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我来到了厂子。积压多年的心事,一旦突然间落了地,眼前的一切都随着焕然一新。对人对事对工作也都不同往日。往日我对待身边的人我只是爱理不理的,因为他们没有价值让我去搭理。对事我只听我该听的,不该听的我只是在心里一笑而过,或者自言自语的自我调解。在工作中我就是同老李一样的人,默默地只知道低头干好他们分配给我的事。而现在我给了我自己发言权,我有了主见。我心情舒畅了,我不再讨厌傍晚那疯狂叮咬人的蚊子,这只不过是十几个作业时间的一个小时而已。也许只有这疯狂叮咬人的蚊子,和这漫长的工作时间,才更能体现我们这份工资的价值所在。我知道这炙热的太阳,疯狂的蚊子,漫长的工作时间和这工资息息相关,缺一不可。最后我又想到了是不是还有这老工人对新工人的态度,这个,最后,我没有和这工资联系到一起,我想这个取决于新工人对老工人的态度,看自己如何去面对了。前者是无法改变的,后者可以改变,就如一尘不变的工作,让生活变得枯燥乏味,可与同事间的微妙摩擦,也许会让工作不再枯燥乏味。我记得很清楚,这一天我像变了一个人,这也是他们后来说的。我开始主动和身边的人说话,我像一位小学生变得热情而又有礼貌。并且乐于助人。又像老师一样耐心的纠正他们的不当行为,从市场回到厂子的第一天,我就把这体现的淋漓尽致。其实我就是把以前内心不想告人的思想斗争,这一次用语言和行为表现出来而已。我的本性不会变,我爱憎分明,任然爱讽刺和嘲笑哪些自以为是的人,并且一点也不会犹豫。
这天在我们装第一辆车的时候。葛老四开始又摆起他那自以为是的架势。他指着一位刚来没几天的新人喊道:“唉!听见没,去把那面的输送机推过来,快点。”
我跑过去向新来的招呼了声:“小兄弟我帮你推,你一个人推不动。”
“去干什么?”葛老四那抬起的手还没放下来,又向我这面指了过来。“你没活干了,你不知道你要干啥?一个输送机要两个人推,啊?”
“葛师傅!”我转过身,向他解释道。这是我第一次和他正面说话。“不管我接下来干什么?输送机推不来我们谁也干不了,我们几个站下等,还不如大家一起帮忙把机器推来,葛师傅你说我说的合理不?”我说完就走了。也不去理会他听到后有何反应,我觉得这么合情合理的事,他不会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这一个早晨,我见他不时的观察我,窥视我,偶尔见他同他的好伙伴们窃窃私语。整个早晨他看我的眼神让我琢磨不透,也没见他大声再喊过我。也许是我突然向他说了话让他一时捉摸不透,他那恶劣的行为一时猛然间遇到了反抗,让他心有余悸。这是我三个月来,第一天干了一个早晨,下午上班就被队长调到另一个组里了。我的好伙伴告诉了我的原因,在开工时,他们聚到我身边悄悄的说:“李师傅,你怎么了?葛师傅说你不听他的话,把他一早晨气的。”另一个又打趣的小声说:“他们说你不好好干,不听安排,顶撞老工人,他们要操练你,要小心点奥!”他们向我竖着大拇指说完就闪了。
我欣然接受了他们的好心。我想我没做什么?都是出门打工的,何必要处处为难新来的,我们友好的相处,心平气和的说话,难道这些平平常常的人情世故,他们都不能接受,他们这些人真是无药可救。像这些蛮横无理的老工人难道就让他们一直这样下去?
我想到了早晨他们偷窥我的眼神,他那异常的神态,我既然突然间感觉到他真是个可怜而又可恨的人。我内心感叹道:“我多么想揍他一顿,唉!他真是个可怜虫。”可怜的是在我来这三个月,我没见过他请一天假,他这样为了家庭,拼命工作挣钱的人,我怎么忍心给他不愉快。这三个月大多数晚上下班,他是睡觉最迟的一个,一直抱着手机看。有些老工人说他基本一天睡两三个小时,这么多年,没见他早早睡过觉,睡觉前喝几杯白酒,他说他晚上不喝酒根本睡不着觉。有一天晚上,我睡梦中被惊醒了,他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挂了之后,他突然把暖水瓶摔在地下,大家都被他吵醒了,可大家都没有吱声,悄悄的继续睡觉,就好像刚才的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也许这种事以前不止一次的发生过吧?要么他们怎么这么淡定。我听他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教我儿子不认我!我儿子既然不认我,我一天把钱给你们,你既然教儿子不要叫我爸。”他酒喝得有点多,那个晚上他一会儿走出宿舍,嘴里不停说着这句话,一会儿又走进宿舍,坐在床边,仍然嚎个不停,自言自语嘴里一直嘀咕着那就话。很奇怪的是第二天谁也没有提起昨晚发生的事,以后也没有。我一直很奇怪,那晚他为何那么大动静,他这样每天拼命的挣钱,每天借着酒入睡,真的很让人同情,多么可怜的一个人,生活让他夜晚变得这么颓废。可他这样一个人上班让人不可理喻,也许人就是这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像这样的人何必去多想,该说就说,该骂就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岂不是痛哉。前面有人喊我:“走快点!”
我回过了神,加快了脚步。前面是孙大圣和狄峰。孙大圣是队长的姐夫,这里解释一下,就是他两是一个老丈人。狄峰和队长是一个村子的。今天下午我就安排给了他两。
在我们打完底的时候。就这个时候孙大圣问我:“能加高吗?”
我说:“能。”
另一个紧接着说:“能就上车。”
我上了车,他们推来传送机,我想说:“狄师傅有点远!往来推点。”我还没开口,他们已经打开机器往上上包,一个接一个,我根本接不过来。往日如果新工人没有眼色的这样给老工人上包,这一会儿车底打下去的包就多了,早都开骂了。我集中精神,把来不及摆的包,扔到身后,接着再接住下一个包往上摆。我基本上是摆两个包身后扔一个包。一排摆好了,我再把后面仍的包拿起摆到下一排,我这样摆了三排。上包的狄师傅就不乐意了。
“你这样干法,何时能干完,接不住就下来。”他没有命令我必须要做这件事,只是心平气和的给我说:“下来绑绳,我上。”
我没有作声,从传送带走了下去。狄峰上去加高了,孙大圣一个包一个包,很均匀的往传送带上放,不紧不慢,犹如以往新工人给老工人上包一样小心。这样摆好一排,我向车底走去。一根绳子斜挂在前一排的挂钩上,我莫名其妙的向孙大圣质问:“孙师傅这一根绳子怎么在前一排挂着,能去掉吗?”绳子是他挂的我当然要问他了,可等到的回答是。“你自己看。”其是我也只是问一问,挂斜了,去掉挂直就行了,可在去掉之前还是要给师傅说一声,这不是担心师傅多心吗?可这时候狄峰突然让孙大圣停下机器,他反问道:“你会绑绳吗?这都要问人。”他说着把眼睛看向孙大圣。“他这样绑绳,我不敢加高,弄不好塌了,我们多危险。”
当听到危险二字时,我抬头看了看站在上面放绳的人,他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这一切,他也是位新来的工人,没几天。如果绑不好,绑斜了,是真的会倒的,这种情况以前出现过好几回,滑稽的是这几回都是老工人绑的。危险的人是最上面的那一个人,而不是他。
我没有吱声,向机器走去,因为他随后又喊了我一声让我过去把机器稳住他要下来。我走过去稳住机器。在我下来时,他没有给我稳过,而他下来时要我给他稳,他那小身板比我瘦多了,还要稳。我低着头,双手压着机器。许久,宋大圣喊了我一声:“你上包,我绑绳。”我听着急忙松开手,上前拧开关。
“干啥?你干啥?”
我被这猛然间的声音惊呆了,他随后又喊了几声。狄峰还在传送带上,他站在机器中央,铁青着脸,那瘦小的小身板已经不知所措了,他绝望的眼神做着最坏的打算。一旦我打开传送带,他只能往下跳。我缩回了伸出的手,不知如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我意识一片空白,脑袋稳稳的作响。如果我打开了传送带,四米高,天哪!多可怕!我心里慌慌的,心脏一直突突的跳个不停。今天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和他们一起干活,我一直走神,在这高危险的工作中,最忌讳分神。
“你干啥?”他见我缩回了手,他内心的顾虑随即解除掉了。他向下走着,走到我跟前时,弯下腰严肃的指着我的鼻子又指责我:“你想干啥?你准备干啥?”他很恼火,已经没有什么再合适的词来发泄他心中的怒火了。
我很尴尬,我十分的抱歉。不停的给他说对不起,可他仍然紧追不放,越问越停不下来,没完没了的一直指着我问。他那咄咄逼人的情形,让我眼前闪过了这些人以前的嘴脸,这些人的蛮横无理,这些人的目中个无人,这些人的自以为是,这些人的·······我像那紧绷的箭驽,突然间失去了控制。所有以前他们那些让人不愉快的行为,一股脑的都一时间冲了出来。我已经压不住我内心的怒火,我突然间伸起右手指着他破口大骂:“咋了?你想干啥?想要啥?你个鸡巴玩意,老子早就看你不顺了,你们这些孙子,处处为难新来的,把新来的呼来唤去的,爷早就想收拾你们了。”我指着他的鼻子,声音越喊越大。“你想干啥?来吧爷碰一下,就算爷今天这里不干了,爷也要把你做了,爷这里干不了,你也休想待在这。”
他明显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反应给震住了。他向后退了退,目瞪口呆。好几回张口闭口说不出一句话。我看见他好象很无辜,可这又能怎样?他责备我第一遍,第二遍时,我给他赔礼道歉,如果他仍然不停的没完没了的问,就有点过了,这岂不是明摆着想激怒我吗?光明正大的挑衅我吗?既然他们想操练我,还不如就现在来。我这样一想,我的心情就像堤坝上的裂痕,再也挡不住那猛烈的洪水,突然间绝了堤。
“咋了!你想干啥?”我重复着这句话。“你的意思呢?你想干啥?”
他被我这一连串的反问,问得哑口无言,不知所措。我停了下来,瞬间周围安静的连微风吹纸片的声音都能听见,短暂的停顿后,我也突然间没了怨气。几位新来的把我拉到一边。狄峰这时候走下了传送带,径直又向办公室那个方向走去。这一切来的也快,去得也快,就像暴风雨瞬间把大地冲刷了一遍,乌云随即散去,太阳又照得大地暖烘烘的,一切如初的和谐。我没去想他离开了要干什么?大吵也是吵,小骂也是骂,,既然都是骂,何不大一点,又不是打架。领导又能把我怎样?如果真的打起来,那也要他先动手才是。不多时,大伙无趣的散去了,我这时候走向孙大圣,若无其事的说:“孙哥!狄峰走了,我们少一个人,你看的给咱们找一个人。”我说完他嗯了一声向远处走去。
不大一会儿,宋大圣和狄峰带着二胖走了过来。
“李有峰!”宋大圣喊了我一声。“你过来绑绳,你跟着二胖绑绳,看他咋绑,一人绑一面。”
我应了一声,走了过去,狄峰上去加高,孙大圣上包。我们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干了一个下午。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多想了?是不是我脾气有点暴躁,今天的事的确怪我,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这天过后随着时间我知道了真相,他们这样说那天的事,‘本来那天想给他一点教训谁知反倒让他给他两摆了一道,真是出乎意料’当听到这句话时,我内心的矛盾才得以安稳。这也许都是注定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也许他们该受到惩罚了。他们刚走进这个厂子的时候,也许也受到过老工人的排斥,以至于让他们心里留下了阴影,留下了不可抹去的怨气。就这样他们带着这份不明智而又愚蠢的行为促使他们迫害下一批工人。这个不可取的行为迟早会让他们吃到苦头。今天我不给他们难堪,明天就是另一个给他们难堪,这是迟早的事。那天以后我为我一时的冲动感到无比的自豪,因为我为所有新工人出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我给队长发了一条信息,我是这样说的——工作中大伙难免有一点矛盾,彼此发泄一下就过去了,又不会严重到打架,队长不会因为这一点小摩擦把我开了吧?队长随后给我发了一个原谅的表情包,他给我发的是一个微笑的小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