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孔子在鲁国

子入太庙

子入大庙(tài miào),每事问。或曰:“孰谓鄹(zōu)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八佾(bā yì)篇》

子曰:“由,诲女(rǔ)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zhì)也。”

——《为政篇》

参考语译

孔子进入周公庙襄助祭祀,对每一项事物都要发问。有人就说:“谁说这一位鄹邑(今山东省曲阜东南,春秋时为孔子居处)的年轻人懂得礼呢?他在周公庙里什么都要问。”孔子听到这种批评,说:“这就是礼啊!”

孔子说:“仲由,过来告诉你什么叫真知吧!真正的知道就是力行自己所知道的,不知道要想办法让自己知道,这才是真知道。”

鲁国有一年要举行太庙的祭典,却缺少主事的人才。原来那个历年主持祭典的主祭官因病缺席,必须临时请一位精通礼乐的人来代理主持。

太庙是祭祀鲁国始祖周公旦的大庙。这种祭祀当然是鲁国最盛大的祭典,而仪式也无比繁杂。因此,若是不精通礼乐者,连助祭工作也担当不起。但现在除了卧病多时的原主祭官之外,别人都没有做过这种祭祀的工作,于是,只得从没有实际经验的人当中遴选(lín xuǎn)一位主祭人,而临时的主祭人选也不易找到。宫廷里经过多次商议,最后选中了孔子。

孔子当时虽然只有三十六七岁,但他的门下已有许多弟子,他的学术与德行,也早就闻名远近,尤其在礼乐这一方面的成就,据推荐的人说,孔子是举世无双的礼学权威。因此,鲁国文武百官对孔子抱有很高的期望,然而,由于他年纪还算年轻,难免有一部分人对他的声望抱着怀疑的态度,尤其那些长期在太庙服务的助祭官,在嫉妒(jí dù)心的驱使下,传出了许多对孔子不利的评说。

不久,祭典的筹备工作开始了。那一天,是孔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太庙;每一位助祭官,无论对孔子是怀有好感的,还是怀着嫉妒的,都时刻注意着这位新任的代理主祭人的一举一动。

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孔子一进到太庙,立即向各部门的祭官请教每一种祭器的名称和用途,并且还费了整天时间,不停地向他们询问每一种祭器的用法与操作,以及举行仪式时各种详细的进退揖让等,可以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这下,各种议论来了。

“太差劲了!对礼制这么生疏,他岂不是像个啥事不懂的五六岁小孩吗?”

“唉,社会上的好话是靠不住的。”

“哼,我早就料到他是骗子了。连做官的本事都没有的人,却招收了不少学生,摆出一副学问家的架子来,这种人狂妄自大,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

“您说得很对!像我们常年在太庙服务的祭官,也未必能够记得住那么繁杂的仪式,那个年轻的老土,怎么能够轻易就学得来呢?像这种事情,上面也应该预先看得出来才对……”

“上面的人缺乏明察,真令人失望。”

“到时候,总有好看的。不过,这次不会有我们的责任,即使有什么差错,也不关我们啥事儿!”

“那当然喽。他真是大胆得令人吃惊,他是否还称职呢?”

“这事情除了他自己,谁晓得底细?不过,的确是个没有头脑的人哩,为什么连那样简单的问题也要东问西问,他不会觉得羞耻吗?”

“不但无羞无耻,从他的表情看来,他似乎认为这样问才是应该的呢。”

“他那么认真地请教我们,我们都不好意思取笑他了。不但不好意思笑话他,反而尽我们所知都教给他了,真是糟糕!”

“就是嘛!大家都倒霉啦。教他的人,反而成了他的下属,受他的指挥。”

“对啊,人老了,就没有用啦!”

“是谁把那个毛头小子从鄹邑乡下带出来的,还到处造谣说他是礼乐权威?真是开玩笑呀。”

“事已至此了,多说也没用。还是赶快向这位礼乐权威领教领教新花样,找机会升官儿吧!”

“嗯,对,对!这样不是更聪明吗?呵呵!”

在孔子的背后,这一类失望、嘲笑或愤慨的言论随处可闻。孔子不知是否已觉察到这种种内情,这天把所有的事物清问了一遍,就恭恭敬敬地向太庙里的官员致谢,然后退出了太庙。

这时候,大为不安的是孔子的推荐人。之所以推荐孔子,是因为孔子在社会上的声望,以及他的弟子们的出色表现。当推荐人听到在太庙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便马上去找子路。因为,到了这个地步,这位推荐人也不好意思直接告知孔子,而认为这时候能够实话实说的,在孔门弟子当中,最适合的就是子路了。

子路听完,放声大笑说:“请放心吧,绝对不会给您老惹麻烦的……可是,夫子也未免太过分了,干吗做出像小孩子般的行为,搞得人家疑疑惑惑的呢?……这样吧,我陪您到夫子家去。我也有点儿不满,想当面跟夫子说,听听他的意见,您老也可以放心了。”

于是,俩人马上去拜访孔子。

一见到孔子,子路几乎忘了拜见夫子的基本礼节,就急匆匆地说出来意,然后便大声说:“夫子!我很不理解您那一套。夫子不是应该抓住机会,在宗庙中堂而皇之地表现您的才华学识吗?可您为什么要故意做出些被人家嘲笑成没有见过世面的举动呢?夫子您是不是故意让他们抓到把柄来打击您呢?”

“表现我的才华学识?”孔子毫无表情地反问。

“就是,夫子那高深的学问呐。”

“当然,那也是礼。不合于揖让进退的规矩,便不能称为礼。但是,礼的精神是什么?”

“夫子教过我们的是……敬。”

“对呀。那么,你是说我今天忘记了敬,是不是这样?”

子路好像舌头忽然打了结似的,讷讷不语。

孔子又接着说:“一旦受命主持太庙的祭典,应该恭恭敬敬才是。我正是因为不愿对前辈缺乏敬意,并且我也希望了解前人所用过的方法,所以我才去请教他们。但令我没想到的是,连你也不能理解这一点。况且……”

孔子微微闭了闭眼睛,静了片刻后,接着说:“学问,是什么学问呢?”

“就是……今天的礼吧?”

“礼吗?我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全神贯注把礼表现给大家看哩。”

“那么,夫子在太庙,对每一件器物都要请教周围的人,那是谣言吗?”

“不是谣言。太庙的一切,我都向他们请教过了。”

“我不知夫子是何用意。”

“仲由啊,你认为‘礼’到底是什么?”

“就是……就是夫子平常向我们讲过的……”

“是坐立进退的规矩?”

“正是。难道不是吗?”

“你说过‘学问有什么用处’,是吗?”

“是的。”

“不过,你现在完全了解学问的重要性了吗?”

“是的,夫子。”

“看来,你在研究学问的态度上,还没有真正准备好哟。”

“您是说……”

“今天你又不经过思考,就轻率地跑到这里来质问老师,不是吗?”

“研究学问,学习和思考是两个必备的要素。只学习而不思考,就不能把握问题的重点,也就根本研究不出什么结果来(学而不思则罔)。就像在暗室中行走摸索,只能摸到房柱和门窗,不能触摸到各种东西,求出其中真义。不过,我好像也应该反省。本来,礼是始于敬,终于和。然而,我今天请教诸位祭官,反而伤害了他们的感情,使得他们不高兴,也许是因为在我的言行当中,一定还有不合于礼的地方吧。关于这一点,我认为自己应该好好反省才对。”

子路听罢孔子的话,感到越来越紧张,为自己一上来就不顾礼节指责夫子而惭愧。而那位推荐孔子的人,本来就不能平静地听他们对话,在听孔子说完之后,更是羞惭不已,慌慌张张地赶紧拜辞了。

推荐人走了,留下孔子和子路两人对坐着,房间里寂然无声。孔子又像平时一样,闭目静思。子路也默然不语。良久,孔子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子路说:“仲由啊,我曾听你说过,你最喜欢的是剑。是不是?”

“是的。”

“学问没什么用,你好像这样说过吧?”

“是的。”

“那么,现在你明白学问的重要性了吗?”

“是的。”

“你回答得倒是挺快啊,不过我认为你还是没有具备求学问的基础。”

“夫子,为什么啊?”

“今天,你不就是不经思考就跑来问我吗?我再跟你说一遍。研究学问时,要紧的是学习和思考。只是学习而不加思考,就抓不住思想理论的核心,根本不会得出结果来。正如在暗室中摸索,结果只能摸到屋子的一部分,不能从各种事物中求得真正的原理。当然,只是一味思考而不学习,也是不行的(思而不学则殆)。只靠自己的主观意识行事,而忽略了前人的教导,就如同走上独木桥一般危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失足跌落深渊而永不能到达目的地。有时候,任你如何思考也解决不了问题。过去,我曾经终日思考,甚至吃饭和睡觉都忘记了,可是竟想不出一点儿道理来。像这种时候,如果能学习到古圣先贤的至理哲言,会立刻让你恍然大悟,少走很多弯路(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总之,追求真理时,学习与思考应该并重。一边学习,一边思考,这才是求学的要诀。现在,在学习与思考方面,你还没有达到要求啊。因为,你在思考时,缺少应有的诚意和毅力。”

子路理屈词穷,老实地低头听着孔子的教诲。到这里,子路本以为孔子的话说完了。但孔子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是一以贯之的。若有虔诚的心,决不会轻率地判断事物,也不会不懂装懂,自欺欺人。”

“夫子,我从来没有做过自欺欺人的事儿呀……”子路有点儿不服气地插嘴说。

“是吗?你确定?”

“至少,我今天……”

“哼!那就是你连自己做些什么、想些什么也不大清楚吧?”这时期的孔子也年轻气盛,话里带着一股辛辣的讽刺味儿,“你刚才带那位推荐人来的时候,你的脸上是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神色?对关于礼的事情和今天我在太庙时抱着什么心态,你好像全都晓得似的。”

“那……那……完全是我的误会。”

“误会?对了,人都会有误会的时候。如果这是因为虔诚(qián chéng)所引起的误会,那是值得宽恕的。可是,它是由于夸大欲望所引起的误会,那就不是误会了,而是虚伪。那是对自己的不诚实啊!足以消灭自己生命的真正愿望,也是使人变成无知的最大原因。你还没有真正理解这个道理。因此,你比谁都怕被人指责你的无知,你反而不能进步。自己到底真正知道些什么,以诚恳的心,仔细反省,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有这种不欺骗自己、不欺骗他人的至为纯粹的心,才能增进自己的知识。总之,知识不是用来夸示他人的,而是促使自己的生命更加上进的原动力。真正的知识和智慧,是不夸耀而能谦逊的人才能取得的。希望你永远牢记着这一点。”

说着,孔子严厉的声音变温和了,严肃的脸色也变得慈祥起来。孔子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垂头丧气的子路,用鼓励的语气说:“只要你牢记这一点,那我再也不用多说了。你只要把你的勇气——人人都公认你有的这种勇气——从今以后,用来压制你心中的不诚敬就好了,把你的勇气用在实践谦恭诚敬上就好了。谦逊的勇气,恭敬的勇气……怎样?子路,那是何等大气的词语啊!一提起这些词语,我的眼前就好像有一个深远的、明朗而健康的世界在展开哩!”

这时,子路的眼里已经含满了晶亮的泪珠。

子路拜辞以后,孔子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过了一天,孔子在太庙祭祀周公,细致地对以前仪式上不合于礼的各种错误进行了纠正,并且弥补了以前祭祀官们所忽略的地方,谨严有序地指挥着祭祀官们进行祭礼。

子语鲁大师乐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xī)如也;从之,纯如也,皦(jiǎo)如也,绎如也,以成。”

——《八佾篇》

参考语译

孔子和鲁国宫廷乐团的乐长谈论演奏音乐的道理,说:“音乐的精髓是可以领会的,开始演奏时,各种乐器相配合,接下来,众音调很和谐;节奏清楚又明白,旋律相续不断,然后一个曲子一气呵成。”

鲁国的乐长从殿堂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有些不耐烦地脱掉不舒适的大礼服,泄气似的斜靠在几案上。他想要让自己激动的内心平静下来,苍白而富于艺术家气质的脸颊上,勉强地露出微笑,又把双脚随意地伸展开来,装出无拘束的惬意(qiè yì)样子。但是,这些动作,无论如何都消解不了他心里那乱糟糟的情绪。

“奏乐又失败了,算上这次已是第三次了,怎么办呢?”想起这事,乐长就揪心得很。

说来奇怪,乐长遇到的这些让他痛心的演奏失败,都是从孔子担任了小司空之职、位居他的上司以后才发生的。孔子与过去的多位前任司空不同,他非常关爱下属,很少对人发脾气。可是不知为什么,每到奏乐的时候,乐长的心情就不知不觉地紧张起来,手指僵硬,不能灵活演奏了。也许,这是因为孔子也是精通音乐的人,乐长绝对不敢凑合敷衍地演奏,而是要在孔子面前使出全身的本事,可是连乐长自己也没想到的是,演奏时连手指都紧张得发僵不听使唤了。

“在乐理方面,当然是孔子比我了解得多。但是,在实际的演奏技巧这方面,还是我比他内行。”乐长有这种自信,可是为什么一到演奏的时候,便再三地不顺利呢?他一想到这事,不禁羞怒交加。然而,这又是事实,不可否认的事实。

乐长痛苦地把两手手指插进头发里,把脸伏在案上,不断地埋怨自己的无能和沮丧。而且,更不妙的是,他的痛苦和自责正慢慢地转变为对孔子的埋怨。乐长发现这点时,蓦地抬起头,仿佛从梦中惊醒,该死的,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乐长在胸前挥动双手,似乎要赶走心中所起的恶念。

就在这一瞬间,乐长的眼前忽然掠过一道亮光,他似乎看到了孔子的眼睛所闪动的光,那像湖面一样平静且还含着轻轻的微笑的孔子的眼神。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站了起来。

“对了,就是这一双眼睛!”乐长在心中惊叫,“一见到这双眼睛,我就莫名其妙地口干舌燥、手指僵硬。今天也是如此。演奏时我的手法失去了控制,正是在我的目光和孔子的目光相遇以后才出现情况的。”

乐长在室内来回踱步,不断地思索着。走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也有点儿可怜:“真是岂有此理!难道孔子的那双眼睛,竟能左右我奏乐的情绪?”

乐长愤愤地往窗外吐了一口唾沫,抬眼望向高远的天空,但似乎天空也在让他难堪,在那湛蓝色的深处,仿佛又出现了孔子的眼睛,那双含着微笑且目光深邃的眼睛。

“的确是这双眼睛。”好像在追寻着刚刚消失的孔子的眼睛似的,乐长瞪眼望着蔚蓝的天空。

“司空大人请您去。”一个小僮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在乐长背后向他传达孔子的指令。神经过敏的乐长,像只弹簧似的猛地从榻上惊跳起来,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乐长走进孔子的房间以前,一路上几乎都是恍恍惚惚的。但是,他一走进肃穆的室内,看到孔子端坐在那里,立即恢复了清醒,也猜到了孔子召唤他的原因。

奇怪的是,在这种肃穆的气氛中,乐长却不再感觉慌张畏缩了,反而有一种镇静的安然。乐长的目光与孔子的目光相遇,心头又想起:“没错,就是这双眼睛!”

孔子请乐长坐下,并调整身体,尽量让自己的姿势显得轻松,然后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想到什么没有?”

乐长一听孔子这话,对这几次演奏失败竟然一句也不提,一下子就触及问题的核心,这让他反而不好回答了,要知道他刚才还在埋怨孔子那双慑人的眼睛呢。

“你有熟练高超的技巧,而且一直都认真努力,竟然连着三次演奏失败,你的定力一定有问题呐。你自己没感觉到吗?”孔子温和地问道。

“大人,真是惭愧得很,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想过没有?”

“想过,想过的。接二连三的失败,我也不得不寻找原因。”

“或许你不能明确指出其中的原因,但总会找到一些什么吧?”

“有,不过,这个原因好像太荒唐。”

“不见得很荒唐吧,不妨直说,不用顾忌我的看法,怎样?”

“但是……”

“你还不敢直说吗?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

“哦?”

“不客气地说,你有怨念邪思。”

突然被孔子指出心有怨念邪思,乐长很是惊骇。糟了,司空大人恐怕已看出自己刚才心中埋怨他的念头。

然而,孔子似乎毫不在意,接着说:“不管是诗也好,还是音乐也好,一言以蔽之,都应做到‘思无邪’的境界。只要心里无邪念,即使文笔或技巧差了点儿,仍能作出纯正的诗篇,奏出真诚的音乐。你还没体会到这种境界,你的演奏技巧虽高,实在是太可惜了。”

乐长再也忍耐不住沉默:“大人,真的,我把今天失败的结果,怪在大人身上,不知为什么突然会萌生埋怨您的念头来。我现在都认为自己太可耻了。可是,我不认为自己在奏乐时有不正当的想法。我一直在尽我的能力演奏,免得下一次又失败。”

“嗯?……那为什么又奏错了呢?”

“由于一点点小事……”

“哦?”

“一和大人的目光相遇,我的手立马就错乱起来了。”

“嗯。那么是在我的眼里有慑人的邪影了?是不是?”

“不,不。大人的眼睛永远像湖水一般清澈。”

“真是这样子吗?”

“绝对不是恭维话。”

“如果不是你的恭维话,那么应该是你的眼神有问题了……”

乐长始终不承认自己的眼神不好,只好以不服气的口吻说道:“这样说来,您是说我内心有邪……”

“乐长!”孔子忽然回到端正的坐姿,提高了声音,眼睛直视着乐长说,“再细细深究深究你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吧。”

乐长一躬身,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立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孔子接着说道:“你奏乐时,是不是常常偷看我的脸色?”

乐长听了这话,只得默默承认,可是他心里绝不以为自己有怨念或者不诚。

孔子语气稍微缓和地说:“如果你奏乐时还要偷窥我的脸色,这就是怨念邪思或者不真诚在作祟。你演奏时一直在揣测我的态度,你心目中始终以为孔丘和你是对立的,认为我的存在是你奏乐时的最大障碍。你虽然没有清楚地意识到,但你却为此而分心走神,你的精神不能完全沉浸在音乐之中,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你难道没有这样想过吗?”

乐长十分不安,但明白了自己失败的缘由,脸上浮现出懊悔的潮红色。

看到乐长终于开窍了,孔子便让他坐下来,像朋友似的对坐着,开始深入谈话。

孔子说:“音乐的境地是如一的世界。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对立意识。开始演奏前,乐队里每一位演奏者的手、心和乐器合而为一,准备奏出音乐,如同一个蓄势待发的统一的有机体,这时乐队和听众又结合为一,到达翕如的境界。这种气氛形成之后,乐器奏出和谐纯如的音乐,此时五音六律齐合、交汇、流动,在和谐的乐声中,金音、石音等五音虽然合一,但其清浊高下,如五味之相济而后和,六律亦高低调和,而且,五音六律各自保持各自的金音、石音等音色,音质不相混乱,音节分明,绝不互相冲销抵毁,这时就是音律和合而不乱的谐如的完美境界。这样,音律之高低、强弱、缓急等各种变化,乐音相续不断而无分毫之间隙,旋律一气呵成。此时在音乐的奔流当中,可使人体会到永恒与瞬间之一致。真正的音乐如贯珠相继不绝,像河水奔流,一直到乐终。因此,在和谐的音乐演奏中,是不能区别奏乐者与听乐者的,两者若不合而为一,便不是音乐。那么,在演奏中,一门心思想表现演奏的技巧,或者互相比较演奏的技巧,甚至对音乐以内行外行来作区别,这种人是绝不会真正明白音乐的境界的。”

乐长倾听着孔子精深的音乐理论,如饮甘醴(lǐ),如痴如醉,心旷神悦。当听到孔子最后一句话时,乐长的内心触动了,突然感到有点疼痛,这时他才觉得孔子的批评是对的。

“我深深地感谢您的教诲。从今以后,我不但要在技能方面更加努力用功,同时更应该在修养方面努力精进才是。”乐长由衷地向孔子道谢,躬身行礼后告退。

孔子听着乐长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心想:“乐长好像理解音乐最高的境界并非出于灵活的手指和歌喉,而是出于纯洁的心灵。他的音乐今后会慢慢走向纯正。可是,他恐怕还不知道,我的音乐理论正是我的人生哲学。把音乐技巧当作最高目标的他,可能无法理解乐理和人生的关系。但是也不必着急,总有一天,他必定会发现音乐和人生的本质,因为他想成为一个真正有作为的人。”

虽然那天的仪式由于乐长的浮躁之心而导致演奏不顺,但是孔子已经忘掉了不快,相信乐长会记住刚才的谈话,脸色也就显得较平常更为明朗了。

孟懿子问孝

孟懿子(mèng yì zǐ)问孝。子曰:“无违。”

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为政篇》

参考语译

孟懿子向孔子请教什么是“孝”。孔子说:“孝就是不要违背礼。”

后来樊迟给孔子驾车,孔子告诉他:“孟孙问我什么是孝,我回答他说‘不要违背礼’。”樊迟说:“这是啥意思呢?”孔子说:“父母活着的时候,要按礼侍奉他们;父母去世后,要按礼安葬他们、祭祀他们。”

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都是鲁桓公(lǔ huán gōng)的后裔,鲁国的人们称这三大家族为“三桓”。三桓世袭鲁大夫,到孔子的时代,三桓各自大肆敛财,渐渐篡夺(cuàn duó)把控了鲁国朝政,欺君罔上,甚至逼得国君流亡国外,他们的骄横专断、倒行逆施,让鲁国人民无不痛恨。

有一段时间,孔子曾经受鲁定公的重任,由中都宰而擢升(zhuó shēng)司空,最后做到了大司寇,代理行使国相的大权。这个时期,孔子始终致力于削减三桓的势力。后来,他总算镇压了叔、孟两家,但是在最后与季氏斗争时,却还是失败了。而且,定公中了齐国的美人计,与季氏同流合污,沉溺于美色,迷醉于宴乐,渐渐疏远了孔子。孔子终于对国君感到失望,对鲁国前途感到灰心,于是放弃了在鲁国的政治抱负,辞去官位,开始周游列国。

现在我们要讲的是孔子做官之后不久的事情。有一天,孟懿子拜访孔子,请教如何行孝。

孟懿子的父亲孟僖子(mèng xī zǐ),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临终时,把孟懿子叫到枕边,称赞当时还很年轻的孔子的才识和品德,叮嘱儿子在他死后一定要跟从孔子完成学业。孟懿子听从父亲的遗训,就和弟弟南宫敬叔一起受业于孔子。然而孟懿子并不是认真地求学,经常不能领会孔子的教诲。孟懿子向孔子请教关于孝的问题,与其说是自己思慕其父,还不如说是想借此铺张祭祀,夸耀其权势显赫。

孔子早已听人说过孟孙氏最近将在家庙举行祭祀祖宗的仪式,因此,孟懿子现在来请教孝的事情,孔子立刻看穿了他的用意,所以,只是很简单地回答说:“不要违背礼制。”

孟懿子本还想大肆宣扬一番呢,一听孔子的回答,就有点儿郁闷了,也不再接下去问孔子,便告辞了。而孔子心里也总是有点拿不准,不知孟懿子是否理解了他说的话。

“如果孟孙氏搞家庙祭祀,有什么僭越(jiàn yuè)礼教的问题,那不但是孟孙氏一家的问题,也将是全鲁国的重大问题,足以搞乱天下的道义。而且,万一他向别人捏造谣言,说关于祭祀的事情是请教过我之后才举行的,那么,我向来在政务上的主张,就将会被破坏得精光了。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向大家阐述我的观点,让他们了解我的主张。可是,孟懿子没有向我提到这件事情之前,我若先说及孟孙氏即将举行祭典的计划,又是不合礼的做法啊。呃,真是头疼呢,不知道有无更好的办法?”

孔子整天为了这件事而忧心,反复想来想去,苦无良策,只好静静等待机会向世人表明心迹。

恰好,这天樊迟驾车陪伴孔子出游。樊迟是孔子的年轻弟子之一,由于他精通武艺,颇得孟孙氏的器重,经常出入孟懿子的家。孔子想:“他倒是个合适的人选,相信会把我的意思明白地转达给孟懿子。”

“前几天,久不见面的孟懿子来问我孝道了。”孔子向正在御车的樊迟说。

“是……”

“我只答他‘无违’二字。”

“是……”

樊迟对孔子说的话,根本摸不着头绪。“无违”也可以解释为不违背父母的教导。但是,孟懿子已经没有父母了。这样想着,他双手握着马缰驾车,头不断地摇着。

“你认为呢?”

孔子等着他的回答,可是樊迟还是说一声“是……”,别无他话。

樊迟这样回答着,一边赶车一边想,脑子里一幕一幕地想起了孔子对孝道的教诲。

最先,想到的是孟懿子的儿子孟武伯曾经请问孔子什么才是孝的时候,孔子的回答是:“父母唯其疾之忧。”(父母最担心的是儿女生病。)

只答了这一句,对多病的孟武伯而言,孔子的解答是最平常不过的了。

其次,又想到对子游的回答:“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现在的人,总以为生活上供养了父母就算尽了孝行了。其实,孝行最要紧的是恭敬。如果养而不敬,与饲养犬马有何区别呢?)

这道理也并不难。想到子游有些不够礼貌的地方,难怪孔子会说这话了。

还有一次,答复子夏的是:“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是以为孝乎?”(最难做到的是时常用和悦的脸色对待父母。替父母分辛劳,或者有了好的酒菜先劝父母吃,单单做到这样子能说是已经尽了孝道了吗?)

这个回答和对子游说的差不了多少,对脾气不太好的子夏而言,是很适当的。

一直想到这里,樊迟又再次思考“无违”的意思,是不违背什么呢?思来想去,仍然想不出适当的意思。樊迟虽然笨点,但也不认为孔子的意思是简单的违背父母之意。于是,再回想着过去孔子对孝所说的解释。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别离开父母到太远的地方去。如果不得不远行时,应该先说明所去的地方。)

“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不要忘记父母的年龄。第一,可借此庆祝父母的长寿而喜悦;第二,可借此对父母的年龄提高警觉,刺激自己加紧奉养父母。)

“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父母在世,想知晓子女的为人,只看其志气就够了。父母逝世之后,要看子女的为人如何,就要看其品行才知道。因为父母尚存,子女的行为受父母的管教,一旦父母逝世之后,子女的行为就没有亲长的管制了。但是,为人子女不可以随随便便更改父母的旧制。父母逝去了,子女思慕父母的心情必定很浓,即使父母的旧制有不大合理之处,但是孝顺的子女一定不忍心更改父母的惯例。三年不改父母的传统,一心一意服丧的儿女,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孝子啊!)

“孝哉,闵子骞!人不间(jiàn)于其父母昆弟之言。”(闵子骞是一个多么孝顺的人啊!父母兄弟有称赞他的孝行的,却没有一个非议他的。)

樊迟一一想起孔子说过的对孝的解释。他认为,孔子这一次的意思不会太难,就算我自己没能做到,但也不妨碍得到答案吧。

“无违、无违……到底是什么意思?”樊迟苦思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了孔子的这句话:“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事奉父母亲的时候,默认父母的过错,不是为人子女者所应采取的态度,而应该和气地劝告父母改正,这才是孝顺的行为。如果父母不听,就要更加尽其敬爱之情,找适当的时机去劝阻,这才是不违逆父母。谏劝父母而遇到任何难处,身为人子女,也不应有何怨言。)

想到这里,樊迟高兴极了!因为孔子曾经说过的话中有“不违”两字。但是,才高兴了一会儿,他又发现“不违”和“无违”这两个词儿好像不对劲,感觉搞混了。樊迟觉得,刚才孔子所讲的“无违”与“不违”似乎不同:“不违”是指父母尚在人世,意思是指谏劝父母的过错,自始至终一贯不违的意思;但是,另一个词语,讲的是祭祀父母,也就是父母逝世之后,儿女应该采取“无违”的态度。所以,这二者不会是同一个意思。这两个词很类似却又不同,这让樊迟更加难以判断。

“在想什么呢?”孔子好像还在等着樊迟的回答。对于迟钝的学生,孔子一直都有耐心。

樊迟虽然想了这么多,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想通,又觉得再不回答就失礼了,于是说:“夫子,我一直在思索‘无违’的意思,可是我始终不能很好地理解。”

“要是你也不懂我的话,那孟孙就更不用说了。我好像说……”

樊迟只好再次硬着头皮说:“我想了很久,但是还不懂。”

“你都不懂,孟孙更用不着说了。也许我讲得太简单了。”

“到底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不违背礼啊!”

“啊……”

樊迟没有想到答案是这样简单而又深刻,心中很惭愧,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刚才费力那么想,却想不明白,找不着方向。

孔子接着说:“就是说,父母在世,应该事之以礼,父母逝世之后,应该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这些话,夫子不用多加解释吧,我相信孟懿子也知道的,因为他学礼已有一段时间了。”

“不,我不认为是这样。”

“好像孟懿子最近要举行一次很隆重的祭典……”

“你也听过?”

“虽然不知道详细的情形,可是听说这次祭典,计划的比从前的要隆重。”

“原来的方式不可以吗?”

“当然没有不可以的道理。不过做儿子的,总是希望对父母的祭祀能够更加隆重,为人之子应……”

“樊迟!”孔子的声调也有点儿高了,“你也好像还没完全了解礼的真义啊!”

樊迟从驾车台转过头来,惊讶地望着孔子。

孔子的神色依然不变,然而声音越来越沉重:“礼,不能过分简略,也不能过分隆重。过犹不及,过分和不足同样都是违礼。人人都有他们自己的身份,不僭越也不落后,这才符合礼的真义。超出自己的身份祭祀父母,将使父母的神灵受到违背礼法的过错。大夫是老百姓的模范,以大夫的身份而违背礼制,将导致天下秩序混乱。使父母之灵背负紊乱天下秩序之罪,那还能叫作孝吗?”

樊迟再也不敢回头看孔子。他失神地望着车前,像泥偶石像般笨拙地赶着车。

樊迟送孔子回去之后,马上就去见了孟懿子。孟懿子若不是为了借这次祭典炫耀权势,而是真心要安慰父母之亡魂而举行祭典,那么,樊迟的这次来访,对他确实是有重大意义的。但是,关于这次樊迟见孟懿子的详情,历史上并无记录,我们也就无从得知。

阳货赠豚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tún)。

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

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zhì)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阳货篇》

参考语译

阳货想拜会孔子,孔子避而不见,他便赠送给孔子一头蒸猪,想要孔子依礼去回拜他。

孔子打听到阳货不在家时,往阳货家拜谢,这样既避开了见面又不失礼,但没想到却在半路上遇见了。

阳货对孔子说:“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说。”孔子走过去,阳货说:“把自己的本领藏起来而听任国家迷乱,这可以叫作仁吗?”孔子回答说:“不可以。”阳货又说:“喜欢参与政事而又屡次错过机会,这可以说是明智吗?”孔子回答说:“不可以。”阳货说:“日月在奔逝呀,年岁也不会等着我们呀!”孔子说:“好吧,我要考虑出来做官了。”

“嗯?阳货赠送的?”望着大厅当中架台上放着的那只肥肥的蒸猪,孔子不觉皱起了双眉。

阳货原是鲁大夫季平子的家臣。季平子去世,季桓子继承父职之后,陪臣阳货这家伙竟然煽呼季桓子僭位专权。孔子已经年过五十了,有感于当时的社会背离正道而陷入纷乱,于是毅然地放弃了在宦途方面的努力。尤其在十几年的周游列国之后,晚年的孔子把全部精力倾注于研究和编纂《诗》《书》《礼》《乐》等经典,以及教导培育青年子弟。但阳货却对孔子颇为忌惮(jì dàn),寝食不安,他认为,孔子不出来当官而广集弟子讲学传道,肯定是别有用心,得时时刻刻提防着。阳货心中盘算:“最好能劝诱孔丘,让他自愿加入我们的阵营。”于是一直努力做出姿态,尽力想让孔子认为起码他也是个礼贤敬士的人,因此执意要和孔子见一次面。

阳货三番两次派出使者去向孔子表达求见之意,但是孔子老是不愿意见他,以种种理由谢绝了。孔子越是不答应,阳货就越感到不爽不安。

终于,阳货想出了一条妙计。他差人打听到孔子的动静,趁孔子这天不在家时,赶紧将一只肥肥的蒸猪送到孔子家里。按照礼教的规矩,凡是大夫赠送士人礼物时,士人应亲自到门口迎接使者并表示道谢;若士人恰巧不在家时,那么这个士人应该择日亲自登门拜谢回礼。阳货就是打了这个主意,想让孔子自动上门。

孔子明白阳货的意图,但一时又想不到好的对策,只好对着蒸乳猪出神。

“不能悖礼,但又不能被人略施小计就把自己套了进去。侍候这种无道的人,哪怕只是一天,也不合乎士人的应为之道啊!何况还是中了他的诡计奸谋呢。”

孔子思考再三,终于想出了对策。那就是,依样画葫芦,趁阳货不在家的时候,亲自登门去道谢。

孔子认真地想尽了对策之后才决定这么做的,可当他想到这个对策的时候,不是幽默家的他也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同时,他又感到这种做法跟自己一贯主张的礼法很不适合,想到这里,他再也不笑了。然而,再从头想别的办法,还真找不出更好的应对措施呢。

“既然想不出最圆满的上策,也只好采取这个其次的招数了。”如此下定决心后,次日清晨,孔子就派人打探阳货的行踪动向。

终于,根据打探的人回来报告,某一天阳货要出外公干。孔子于是在这天动身前往阳货家。抵达阳货的家时已接近中午了,孔子向阳货的家人说明了拜谢之意,然后便告辞。事情似乎很顺利,一切都按照孔子的预想进行。但是,遗憾得很,在归途中,孔子的马车竟然与阳货的马车不期而遇了!

出于身份的矜持和礼仪,在与显贵高官的马车相遇时,士人是不能赶紧回头或者逃避的。孔子只好让车子继续向前直驶,而阳货一看到孔子的马车,便停下来,手扶着车厢横木向孔子示意,笑着招呼:“我想您大概会驾临敝府,正急忙赶路回家呢!来不及在家迎候您,实在失礼啊,抱歉得很呐!”

孔子对这种喜欢玩弄小聪明的人,实在是无可奈何。他只得随着阳货回去,当然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留在阳货的家里接受午宴。

两人的车驾一前一后来到阳货府第,一番客套揖让就座之后,阳货就用责备的口吻问孔子:“既然自己具备了举世无比的德行和才能,却置身于外,旁观着国家迷乱的人,难道也说是合于仁道吗?”

孔子心想,这阳货也不全是草包,口才还很不错嘛,一上来就进入话题,让人无法反驳。不过,在孔子看来无须反驳,答道:“不算。”

阳货心想,既然你自己说不行,那机会来了,于是紧接着又盘问第二句:“抱着拯世济民的大志,希望为国家效劳,眼前虽然有很多的机会,却不出仕从政,这也算是智者吗?”

孔子对于这一点,自有其独特的观点。不过,他认为向阳货这种人阐明这个道理,只是徒费口舌而已,因此,平心静气地回答:“不算。”

这时,阳货好像趁这个机会可以教训孔子似的,再三诘问道:“岁月是不待人的。像您这样德高望重、有才有能之士,自愿虚度日子,真令我难以理解嘛。”

阳货说完了这些话后,脸色显得非常紧张。他期待着孔子的回答。

可是孔子反应很是平淡,对阳货点点头,直截了当地说:“您说得没错,我明白了。我应该赶快找一位贤明的国君事奉。”

答完,孔子马上站了起来,很恭敬地向阳货一揖之后,就离开了阳货的府第。至于为孔子精心准备的午宴,孔子没有参加,阳货在孔子回家之后是何等心情,是如何处理这些佳肴美酒的,这些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