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无宿山里,谁是猎手,谁是猎物,我必须要让他们清楚。
我把咬月原地放下,在夜色的掩护下小心翼翼的绕开,无声无息。
金狼和邪狼走到石头前面,我走到他俩后面。
邪狼立刀抱架进可攻,金狼一侧抱横刀架,退可守。
邪狼开口试探性的说道:“孤狼,你的口技可着实一般,狼叫声让你学的软弱无力。”
邪狼、金狼并排绕到石头后,石头后深草及腿弯,邪狼用刀拨开草,草里有白狼呜咽。
邪狼道:“真的是狼,走吧,虚惊一场。”
金狼冷笑一声说道:“你们都喜欢叫我金光眼,我对这个称号十分接受的,毕竟这个称呼不是白叫的。黑夜里你们的眼睛看不清,而黑夜在我的眼里不敢说亮如白昼,但眼面前的东西我却能看的清清楚楚。”
邪狼道:“什么意思?”
金狼道:“谁家的狼受伤了还能给自己上夹板。”
邪狼低头凑近看,“果然如此。”
他们在狼身前,我在他们身后。
刀无影,杀意无声。
他俩出于本能转身劈砍,我下意识后退几步。
由于我眼瞎了一个,根本看不清刀光,只能听着破风声和手臂挥舞方向来判断他二人出刀轨迹。
金狼紧跟而上一刀盖颅顶,我横刀招架,金狼用力下压,邪狼从金狼身侧闪出,斜出一刀准确的挑了我的膝盖。
虽然都有伤在身,但长期以往的训练让我们成为了最锋利的杀人利器,邪狼虽废一臂,但对于他的身手却没有太大影响,他的刀法依旧邪性、精准。
绳挑细出断,腿挑一条伤。白天中枪,晚上又中刀。
没了一条腿支撑,我跪在地上。
他俩显然没有放过我的打算,金狼的刀给我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架在我的脖子上,邪狼紧跟着朝我肚子一刀刺下。
实况属实万分危急,我双臂爆发一股大力,推开了金狼的刀。
此刻无法站立的我若是再继续用长刀,实难发挥出长刀之威力,于是我舍弃了长刀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对邪狼刺出的这一刀不做抵挡,邪狼的刀擦着我的肚皮刺进泥土里。
与此同时,我手里就像变戏法一样多出了一把匕首,看准时机朝着金狼小腿奋力一刺。
却听“叮”的一声,刃尖竟然迸出火花,手掌心随之一震,匕首从手里脱出。
我怔住了,万万没想到必然得手一击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我正愣神的刹那,金狼身子一歪突然倒地,我这才想起白日止步牌旁边,金狼被炸药炸断了小半条腿,没想到短短十多个小时,金狼竟然镶嵌了半条铁腿,只不过看样子他还不能完全适应这半条铁腿。
金狼倒下后反应极快的打了个滚,他想要站起身,但是身体不平衡,又倒了下去。
这时邪狼的刀再次袭来,我现在已经筋疲力尽无力再躲,索性直接受了邪狼这一刀。
我身子稍微一偏,避开心脏、肺等要害部位,邪狼的尖刀刺进我的肩头。
我顺势单腿起身,刀穿过我的肩头,直至没入刀根。
邪狼扭转刀刃,以为现在的我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但他忽略了一点。
同样是杀手,他应该清楚一个杀手的手段到底该有多少,到底该有多凶狠。
我出手很快,快到邪狼来不及反应,我就掐断了他的喉咙。
金狼和我一样单腿蹦着走,我受的伤比他重,断的骨头比他多,流的血自然也比他多。
但是他必败,因为他本来就不是我的对手,况且他怕了。
我从地上捡起我自己的刀,又顺便拔出肩头的刀。
双刀流我并不在行,但是我会。
金狼单腿蹦着往后退,我单腿蹦着往前走。他的动作小,我的动作大,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金狼可能是意识到了此战避无可避,于是他突然发力朝我攻来。
金狼先是一刀直刺,我双刀格挡开,金狼刀法转而大开大合,跳起一刀从头劈来。
我双刀交叉挡在头顶,金狼一刀则是势大力沉,震得我骨头似要散架。我承受不住金狼一刀大力,整个人被砸倒在地上。
这么多年刀刃上行走我受伤无数,伤筋动骨是常事,我身上甚至找不出巴掌大小的正常皮肤,全是伤疤,但这些我都不怕。
久违的危机感涌上心头,这种危机感源于我的乏力。
当人得知自己要横死,他的搏命最为凶狠,也最为可怕。
我的乏力给了他从拼死一搏中挣脱的机会,他变得狂热,我变得谨慎。
我躺在地上,手里双刀胡乱挥舞,防止他近身。
他一次次找准时机近身,但都被我逼退。
他变得惜命,我也变得惜命。
不知过了多久,我手里的刀挥舞的很慢,金狼倚靠在一棵树下大口喘气。
“下了你的头我是不能了,立功的机会只能交给恶狼他们了,但愿恶狼拿到自由身后,还能想着我………”说罢,金狼从怀里掏出来一根传令箭,对着天空拉响。
一颗红色的信号弹飞出森林射向天空,然后在天空中炸出鲜红色的烟花。
我的心跳不自觉的加速,声音沉重而又响亮。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很吓人,说不出是什么,只想拼命的离开这里。
石头下面的咬月不知为何凄厉的呼嚎,或许它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本能的预感危险即将降临。
我双刀收鞘,打着滚爬向咬月。
我爬到咬月身前,抱着它费力起身,用手拄着刀一点一点往福玉河的方向蹦。
我刚蹦了约摸十三四米,倏地破空声由远到近自头顶响过。
下一秒,金狼坐的地方突然炸开。
“轰”的一声巨响,气浪夹带着泥土碎石从身侧汹涌灌来,我孱弱的身体瞬间被推出去不知多远,然后我眼前一黑。
等我再次醒来,周遭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地上的大坑触目惊心。
我下意识去摸身前的怀表,可我上身哪里还有寸缕。
我突然想起,我在把衣服裁成布条的时候,我把怀表挂在狼脖子上。
我打开怀表看了一下时间,所幸怀表还没坏,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
我看着怀表上头贴的樱望的照片,我的身体仿佛又有了力气。
我爬起身拎着狼继续赶往福玉河。
“天亮之前一定要赶往河上的那个木桥,这是我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我不断的念叨着这句话,给大脑强制施加的意志,使我的头脑一直能保持绝对的清醒。
流水声越来越近,我知道我很快就会抵达目的地。
最东方的天空开始有一点点白晕,天快要亮了,天色也不是那么漆黑,我隐隐看见远处木桥的轮廓。
我开始加快步伐,急切的心情让我忘记了疼痛,我始终相信绝地也会有生天。
我扶着路边的岩壁快步行走,脚下六七米深的河道,福玉河的水在下面滚滚流淌。
我靠近桥头,山间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桥头。
“你……”
我一手抱狼,一手抽刀,我的心此刻如坠冰窖,下意识后退两步。
一个人盘坐在桥上,阳光照的他的刀刺眼。
“我等了你好久。”灰狼头也不抬,冷冷说道。
我转身,道路尽头两个人正朝这边走来,正是恶狼和奎狼。
“在这片山里抓你可真不容易,我们在这片山里布下了五六个隼哨,分析你的行动路线分析了整整两个小时,好在这次我们猜对了。”恶狼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你们真的以为能拦得住我吗?”
灰狼冷笑,“一个强弩之末,临死之前还抱着个死狼,你是想死后有个伴陪你吧。”
咬月在我怀里好像是听明白了灰狼的话,龇牙咧嘴、目露凶光。
恶狼道:“一个脱离狼群的狼,和一个被遗弃的狼,你们都是孤狼,你应该很珍视它吧。”说罢,恶狼朝着奎狼使了个眼色。
奎狼举起枪瞄准了趴在我怀里的咬月。
“究竟想怎样!”我下意识怒吼,恶狼满是嘲讽的说道:“自从那天我看到你因为心爱之人的死,而发出痛苦惨淡模样,我心里说不出的畅快,我发现我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夺人心头所好,看人心如死灰,哈哈哈哈………”
说着,恶狼开始仰头大笑。
心头所好,何为心头所好?
我从来没有萌生出屈服的念想,而现在我开始想要屈服了。
我开始缓缓收起刀,想要说些妥协的话。
就在这时,恶狼脸色突变,露出恐怖的杀意,说道:“动手,先打死狼,我要让他再次看到自己在乎的,在自己怀里无可救药。”
一声枪响,我下意识弯下腰护着咬月,却没想到弄巧成拙的躲过了奎狼的一枪。
再次响起的拉栓声让我认清了现实。
他们是冷血的,就跟曾经的我一样,喜欢杀戮,喜欢看人如蝼蚁般挣扎、恐惧、痛苦。
扳机扣动,本该出现的枪响这次却未响起,那枪不知杀了多少人,现在卡住了。
这或许是上天给我的最好的机会。
我抽刀奔向桥头,灰狼早已等候多时。
牙突是牙狼的绝学,如今被我用的已是得心应手,毒狼曾说我是偷师的天才,我不否认。
刀光比阳光还耀眼,破空声仿佛被拉长了七八米,这一招出其不意。
我站在了灰狼原来站的地方,而灰狼躺在三米外的桥板上。
灰狼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你若没受伤,这一击虽不能致我于死地,但也免不了受伤,可惜了………”
说着,灰狼起刀,刀刃却是面着自己。
灰狼的“反刃术”我曾听说过,但从未见过。今日从他起刀来看,这种刀技其中的学问一定很大。
灰狼慢慢逼近,我不退不躲,事实也容不得我退却,若是我胆怯了,今天这桥必定过不去。
绝刃之势,御心之术是我的刀意。
灰狼距我四步外突然出刀下劈,刀背宽厚且坚硬,我若横刀格挡必定毁坏刀刃,况且我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我去硬接一刀。
我侧身躲开,怎料灰狼反刃术的精髓随之展现。
灰狼一刀劈空,紧接着向上斜撩,招式与招式的衔接简直毫无缝隙,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那把邪狼用过的刀已经被打飞,同时我的脸颊一痛,随后有温暖的血液流出。
灰狼的刀很快,快得甚至可以媲美武本橋一郎,他的刀法追求速度,所以省去了很多繁琐步骤,在外人看来本该大开大合的招式却被他改的幅度很小、速度很快。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并没有害怕什么,他这一刀本来可以杀掉我,但是他起了戏谑的心,他知道我现在苟延残喘,想杀我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是,他的戏态就是我的机会。
我的腰间缠了两把刀,一把是邪狼的,一把是我自己的。
灰狼想要用刀背砸断我的肩膀,就在刹那间我的刀出鞘。
“绝刃御心”
灰狼手里的刀应声而断。
灰狼不愧是顶尖杀手,无论反应还是身手,都是狼穴里的翘楚,他转身一脚将我踢回桥头。
黑洞洞的枪口在七八米外瞄准我腋下夹着的咬月,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逃脱的法子,但是一个法子只怕一生只能用一次。
“生死有命。”
我慢慢离开桥头回到小路上,我计算着距离,向着一个方向慢慢挪动身子。
我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也知道恶狼心中的想法,倘若我一直保持这种亢奋状态,我或许可以不死,但咬月必死,我也绝对逃不出去,因为他还想利用我这种状态来对付他想对付的人。
恶狼的野心从来都很大。
但若是我开始示弱,没了心气,开始在乎自己的性命,奎狼的枪口就不会打在咬月的身上,而是打在我的身上,那时的我就彻底没有利用价值了。
我数着自己的步子,九步之后,我放下咬月,解开腰上的刀鞘,将刀入鞘,躬身双手捧刀过头顶。
我的双眼始终小心翼翼的盯着他们,只见恶狼脸色突然一变,看我的眼神都是不屑与厌恶。
“打死他!朝心脏打!让他慢慢死!”
我装作惊恐的样子猛的抬头,奎狼举枪瞄准我的心脏,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秒,我的身子猛然一低,随着枪响子弹擦着肩头而过,瞬间射穿桥板。
“轰隆”一声巨响,我的后背被一股灼热烧伤,整个人都被气浪推出去好几米,直接撞在桥头路边的崖壁上。
木屑石块纷飞,恶狼、奎狼下意识背过去身,而桥上的灰狼已经被我提前埋好的炸药炸的粉身碎骨。
“哈哈哈哈哈哈………”我倚靠着崖壁笑了起来,笑他们无能,笑他们该死。
奎狼回过身恶狠狠的盯着我,问我在笑什么,我冷嘲一声:“你的枪法真是差劲,若是火狼瞄着我,我必死无疑,你不如火狼太多。”
被我嘲讽一番的奎狼,气不过我说他不如火狼,愤怒的举起枪,势要将我击毙当下。
我没有理会他,反而是走到咬月身前,将被爆炸震晕的咬月抱在怀里。
“你什么意思,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开枪吗?”
“那你就开一枪试试。”
听了我说的话,奎狼犹豫了瞬间,转而把枪对准了咬月。
我抽出刀一振,“来啊!开枪啊!我来告诉你,在这片无宿山里,谁才是真正的猎手!”
我的怒吼声回荡在整座山谷,风乍起,寒意涌上心头。
奎狼不由后退,举枪的手开始颤抖,他转眼看向身旁的恶狼,恶狼手握双刀眉头紧皱不敢轻举妄动,我抱着咬月转身走向断掉的桥头。
峡下河水奔涌,我又想起晚上咬月纵身跳下悬崖的场景。
“今日予我刀剑,某心记了,来日方长,必当还之。”
拉栓声再次响起,却没了枪声,只有双刀出鞘……。
我抱着咬月纵身一跳,向着滚滚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