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云一直认为教育是个慢功细活儿。做为老师能亲历发生在学生身上的美好转变,而获得的这些许的成就感足以战胜所有的辛苦,让她乐此不疲沉浸其中。周三上午连续的三节课,她就像斩获大赛桂冠从舞台归来的舞者一样,激情洋溢、光芒四射。孩子们被她感染着,思维与思维的碰撞迸发着智慧的火花。
第四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时,她坐在办公室里大口大口地喝着水,感觉喉咙像吸满灰尘一样又痒又涩。肖萍在专注地批改着学生的作业本。鲍亚莉与刘不帆正谈论着什么。刘不帆说:“我表姐的女儿住院了,想抽时间去探望一下。”
“什么病?”鲍亚莉一手轻抚着耳边的波浪卷发漫不经心地问。
“脑瘤,刚做完手术,手术挺成功的。”
“你表姐的女儿才多大,怎么得这么个病?”
“二十六七岁吧,研究生毕业,工作才有了着落,这不就这样了。”
“你说她上学读书时就没有什么征兆吗?”鲍老师一向喜欢刨根问底。
“开始也就是头疼、头晕,后来双腿就不会走路了……”
“什么?什么?”一向不爱闲聊的林依云像触电一般地追问开了。刘不帆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番。
头疼、头晕、腿软,这些不都是自己的症状吗?林依云心里一阵发麻,不敢继续往下想。这时,依云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见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自己很不愿看见的号码,但这个号码她又不得不格外认真对待。
林依云带上门走到楼道的角落里接通了电话。
“吴校长……您还是在说那件事吗?……嗯……我在听呢!……嗯……明白了。”挂断电话后,林依云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心烦意乱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办公室等待下班。
马路旁边是一排茂密的杨槐树,树下是一条红色地砖铺成的人行道。人行道的另一边是一间间热闹的临街商铺。有七八家售卖水果的小店就零星安插在这些商户中间。树荫覆盖下的人行道凉爽而舒服,还时时飘着瓜果的香味。这就是林依云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跛脚刘大娘的水果店就在这里。她总是笑盈盈地招呼着每一位顾客,依云常常光顾她的店,顺路带回家时鲜的水果。今天刘大娘依旧笑盈盈地向依云打招呼:“闺女,回家去呀?”然而依云却没有听见。她满脑子都是吴校长在电话里说的话。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家。
佳乐妈妈端出了香喷喷的饭菜,佳乐夹吃了一口鸡蛋炒苦瓜扁着嘴嚷嚷:“妈,今天的苦瓜是你炒的吧?”坐在对面的田甜也尝了一口叫道:“怎么这么苦呢!奶奶你这是放药了吗?”
“这孩子,怎么说奶奶呢?不能有点正型吗?”田佳乐用手掌轻掴了女儿那天真的脸一下。
“父女俩一个德性,你女儿还不是跟你的风儿?不体谅你妈的辛苦,光叫不好吃。”佳乐爸爸怒怼佳乐。田佳乐和田甜相互瞅了一眼,默契地使了个一样的鬼脸不再说话了。
“老伴,你是不是没掏干净爪瓤子?的确是太苦了。”佳乐爸爸刚夹了一口菜在嘴里,瞬间就“倒戈”了。
“哈哈!我就说嘛,我爷爷做的饭是天下第一,奶奶你可要向他多学习呦!”田甜为“新盟友”的加入得意不已。
“食不言,寝不语”佳乐妈妈一本正经地念道:“这么多菜,你们干嘛非挑苦瓜吃。你们看看依云,她可是什么都没说,这一点她最好。快吃,都快吃!”佳乐妈一边招呼大家吃饭一边向田佳乐使了个眼色。佳乐才发现依云一中午沉默寡言,胡乱地吃着。
下午的语文课刚进行到一半,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小虎子告状了:“老师,王凯丽拿着玩具呢!”依云大步走向后排,从王凯莉手心揪出一个笔帽大小的小人。而后她继续讲题,可刚讲了一句话,小虎子又告状了:“老师,王凯莉骂你了。”“老师,没有,我没骂,是他编的。”王凯丽为自己辩护。
依云不耐烦了,他拍了一下讲桌开骂了:“别以为我看不见,你俩好的时候上课交头接耳、又说又笑。不好的时候就互相伤害。怎么?今天你们还想利用我当武器吗?”林依云越骂越气:“你两个太可恶了……”
这样的小状况在小学课堂再平常不过,以前每逢此景她从来没有生这么大的气。可是今天他感觉情绪失控,天旋地转,耳朵轰鸣。她再也没法继续上课了。吴校长的电话,鲍亚莉与刘不帆的对话全都在耳朵里纠缠萦绕。她知道此刻的自己糟糕透了,她很想对着讲台下那一双双吃惊的小眼睛说声“抱歉。”但她感觉咽处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眼前顿时一片白茫茫……
“老师”、“老师”……
她被同学们叫醒了,发现自己背靠着讲桌溜坐在地上。身边围着几个孩子惊恐地注视着她。乔小莫想要跑出去找别的老师,被她叫住了。几个孩子把她扶起坐在椅子上。教室里一片死寂。
林依云用仅有的气力安慰孩子们说:“没事,没事了。别慌!”
刚刚发生了什么?及短暂的意识昏迷?
“是该去看医生了,”她心里默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