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暗了下来,马车停在一个十字路口。
少年问梁箐,“大婶,这往哪边走?”
梁箐心说:“这司徒云看来也是位厉害的角色,绝不能让他找到表哥。”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岔道,她也并不知道通向哪里,随手向左一指,“左边,一直走。”
少年赶车向左行去。
梁箐想拖延时间以便趁机溜走报信,说道:“天黑了该歇歇了,这里不安全,有山匪出没,你们不怕死,我可不想死。”
少年道:“大婶,有我们公子在,什么山匪强盗听到我们公子名字,都得吓得屁滚尿流。”
树林中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听上去就像鬼魅:“你们公子是何人啊?”
三人都是一惊。
少年立刻勒住了马,说道:“我家公子司徒云,阁下是什么人?”
树林中走出一个小老头,身高三尺,月光下只能看到满头银发泛着白光。
“司徒云?”老人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摇摇头,“没听过。我走累了,想坐车了。把马车留下,人逃命去吧。”语气中颇有不忍杀生之意。
司徒云走出车篷,抱拳道:“不知前辈怎么称呼?要去何处?如果顺道,在下倒可以送前辈一程。”
老头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就是司徒云?长得倒挺顺眼,我的名字我不记得了,别人都叫我“白头翁”,你就叫我白爷爷吧。快把车留下。爷爷我不喜欢和别人坐在一起。”
“白头翁”,司徒云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江湖中近十年来涌现出了不少高手,但是从来不曾听说有这么一个人。
梁箐倒是希望他们打起来,这老头的口气,根本没有把司徒云放在眼里,如果能把司徒云杀了也就省了很多麻烦。
少年从未见过敢对他家公子如此无礼的人,喝道:“老头,看你一把年纪,我们不想和你计较,快闪开!”
白头翁冷笑道:“孙子,有能耐就从我身上轧过去!”
少年怒火上涌,对司徒云说道:“公子,我去会会他。”
司徒云也正想探探老头的功底,点头道:“小心点。”
少年跳下车,空手走到白头翁面前,道:“老头,你只要能躲过我三拳,我就让你坐车。”
白头翁背过了身,说道:“爷爷我就站这,脚下动一下就算爷爷我欺负你这小孙子。”
少年火气更盛,老头不仅口出狂言,近在咫尺还敢背对着他,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他脸已涨得通红,大叫一声:“找打!”一拳就挥了过去。
白头翁双脚果然没动,上身却像一条灵蛇般躲过了一拳。
少年又连续攻了两拳,出手之快,就连一般侠客也难以企及。
梁箐坐在车上看着,庆幸自己没有动手,否则连这个少年都打不过。
白头翁这时已经轻轻松松又躲过了两拳。那姿态,就像是老叟戏顽童。
少年脸更红,他已不管三拳之约,只想打倒面前这个老头挽回点面子。三拳过后,一脚就扫向老头的脚脖。
一脚扫出,白头翁突然不见了。他心中一惊,腿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就觉得屁股被人狠狠踢了一脚,身子就被踢飞了出去,飞向前面一棵树冠。
他痛叫一声,叫声还未停止,人还在空中,就觉得被什么东西点住了穴道,然后感觉衣领被树杈勾住,身子就悬在了半空中。
这一切只在眨眼之间就已结束,梁箐已目瞪口呆,她只看到少年扫出一腿后,白头翁就到了他身后,然后少年就飞了出去,挂在了树上。
司徒云心中大骇,他看得很清楚,少年身子飞出之后,白头翁身子也跟着飞了出去,在空中点了少年后背穴道,又把少年挂在了树梢,少年痛叫声停止时,白头翁已经站在了原地,还是背对着马车。
少年在树上挣扎着,骂道:“老头,放我下来!”
白头翁冷笑道:“你不识数,爷爷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
司徒云已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一抬手就打向了树梢。铜钱如利刃,胳膊粗细的树梢应声断裂,少年掉了下来。身子还未着地,忽见一道人影冲了过去,然后就见少年头颅飞了出去,无头身子摔在地上。
白头翁还在原地站着,似乎根本没有动过。
司徒云跳下了车,瞪着白头翁,悲愤道:“你为何要杀了他?”
白头翁转过身来,冷冷道:“是你杀了他,爷爷我把他挂在树上本想好好玩玩,你若是不救他,他也许不会死,最多变成废人。”
司徒云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目的绝不是要马车这么简单?”
白头翁道:“爷爷我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人就杀人,想要马车就要马车,想要百草丹就要百草丹,你既然要和我抢我想要的东西,那我只有先杀了你。”
司徒云道:“你也为了百草丹而来?你就算杀了我,也未必找得到叶飞。”
白头翁道:“所以我不杀你,那些乞丐说你找人很拿手,你找到人以后爷爷我会让你死得和他一样痛快。”
司徒云舒展了拳头,道:“那我如果不要百草丹了呢?”
白头翁道:“那你就留下马车,爷爷饶你一命。”
“好。”司徒云说走就走,回身刚走出两步,忽然身形又向后一转,两手就多了两把飞刀,身子转向后的同时,两把飞刀也已飞了出去。
飞刀在月光下划过两道寒光,一刀射向白头翁左胸,一刀射向他咽喉。
白头翁也一惊,飞刀的速度出乎他意料之外,要比刚才那铜钱快上数十倍。
司徒云用铜钱打断树梢时已经想到了此刻的情景,所以当时只是为了麻痹敌人,现在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为一招制敌。
白头翁暗叫不好,身子向后一倒,射向他脖子的飞刀从贴着鼻子飞了过去。射向左胸的飞刀割破了衣衫,从左肩头飞了过去,胸口至肩头的肉皮留下一条血沟。
他感觉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疼,鲜血已渗透了衣衫。
天色昏暗,司徒云只看到两把飞刀射空,并不知道对方已受伤,两手一扬,又射出两把飞刀。
白头翁不敢再大意,全力以赴去躲闪破招。
司徒云一连发出二十把飞刀,这是他所有的家当,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强敌,心中也加了万分小心。飞刀用尽,他从腰中抽出一把软剑,手腕一抖,剑身挺直,向着白头翁就刺了过去。
白头翁接连躲过二十把飞刀,虽然没有受重伤,但是身上也被划破十几条口子,衣服也破碎凌乱。这也是他近三十年来第一次如此狼狈。见对方举剑刺来,他从腰中抽出一把九节鞭就迎了上去。
两种软兵刃在两人手中,好似两条凶猛的毒蛇,被咬一口就会命丧当场。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两条人影在林中上下翻飞,忽隐忽现,越打离马车越远。
梁箐在司徒云假装要走时,就跳下车躲在了一棵树后,现在看到两人打得不见了踪影,立刻跑出来调转车头,挥鞭猛抽,两匹黑马嘶叫着向徽州方向飞驰而去。
皓月当空,柔和的月光洒在大地。
叶飞躺在床上啃着窝头,这是他吃的第一个窝头。窝头吃了一半,院中衣袂声起,有人跳了进来,落地很轻。
叶飞放下了窝头,仔细听着。院中脚步声轻盈,直奔他卧室而去。这脚步声早已刻在他心里,他翻身跳下床,摸着墙来到门口,开门轻唤了一声:“表妹,我在这。”
声音很激动,梁箐也很激动。
“表哥。”梁箐奔了过来,“表哥,你是不是杀了丐帮的人?”
叶飞点头,道:“还有一个翡翠楼的小二,可我不是故意的,他们不听我解释,一看到我就要杀我。”他语气相当委屈。
“那你可以逃啊,最多把他们打伤,也不能杀了他们啊!现在丐帮的人全都在找你,而且还发了悬赏令,不管谁抓到你,都可以得到百草丹。我来的路上就遇到两个绝世高手,都是来抓你的。”
叶飞心中冰凉,黯然道:“看来我是逃不了了。那两个人的死确实是我造成的,大不了就让他们把我杀了。”
“表哥,他们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不过,他们认为你是假冒的,就因为你现在的模样,所以只要恢复原样,就算面对面,他们也认不出你。我们先去永来客栈,恢复了你的容貌我们再回家。”
“好。”叶飞嘴上说好,心里却在担心容貌要多久才能恢复。
梁箐转身就要走,叶飞叫住了她,说道:“表妹,扶我走,我看不见了。”
“啊?”梁箐回过身,盯着他的眼睛,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他两眼呆滞,对自己的手完全没有反应,惊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中了毒。昨天早上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梁箐鼻子一酸,喃喃道:“难怪你不逃。”向前扶着他的胳膊,道:“走,到客栈再说。”
永来客栈亮着灯,永福和两个伙计站在门口着急得向外张望。他们已经在后院准备好了一间房,还有一身店伙计的衣服,还准备了热水。这些都是梁箐半个时辰前交待的。
门口脚步声响,梁箐扶着叶飞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永富和伙计立刻迎上去,伙计关上了门,永福领着两人直奔后院房间。
梁箐扶着叶飞进房,对永福说道:“千万不要走漏半点风声。热水好了吗?表哥要沐浴更衣。”
“小姐,少爷,请放心,这事绝对不会有外人知道。热水已经好了,还准备了饭菜,请稍等。”永富退了下去。
很快,富顺和富祥抬来了浴盆,永福提着两桶热水跟在后面。浴盆放下,富顺和富祥跑出去又提来两桶热水。热水倒入浴盆,三人退下。
梁箐从怀中掏出解药撒在水里,叶飞脱去破衣烂衫,梁箐扶着他浸在了水里。
叶飞在水里浸泡了半个时辰,梁箐中途又加了三次热水。
“表哥,感觉怎么样?”梁箐忐忑地瞧着水里的叶飞。
叶飞把头从水里抬起来,伸手摸了摸脸,脸上肌肉还是松弛下垂,丝毫没有变化。
“没什么感觉,解药没有错吧?”
“不会有错的,家里只有这一瓶药,我一直带在身上。你别心急,珠儿不是说慢慢恢复吗?也许过几天才能有变化。”
“嗯,我是太心急了。”叶飞站了起来,“穿衣服吧,两天没吃饭了。”
梁箐帮着叶飞穿好衣服,通知伙计上饭菜。
很快,永富亲自端着饭菜,带着两个伙计走了进来。
“少爷,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要不要准备两匹马?天一亮就出城,丐帮的人在那个时辰都在睡觉。”
梁箐摆手,说道:“先不用,我们在这住两天再说。”
永富退下,伙计抬走了浴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