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葬礼

化魔池是令人色变的魔潭,方圆数里之内渺无人迹。

它们通常都建在荒野里,由县中专职手艺人负责整个流程。在县尉选址后,被指派的匠人们先要挖出一个半人深的坑,然后在四壁和底部都要严丝合缝地铺上漆木加工成的木板,接缝处必须用桃胶封死。

接下来,内壁要用上好的松胶涂厚整整两指宽,待其风干后,便是一口合格的化魔池。

若有人被天魔流毒所侵,首先会呼吸困难,口中甜腥气只涌,喉中血痰淤积。接着便会迅速消瘦,肤色暗沉,最后待神志不清时,便是快要入魔了。

入魔前后,被感染的人将会有暴饮暴食的现象,直到全身皮肤有了青紫之色,就是化身魔仆之时。

县令可不会等到魔迹显露,里长只需准备一块白纱盖住人的嘴巴,再捏住鼻子,白纱若变红,则该测试之人必是已经中了天魔流毒,里长若不将此人丢进化魔池,他管理的百户之民将全部被株连。

没人会主动跳进化魔池,所以最好用迷药将魔人放倒。将魔人交给县里后,由刽子手先操刀斩魔。

凶恶的刽子手不用大刀砍头,而是用一把匕首行刑,稳准狠地插入魔人的肠胃,又快速收手。合格的刽子手必须做到刃口无血,一手将皮肤伤口处的血抹去后,胃中的秽物要能流出来。

此时,池中早已放好了牲畜胃液与硝石粉末,魔人在往池子中丢时需要面朝下,如此就算生命力再强大的魔人,也不可能在挣扎中将池液弄得溅出来,半人高的化魔池足够将魔人浸在其中。

等上一段时间,魔人尸骨无存后,匠人就要上前搅池,搅匀后需要静置数刻,便能用木桶抽取池子最上层的浊液,其他匠人也好按祖传秘方补充化魔液。

鲁思留有幸与县令共同参观化魔池,其他幸存的人大部分都与民军县兵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事件,被关到了县牢中。

郡里发过诏令,要善待流民,可在抵御天魔一族的时候,县令有独断权,需保一县百姓不遭魔难。

这此暴乱的发生也不能怪流民们,在他们所处的旧人类时代,酸液池是化工生产的料池,而不是人类自身的埋骨地!

亲手将同伴丢进半人深渊中,不符合旧人类的行为准则,他们已经将这片大陆视为了蛮夷落后、血腥残暴的恶人聚集地,誓要扭转这里野人的冷血行径。

而愿意接受县官“科普”的鲁思留,无疑成了新人类嘴中的叛徒、堕落者、残忍帮凶,可若没有鲁思留的警示,幸存的流民们大概都要被丢进他们所抨击的化魔池中。

“还是算了吧,博士在旧人类时代是受教育人类的顶级称谓,虽然博士们没有对人类科技有过什么太明显的推动贡献,也不是我所能企及的高度。我只想在自己的研究实验室中,做一个小小的学者。”

在鲁思留的世界观中,生命是不能被亵渎的东西。

化魔池犹如女巫的火刑架般灼烧着他的灵魂,犹如战场中的万人坑窒息了他的呼吸,犹如帝皇陵墓里陪葬的活人骨刺痛了他的眼睛……

任何人都不应该如此玩弄生命,这是在亵玩造物主的实验品,没有人会允许其他人肆意摆弄自己的玩物,学者更加厌恶有人搞乱了自己的实验台。

鲁思留很急迫,他只想马上发掘出魔人的秘密,希望赛先生能降下丝丝威能,让邪恶的化魔池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周是人眼前一亮,在只属于自己的研究实验室里,岂不是可以开启某些禁忌实验啦?他可是签了一个十年的助手契约,有权利目睹实验的全部经过与结果!

“郡丞呢?大印给你了,一切都照旧,有大事找我叔伯商量,我去祭奠护卫了……”

说完,周是人就拉着鲁思留跑了,身后跟着侍**花滢。

巨大的石殿中,停放着百余座木棺。木棺都摆在高高的石台上,棺木被阳光晒得发出草木清香。

是的,木棺无盖,石殿露天。殿中祭台上则摆着一个沙漏,雪白的面粉从漏嘴口慢慢流下,灌进了下方精致的瓷瓮里。

只等面粉落尽,便是头七过完,木棺里的尸液也被晒得只剩薄薄一层,从木棺右前角打个孔,用瓷瓮接了,就可以将这骨灰摆进祠堂了。

足足有九十多个骨灰罐要弄好,这种事也不能让别人帮忙,只得周是人与干娘刘海依几个人来做。

阴花滢是不能碰这些的,生前被她摸了个透,生后还是不要与巫师再扯上什么关系。

而鲁思留是不想碰这些的,漆木制的木板,桃胶密的封,松胶糊的底,从泥土里换成了石台上,并不高尚多少。

“这里的人死后,住在瓷罐里……有一个死了的被我们埋在土里,被虫蟊和野兽刨了……”周是人有些伤感,在金属平台上,死亡不是这样的。

要是有人老死了,就不会在金属平台上再出现,除了那人相熟的,其他人都不会察觉到。若是有人在嘤嘤哭泣,也得是在挣星币的路上。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周是人,你要记住,人类的葬礼不是这样的!”

鲁思留压抑的感情稍微爆发出来了一些。

“人类的棺木是为了阻止外面的生物打扰死者的安眠,而不是防止酸液渗漏!而且人类的葬礼上需得有人焚香献花,就算没人念悼词,也要有人默哀。哪怕土地资源紧缺,也要有一小块墓地,因为数百年后,还有人要来缅怀。”

周是人是有些吃惊的,问道:“旧人类世界的人不用每天挣星币吗?消逝了就再也不会复原,为何人类要闲得如此惺惺作态?”

“爱!因为爱!人类可以没有毁天灭地的科技,可以没有安逸自由的生活,可以没有法纪与制度……”

鲁思留紧紧地抓住了周是人的双肩,认真说道:“但你不能没有爱!”

“爱就是喜欢吗?我爱的小萝莉居然是表妹,近亲又不能在一起,我再也没有爱了!”

目瞪口呆的鲁思留捂住了老脸,气咻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