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对 词

班主刚欲退走,谁知人丛中却窜出一个人来,朝着陈明智,兜头作了三个大肥揖。陈明智忙看时,原来就是刚才吃饭时说刻薄话的那个人。陈明智安坐如故,也不回礼。却听那人说道:“师兄姓甚名谁,原在哪个班子,只怨我们耳朵短,有些失敬。就是一层,我做虞姬也做过无数场了,侥幸还混得出去;如果让我砸在楚霸王的身上,这对师兄你也没有什么好处的。班主已经说过,师兄做不做戏,那份银子都照送。我斗胆再说一句,师兄觉得银子少,我们还可以多凑一点。至于我们适才间得罪师兄之处,改日再登门赔礼也就是了。我看师兄这个模样,和楚霸王太不称了,哪有这么小不点的楚霸王呢?一定等到上台出丑,又是何必哩!”

陈明智静静听他把话说完,又磕了磕烟灰,眼睛瞧着烟袋锅,满满装了一袋,打着火石,抽了两口,这才慢慢回道:“师兄耳朵倒是不短,其实是我们草台班太没有名气罢咧!我从师的时候,师傅倒是告诉过我,做戏之时,自己做好做坏,倒在其次,先要好好帮衬旁人。我做楚霸王,也不过给虞姬做做配角。师兄不用急,即便做砸了时,也只砸我这个楚霸王,决计砸不到虞姬的头上!”

那旦角道:“你既做过《千金记》那很好。我也用不着你帮衬什么,你只照顾你自己吧!今天头品老大人要看的是全本,并不是一折两折。你能把词儿全记得熟就是好的;不要上台时,有了我的上句,没了你的下句!”

陈明智道:“我不知你们大班的《千金记》,是不是另外还有别的珍贵脚本?若只和平常做的一样,那不管是一折两折或者全本,我都还勉强可以凑着试试。”

那旦角道:“话倒说得好,试试?难道做了一半,不行,你又下来吗?”

陈明智道:“师兄做的是虞姬,也不是头一场就上的。怎地别人不着急,倒是师兄一个人急呢?”

他刚说得这句话,只见另有一人,一径地朝着他唱了起来道:

 

枉有奇才未用,含章且听班随。〔大王!韩信叩头。〕

陈明智一听,随口也念着戏词答他道:

〔韩信!我叔父武信君,不听你计,阵败而亡了,我如今授你执戟郎官,你权知职事,待后有功,重行升赏。军校,取衣帽与他。〕

那人又念道:

〔多谢大王!〕

陈明智又念又唱道:

〔韩信!你听我说〕累胜秦朝,叔父当时志已骄。置酒终朝高会,军士惶惶,百姓嗷嗷。君能苦谏似毛焦,如今果败功非小。我授汝郎曹,权为执戟,资次封号。

那人做的韩信,陈明智只做的楚霸王。两人一问一答,唱声虽不高大,那个拍奏却是听得出来的。只这几段,大家都点头,知道他戏是熟的。却又不免担心,他身材太不合式了,扮象一定难看。因为这究竟不是顶要紧的,也只得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