柜附近爬行着,小心翼翼地不让屋中的其他人靠近。

后续几日的膳食都按老郎中的建议,添了几味补血养气的草药,熬好的药很苦,黑漆漆的,顾玥喝了两次,烧退了就怎么都不肯再喝。

苍枫除了外出采购年货,总在屋中陪着顾玥,十净莲花怕说漏嘴,消停不少,苍枫只要在小主人的床前,它都老老实实的眠于碧波镜中不出来蹦跶。

屋子里少了器灵的唧唧歪歪,顾玥嗓子还疼着也不爱说话,就有些安静的过分了。

静到连相柳细碎轻微的爬行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茶具是他们住进来后买的,少了一只自是逃不过少年的法眼,面对询问,顾玥扯着嗓子借口是“夜里口渴喝水打碎的,碎片已经让她自己收拾好了。”

天知道这个借口有多不可信,灵阵师的手是用来画阵的。长短不一、曲直各异的阵纹最是讲究,稍有偏差灵阵的威力都会大减,乃至布阵失败,顾家既然敢称她在灵阵上的造诣极高,这手必然是极稳的,把杯子摔碎这种在普通人身上都不常见的小事换到顾玥身上就更是不可思议。

于是小姑娘为了加强可信度,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说:“那会昏的厉害,手上无力。”

出于对病患的信任,少年没再追问,即便他知一个能在寒冬中出去取新的炭盆和银丝炭的病患,是怎么无力到能摔碎一只轻轻的茶杯?既然没力气,又是怎么将茶杯的碎尸清理干净的?

没追上小妹的顾玖老实地回到水泽请罪。怪就怪在,向来对女儿有求必应,绝不为难的顾南浔,在只见到儿子时发了大火,碎了一把千年梨花木精雕细琢而成的太师椅。

那把太师椅由于雕工过于精细,每日都受顾家家主的爱抚,说是顾南浔最爱的物件之一也不为过,可见其有多生气。

顾玖受了罚,除了每日三次给祖宗的牌位与冰雪女神顾姬的长生位上香,连吃饭都必须跪在祠堂的蒲团上,顾家主母想让小儿子好好过个年,在廿九的清晨放话,说要回娘家过年,才让顾南浔把次子放出来。

四散在各地的顾家客卿和门生都收到寻找自家姑娘的指令。

顾玥人虽不在家中,生辰那日顾南浔还是依照惯例宴请了八方来宾。

团圆饭时,顾家旁支都回到顾家的主岛祖宅,本家的长辈、小辈分了两桌,分家的不计其数,足足坐了二十余桌。

所幸岛上的大厅够大,这二百余号的人凑在一处竟也不觉得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