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漓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再次醒来时,是听见了姚凤叫自己名字的声音。
她起身边走边揉眼睛,打开了房门,姚凤拎着一大袋零食举到了她面前。招呼着姚凤进房间的时候,安漓瞥了一眼安海林他们的卧室:门也是关着的,不知道人走了没。
“Happy Birthday!”姚凤俏皮地对安漓道贺。
“谢谢。你刚刚进来看见我爸他们了吗?”安漓接过朋友手中的东西,放到了电视柜上。
“看见了,以前没见过,差点没反应过来。在你家旁边碰到他们的。”
安漓有些失落,“他们走了吗?”
“不是吧,我刚刚看外面还有一个大包和一个行李箱。好像是说..哦,对,去买点东西。”见安漓心思深沉地发着呆,姚凤挪了挪身体,凑近了些。“你那个阿姨刚刚跟我说了,让我开导你一下。不错嘛,懂得发脾气了,我还以为你的七情六欲只剩一半了呢!”
最后一个字刚从嘴里蹦出来,腿上就狠狠地挨了一拳头。
“啊!你下手也太重了吧,本来还给你带了点好消息,既然你这么凶狠,那就算了吧。”
能屈能伸是安漓一贯的原则,她赶紧服了软,“...算我不对,稍微有一点粗鲁。不过她跟你说这些干嘛,你们不是没见过吗?”
“碰到他们的那条路直接到你家的,那我当然要说我是你朋友嘛!”
“嗯…歪理也是理吧,那你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毕竟是少女,心情总不至于阴沉太久,一点点新鲜事就能重新令她们恢复活力。
“我跟家里商量好了,没考上高中的话,就去读卫校,离榆林中学特别近。”
安漓却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如果没考上的话,我爸肯定不会拿钱送我去。”
“你妈妈呢?你不是说你妈妈之前让你去她那里吗,她这么疼你,说不定愿意。”
说曹操,曹操到。正在这时,母亲李秀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生日快乐哦,妹妹。我给你卡里转了五百块钱,你到时候去买点喜欢吃的。”
“妈,我…如果我没考上高中,您愿意帮我交一点高价吗?”在姚凤期待的注视下,安漓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安漓,你也知道,妈妈结婚了,现在赚的钱,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叔叔虽然度量大,但交给学校的不会是小数目,我不能这么自私。你爸爸这几年在外面也赚了不少,既然你判给了他,他也应该负担你的费用。上学的钱,顶多我和你爸平摊,我一个人负担不了这么多。”
李秀芳的每一句话,都如同用一把锥子在安漓的心上凿一个洞,直到它千疮百孔。她不喜欢这种感受,不喜欢对于父母而言自己像个外人,像个累赘。“我听懂了,你的意思就是,我是你们所有人的负担!”
她用愤怒和心碎结束了这场自取其辱的对话。“的确,如果真的在意我,怎么会把我丢在家里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一眼。”安漓自嘲般地自言自语。姚凤也后悔了自己的怂恿,面对鼻头一点点渗出粉红色、却咬着牙不肯哭的朋友,开始无措起来。
“没事的安漓,考试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说不定就考上了,先别自己吓自己。”
“我没事,习惯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新家了,我从前有家,可现在唯一的家人已经离开我了。”她倔强地扭过头,不肯再看姚凤一眼。
安海林一行三人回家的时候手上提了一个生日蛋糕。这家蛋糕店在建安刚开不久,生意并不好,毕竟这里的消费观念还没有觉醒到足以养活一家蛋糕店的程度。
胡艳敲了敲半开的房门,将蛋糕提到了安漓的卧室,安海林则抱着哭闹着要吃蛋糕的安梓文去了另一间房间。姚凤赶紧上前接过来,将电视柜上的零食放到了地上,把蛋糕摆了上去。
“小漓,生日快乐。我们一会儿就得走了,你们俩把蛋糕吃了吧。你爸做事一直都是只顾眼前,但他心里是疼你的,你别跟他生气。”
转身之际,安漓叫住了她。
“胡阿姨,谢谢你。还有...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我不知道...”
听见这哽咽的道歉,胡艳心里也一阵酸楚。
“阿姨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长大的,你们的一些心思我们做家长的多少都是了解的。我也是家里的女孩,小时候我的学习比我哥哥弟弟都好,我那些兄弟至少都读了农中。可我爸爸却连小学都不肯让我念完,他想让我在家做几年家务后,早点嫁人,还收了别人家的一些东西当彩礼。后来,我胆儿大,趁他们不注意就跟着村里的人一起出去打工了,在厂里待了好些年都不敢回家。那些年电话没这么方便,我爸就托人给我带话,说既然跑了那就永远别回家了,回家他就打断我的腿。直到跟你爸结了婚,生了文文,十多年来我才第一次回去面对他。当初心里也是有点恨的,但一家人,也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现在慢慢就释怀了。”
两个女孩显然都被这番话震惊了,既惊讶于胡艳面对两个小孩的坦诚,也感叹她从前的勇气。
“我们六年级的时候班上也有一个同学被逼着回去结婚了,她也是安漓的朋友。”姚凤迫不及待要与眼前的阿姨找到一个共同话题。
“你们六年级,十二三岁吗?真是造了孽。”胡艳忍不住愤懑。
“不是,她比我们大,那时候好像就十五岁了吧。”
“那也就跟你们现在一样啊,自己都还是孩子...唉,所以我想说的就是,小漓,哪怕你不是我亲生的,但阿姨也希望你好。凡事都多往好处想想,虽然你爸可能确实有些偏爱文文,从小也没给过你足够的陪伴,但相比起那些父亲,他还算是称职的吧。他读书也读得不多,沾些旧俗的习惯也无可避免,可不能否认的是,他也算个好人。”
姚凤试探性地看了安漓一眼。
“我明白了胡阿姨,谢谢。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安漓现在觉得这个阿姨,属实称得上一个善良的人,从前对她的误解、偏见,也都被所见、所感一扫而空。
奶油蛋糕吃着太过甜腻,她们俩努力了很久,都只吃了一半。
“早知道就分一半给那小孩了,刚刚哭得那么凶,都没吃着。”安漓用叉子戳了一块蛋糕体,皱着眉头塞进了嘴里。
“就算把他叫回来你也不会给他切一块的,你本来就不是生那小孩的气。”姚凤悄悄蹭了点奶油在手指上,迅速抹到了安漓脸上。“你现在该生我的气了!”姚凤一边说,一边被安漓追到了屋子外面,两个人你追我赶地闹了一下午,直到夕阳西下,用余晖提醒着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