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前秦列传·夫人子嗣（洪诸子健诸子坚诸子）

●坚夫人张氏。不知何许人，明辩有才识。坚将伐晋，群臣切谏不从。张氏进曰：“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驭天下，莫不顺其性而畅之，故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凿龙门，决洪河，因水之势也；后稷之播殖百谷，因地之气也；汤武之灭夏商，因人之欲也。是以有因成，无因败。今朝臣上下皆言不可，陛下复何所因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犹若此，况于人主乎！妾闻人君有伐国之志者，必上观乾象，下采众祥。天道崇远，非妾所知。以人事言之，未见其可。谚言：“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唣者宫室必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秋冬已来，每夜群犬大嗥，众鸡夜鸣，伏闻厩马惊逸，武库兵器有声，吉凶之理，诚非微妾所论，愿陛下详而思之。“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豫也。“遂兴兵。张氏请从。随坚败归，及入五将，为姚苌所获，遂自杀。

洪子健、雄。

●雄字元才，洪之季子也。少善兵书，而多谋略，好施下士，便弓马，有政术。健即位，拜丞相，封东海敬王。为佐命元勋，权侔人主，而谦恭奉法。健常曰：“元才，吾姬旦也。“及卒，健哭之欧血，曰：“天不欲吾定四海邪？何夺元才之速也！“赠魏王，葬礼依晋安平献王故事。子法、坚、融、双、忠。

法，字永则，封清河王，常征伐，有功，苻生时为后将军。时生夜对侍婢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日）当除之。“是夜，法梦神告之曰：“旦将祸集汝门，惟先觉者可以免之。“寤而心悸。会侍婢来告，乃与特进梁平老、强汪等率壮士数百人潜入云龙门，弟坚与吕婆楼率麾下三百余人鼓噪继进，宿卫将士皆舍杖归坚。生犹昏寐未寤，坚兵至，生惊问左右曰：“此辈何人？“左右曰：“贼也！“生曰：“何不拜之！“坚兵皆笑。生又大言：“何不速拜，不拜者斩之！“坚兵引生置别室，废为越王。生临死犹饮酒数斗，昏醉无所知矣。法与坚既弑生，坚以位让法，法曰：“汝嫡嗣，且贤，宜立。“坚曰：“兄年长，宜立。“坚母苟氏泣谓群臣曰：“社稷重事，小儿自知不能。它日有悔，失在诸君。“群臣皆顿首请立坚，坚乃从之。

坚为天王，以法为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东海公。太后苟氏游宣明台，见法之第门车马辐凑（谓车辐会聚于毂，形容人物的聚集和稠密），恐终不利于坚，乃与李威谋，赐法死。坚与法决于东堂，恸哭呕血，赠以本官，谥曰哀，封其子阳为东海公，敷为清河公。

阳后谋反，事泄，坚问反状，阳曰：“《礼》云，父母之仇，不同天地。臣父哀公，死不以罪，齐襄复九世之仇，而况臣也！“乃赦之，徙于高昌。阳勇力兼人，建元末，国中大乱，阳劫鄯善相，欲求东归，鄯善王杀之。

融，字博休，坚之季弟也。少而岐嶷夙成，魁伟美姿度。健之世封安乐王，融上疏固辞，健深奇之，曰：“且成吾儿箕山之操。“乃止。苻生爱其器貌，常侍左右，未弱冠便有台辅之望。长而令誉弥高，为朝野所属。坚建号，拜侍中，寻除中军将军。融聪辩明慧，下笔成章，至于谈玄论道，虽道安（即佛图澄之徒也）无以出之。耳闻则诵，过目不忘，时人拟之王粲。尝著《浮图赋》，壮丽清赡，世咸珍之。未有升高不赋，临丧不诔，朱彤、赵整等推其妙速。旅（臂）力雄勇，骑射击刺，百夫之敌也。铨综（谓选拔罗致人材。权衡和综合）内外，刑政修理，进才理滞，王景略之流也。尤善断狱，奸无所容，故为坚所委任。

后为司隶校尉。京兆人董丰游学三年而返，过宿妻家，是夜妻为贼所杀。妻兄疑丰杀之，送丰有司。丰不堪楚掠，诬引杀妻。融察而疑之，问曰：“汝行往还，颇有怪异及卜筮以不？“丰曰：“初将发，夜梦乘马南渡水，返而北渡，复自北而南，马停水中，鞭策不去。俯而视之，见两日在于水下，马左白而湿，右黑而燥。寤而心悸，窃以为不祥。还之夜，复梦如初，问之筮者，筮者云：'忧狱讼，远三枕，避三沐。'既至，妻为具沐，夜授丰枕。丰记筮者之言，皆不从之。妻乃自沐，枕枕而寝。“融曰：“吾知之矣。《周易》《坎》为水，马为《离》，梦乘马南渡，旋北而南者，从《坎》之《离》。三爻同变，变而成《离》。《离》为中女，《坎》为中男。两日，二夫之象。《坎》为执法吏。吏诘其夫，妇人被流血而死。《坎》二阴一阳，《离》二阳一阴，相承易位。《离》下《坎》上，《既济》，文王遇之囚牖里，有礼而生，无礼而死。马左而湿，湿，水也，左水右马，冯字也。两日，昌字也。其冯昌杀之乎！“于是推检，获昌而诘之，昌具首服，曰：“本与其妻谋杀董丰，期以新沐枕枕为验，是以误中妇人。“在▲冀州，有老母遇劫于路，母扬声唱盗，行人为母逐之。既擒劫者，劫者返诬行人为盗。时日垂暮，母及路人莫知孰是，乃俱送之。融见而笑曰：“此易知耳，可二人并走，先出凤阳门者非盗。“既而还入，融正色谓后出者曰：“汝真是盗，何以诬人！“其发奸摘伏，皆此类也。所在盗贼止息，路不拾遗。坚及朝臣雅皆叹服，州郡疑狱莫不折之于融。融观色察形，无不尽其情状。虽镇关东，朝之大事靡不驰驿与融议之。

性至孝，初届冀州，遣使参问其母动止，或日有再三。坚以为烦，月听一使。后上疏请还侍养，坚遣使慰喻不许。久之，征拜侍中、中书监、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太子太傅、领宗正、录尚书事。俄转司徒，融苦让不受。融为将善谋略，好施爱士，专方征伐，必有殊功。

坚既有意荆、扬，时慕容垂、姚苌等常说坚以平吴封禅之事，坚谓江东可平，寝不暇旦。融每谏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穷兵极武，未有不亡。且国家，戎族也，正朔会不归人。江东虽不绝如綖，然天之所相，终不可灭。“坚曰：“帝王历数岂有常哉，惟德之所授耳！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达变通大运。刘禅可非汉之遗祚，然终为中国之所并。吾将任汝以天下之事，奈何事事折吾，沮坏大谋！汝尚如此，况于众乎！“坚之将伐晋也，融又切切谏曰：“陛下听信鲜卑、羌虏谄谀之言，采纳良家少年利口之说，臣恐非但无成，亦大事去矣。垂、苌皆我之仇敌，思闻风尘之变，冀因之以逞其凶德。少年等皆富足子弟，希关军旅，苟说佞谄之言，以会陛下之意，不足采也。“坚弗纳。及淮南之败，垂、苌之叛，坚悼恨弥深。以融死于国事，赠大司马，谥曰哀公。

双，字仲群，河南公。坚分司、隶置雍州，以双为都督雍、河、凉三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雍州刺史，改封赵公，▲镇安定。封弟忠为河南公。双寻迁秦州刺史，▲镇上邽。后与诸公起兵，战败，死之。

健子苌、靓、生、觌（di二声）、方、硕、腾、柳、桐、謏、武、幼。

●太子苌，初为天王皇太子，后拜太子，兼领大单于。桓温来伐，使苌拒之，温退，苌亦为流矢所中，数月卒，谥曰献哀。

●靓，平原公；

●觌，长乐公；

●方，高阳公，以抚军将军从坚伐晋。拜抚军大将军。与慕容冲战于▲骊山，败绩死之，谥曰愍公；

●硕，北平公，从拒王擢有功。早卒；

●腾，淮阳公，徙汝南公，后谋叛坚，伏诛。生弟柳等犹有五人，王猛言于坚曰：“不去五公，终必为患。“坚不从。

●柳，晋公。时太子卒，强后欲立柳，而健以谶文有“三羊五眼“，乃立生。生即位，拜柳征东大将军、并州牧，镇蒲坂。从弟坚既弑生，以柳为车骑大将军、尚书令。张平叛，复以柳为都督并、冀州诸军事，加并州牧，▲镇蒲阪以御之。

淮南公幼之反也，柳与赵公双皆与之通谋。坚以双，母弟至亲。柳，健之爱子，隐而不问。柳、双复与魏公謏、燕公武起兵。坚遣王猛、邓羌击柳，斩之，及其妻子。

●桐，汝南公。

●謏，魏公。生拜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陕城。与诸公起兵背坚，其镇东主簿南安姚眺谏曰：“明公以周、郡之亲，受方面之任，国家有难，当竭力除之，况自为难乎！“謏不听。

坚遣邓羌、王鉴攻克陕城，执謏于长安。坚问其所以反，对曰：“臣本无反心，但以弟兄屡谋逆乱，臣惧并死，故谋反耳。“坚泣曰：“汝素长者，固知非汝心也；且高祖不可以无后。“乃赐謏死，原其七子，以长子袭魏公，馀子皆封县公，以嗣越厉王及诸弟之无后者。苟太后曰：“謏与双俱反，双独不得置后，何也？“坚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高祖之子不可以无后。至于仲群，不顾太后，谋危宗庙，天下之法，不可私也。“眺后为汲郡太守。

●武，燕公。生安西将军、雍州刺史，镇安定。与诸公起兵背坚，遣王鉴击斩之，宥其妻子。

●幼，淮南公，坚拜征南将军，镇杏城。坚如朔方，幼乘虚攻长安，李威讨平之。

生子馗，越公。

坚子丕、晖、宏、熙、琳、睿、诜。

●晖，平原公。以为都督豫、洛、荆、南兖、东豫、扬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洛阳。慕容垂起兵关东，谋攻洛阳，晖闭城门拒之。后帅洛阳、陕城之众七万归于长安。拜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配兵五万以拒慕容冲，而败绩于郑西。晖后又屡为冲所败，坚让之曰：“汝，吾之子也，拥大众，屡为白虏小儿所摧，何用生为！“晖愤恚自杀。谥曰悼公。

●宏，太子。时坚议伐晋，南游灞上，从容谓群臣曰：“轩辕，大圣也，其仁若天，其智若神，犹随不顺者从而征之，居无常所，以兵为卫，故能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率从。今天下垂平，惟东南未殄。朕忝荷大业，巨责攸归，岂敢优游卒岁，不建大同之业！每思桓温之寇也，江东不可不灭。今有劲卒百万，文武如林，鼓行而摧遗晋，若商风之陨秋箨（tuo四声）。朝廷内外，皆言不可，吾实未解所由。晋武若信朝士之言而不征吴者，天下何由一轨！吾计决矣，不复与诸卿议也。“

宏进曰：“吴今得岁，不可伐也。且晋主无罪，人为之用；谢安、桓冲兄弟皆一方之俊才，君臣戮力，阻险长江，未可图也。但可厉兵积粟，以待暴主，一举而灭之。今若动而无功，则威名损于外，资财竭于内。是故圣王之行师也，内断必诚，然后用之。彼若凭长江以固守，徙江北百姓于江南，增城清野，杜门不战，我已疲矣，彼未引弓。土下气疠，不可久留，陛下将若之何？“

坚曰：“往年车骑（即王猛）灭燕，亦犯岁而捷之。天道幽远，非汝所知也。昔始皇之灭六国，其王岂皆暴乎？且吾内断于心久矣，举必克之，何为无功！吾方命蛮夷以攻其内，精甲劲兵以攻其外，内外如此，安有不克！“沙门道安曰：“太子之言是也，愿陛下纳之。“坚弗从。

坚既自淮南败归，慕容冲暴寇关中，遣其将高盖徇渭北诸垒，宏与战于▲成贰壁，大破之，斩首三万级。会冲获坚大将杨定，坚惧，付宏以后事，将中山公诜、张夫人率骑数百出如五将，宣告州郡，期以孟冬救长安。宏寻将母妻宗室男女数千骑出奔，百僚逃散。

宏至下辩，南秦州刺史杨璧拒之，乃奔武都氐豪强熙，假道归晋，晋处宏于江州。宏历位辅国将军。桓玄以宏为梁州刺史，从征伐。与桓振起兵战败，为刘裕所诛。

●熙，广平公。代睿为使持节、都督雍州杂戎诸军事、镇东大将军、雍州刺史，▲镇蒲坂。

●琳，河间公。与前将军姜宇拒慕容冲于灞上，中流矢卒。

●睿，钜鹿公。后为安东将军、雍州刺史，镇蒲坂。晋车骑大将军桓冲攻襄阳，转睿征南将军，率慕容垂、石越、毛当等步骑五万以救之。会坚败于淮南，慕容泓起兵关中，征睿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卫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配兵五万，以窦冲为长史，姚苌为司马，讨泓于华泽。睿勇果轻敌，不恤士众。泓闻其至也，惧，率众将奔关东，睿驰兵要之，为泓所败，死之。谥曰愍公。

●诜，中山公。坚持议伐晋，诜既有宠于坚，谏曰：“臣闻季梁在随，楚人惮之；宫奇在虞，晋不窥兵。国有人焉故也。及谋之不用，而亡不淹岁。前车之覆轨，后车之明鉴。阳平公，国之谋主，而陛下违之；晋有谢安、桓冲，而陛下伐之。是行也，臣窃惑焉。“坚曰：“国有元龟。可以决大谋；朝有公卿，可以定进否。孺子言焉，将为戮也。“后与坚奔五将山，为姚苌所获，因自杀。

丕子宁、寿、锵（qiang一声）、懿、昶。

登子崇、弁（bian四声）、尚、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