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后凉纪·吕光吕纂吕隆

●●三世：吕光（62）子纂弟子隆吕光以孝武太元十二年定凉州，十五年立，至隆凡十有三载，以安帝元兴三年灭。

前秦建元十八（382）年秋九月，秦主坚既平山东，士马强盛，遂有图西域之志，乃授骁骑大将军吕光使持节、都督西讨诸军事，率将军姜飞、彭晃、杜进、康盛等总兵七万（千），铁骑五千（百），以讨西域，以陇西董方、冯翊郭抱、武威贾虔、弘农杨颖为四府佐将。

光字世明，略阳氐人也。父婆楼，仕秦官至太尉。光生于▲枋头，夜有神光之异，故以光为名。年十岁，与诸童儿游戏邑里，为战阵之法，俦类咸推为主。部分详平，群童叹服。不乐读书，唯好鹰马。及长，身长八尺四寸，目重瞳子，左肘有肉印。沈毅凝重，宽简有大量，喜怒不形于色。时人莫之识也，惟王猛异之，曰：“此非常人。“言之于坚，举贤良，除美阳令，夷夏爱服。以功累迁骁骑将军。

十九（383）年春正月，光发▲长安，以鄯善王休密驮、车师前部王弥窴（dian一声）为乡导。坚太子宏执光手曰：“君器相非常，必有大福，宜深保爱。“

行至▲高昌，闻坚伐晋，光欲更须后命。杜进曰：“节下受任金方，赴机宜速，有何不了，而更留乎！“秋九月，乃进及▲流沙，三百余里无水，将士失色。光曰：“吾闻李广利精诚玄感，飞泉涌出，吾等岂独无感致乎！皇天必将有济，诸君不足忧也。“俄而大雨，平地三尺。进兵至焉耆（国），其王泥流率其旁国请降。龟兹（国）王帛纯距光，光军其城南，五里为一营，深沟高垒，广设疑兵，以木为人，被（披）之以甲，罗之垒上。帛纯驱徙城外人入于城中，附庸侯王各婴城自守。

至是，光左臂内脉起成字，文曰“巨霸“。营外夜有一黑物，大如断堤，摇动有头角，目光若电，及明而云雾四周，遂不复见。旦视其处，南北五里，东西三十余步，鳞甲隐地之所，昭然犹在。光笑曰：“黑龙也。“俄而云起西北，暴雨灭其迹。杜进言于光曰：“龙者神兽，人君利见之象。《易》曰：'见龙在田，德施普也。'斯诚明将军道合灵和，德符幽显。愿将军勉之，以成大庆。“光有喜色。

又进攻龟兹城，夜梦金象飞越城外。光曰：“此谓佛神去之，胡必亡矣。“

二十（384）年秋七月，光攻城既急，帛纯乃倾国财宝请救狯胡。狯胡弟呐龙、侯将馗率骑二十余万，并引温宿、尉头等国王，合七十余万（最多七万余耳）以救之。胡便弓马，善矛槊，铠如连锁，射不可入，以革索为羂（juan四声，即绳套），策马掷人，多有中者。众甚惮之。

诸将咸欲每营结阵，案兵以距之。光曰：“彼众我寡，营又相远，势分力散，非良策也。“于是迁营相接阵，为勾锁之法，精骑为游军，弥缝其阙。战于城西，大败之，斩万余级，帛纯收其珍宝而走，王侯降者三十余国。

光入其城，大飨将士，赋诗言志。见其宫室壮丽，命参军京兆段业著《龟兹宫赋》以讥之。胡人奢侈，厚于养生，家有蒲桃酒，或至千斛，经十年不败，士卒沦没酒藏者相继矣。诸国惮光威名，贡款属路，乃立帛纯弟震为（龟兹）王以安之。光抚宁西域，威恩甚著，桀黠胡王昔所未宾者，不远万里皆来归附，上汉所赐节传，光皆表而易之。

八月，坚闻光平西域，以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玉门已西诸军事，安西将军、西域校尉，道绝不通。

二十一（385）年春三月，光既平龟兹，有留焉之志。时始获鸠摩罗什，罗什劝之东还。光于是大飨文武，博议进止。众咸请还，光从之，以驼二万余头致外国珍宝及奇伎异戏、殊禽怪兽千有余品，骏马万余匹。

秋九月，光自龟兹还至宜禾，攻秦凉州刺史梁熙，斩之。光入▲姑臧（即凉州州城），自领凉州刺史、护羌校尉，表杜进为辅国将军、武威太守，封武始侯，自余封拜各有差。

金城太守尉祐据▲允吾反，遣姜飞击破之。

二十二（386）年春二月，张大豫攻▲魏安，陷之。光遣辅国杜进击之，为大豫所败，大豫遂逼▲姑臧。

夏五月，大豫屯姑臧城西，其将王穆及秃发奚于帅众三万屯于城南。光出击王穆，大破之，斩奚于等二万馀级。大豫亦退。

太安元（386）年秋九月，光得秦王坚凶问，奋怒哀号，三军缟素，大临于城南，谥曰文昭皇帝，长吏百石已上服斩縗三月，庶人哭泣三日。冬十月，大赦境内，建元。

十一月，张大豫自西郡入临洮，掠民五千馀户，保据俱城。十二月，光自称使持节、侍中、中外大都督、督陇右河西诸军事、领护匈奴中郎将、大将军、凉州牧、酒泉公。

二（387）年秋七月，公遣彭晃、徐炅攻张大豫于▲临洮，破之。大豫奔广武，王穆奔建康。八月，广武人执大豫送姑臧，斩之。王穆袭据▲酒泉，自称大将军、凉州牧。

是岁，凉州大饥，米斗直钱五百，人相食，死者大半。

西平太守康宁自称匈奴王，杀河湟太守强禧以叛，光屡遣讨之，不捷。张掖太守彭晃亦叛，公议将讨之，诸将咸曰：“今康宁在南，阻兵伺隙，若大驾西行，宁必乘虚出于岭左。晃、穆未平，康宁复至，进退狼狈，势必大危。“公曰：“事势实如卿言。今而不往，寻坐待其来。晃、穆共相唇齿，宁又同恶相救，东西交至，城外非吾之有，若是，大事去矣。今晃叛逆始尔，宁、穆与之情契未密，及其仓卒，取之为易。且隆替命也，卿勿复言。“公于是西攻张掖，二旬，克之，斩彭晃。

而王穆西攻其敦煌太守索嘏，公闻之，谓诸将曰：“二虏相攻，此成擒也。“公将攻之，众咸以为不可。公曰：“取乱侮亡，武之善经，不可以累征之劳而失永逸之举。“乘虚进击王穆，斩之，遂平酒泉、敦煌二郡。（康宁叛于太宁二年，但吕光之平酒泉、敦煌，或在明年，资治通鉴未知其详）

三（388）年春三月，公诛武威太守杜进。

麟嘉元（389）年春二月，是时麟见金泽县，百兽从之，公以为已瑞，遂称三河王，大赦，改元，置百官自丞郎已下。王妻石氏、子绍、弟德世自仇池来至姑臧，立石氏为妃，绍为世子。

王宴群臣于内苑新堂。太庙新成，追尊高祖为敬公，曾祖为恭公，祖为宣公，父为景昭王，母曰昭烈妃。中书侍郎杨颖上疏，请依三代故事，追尊吕望为始祖，永为不迁之庙，王从之。

是岁，张掖督邮傅曜考核属县，而丘池令尹兴杀之，投诸空井，曜见梦于王曰：“臣张掖郡小吏，案校诸县，而丘池令尹兴赃状狼藉，惧臣言之，杀臣投于南亭空井中。臣衣服形状如是。“王寤而犹见，久之乃灭。遣使覆（即按验）之如梦，王怒，杀兴。著作郎段业以王未能扬清激浊，使贤愚殊贯，因疗疾于天梯山，作表志诗《九叹》、《七讽》十六篇以讽焉。王览而悦之。

四（392）年，南羌彭奚念入攻▲白土，都尉孙峙退奔兴城（在今青海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南）。秋七月，王遣弟南中郎将方、右将军宝、振威杨范、强弩窦苟等攻乞伏乾归于▲金城，方屯河北，宝进师济河，为乾归所败，死之。王又遣子虎贲中郎将纂率强弩窦苟步骑五千南讨彭奚念，战于▲盘夷（戍）（在今青海湟中县境），纂大败而归。

王亲讨乾归、奚念，遣纂及扬武杨轨、建忠沮渠罗仇、建武梁恭军于左南。奚念大惧，于▲白土津累石为堤，以（河）水自固，遣精兵一万距守河津。王遣将军王宝潜趣上津，夜渡湟河。王济自石堤，攻克▲枹罕，奚念单骑奔甘松，王振旅而旋。

初，王遣右将军宝攻克西海，徙西海郡人于诸郡，至是，谣曰：“朔马心何悲？念旧中心劳。燕雀何徘徊？意欲还故巢。“顷之，遂相扇动，复徙之于西河乐都。

六（394）年，群议以高昌虽在西垂，地居形胜，外接胡虏，易生翻覆，宜遣子弟镇之。秋七月，以子覆为都督玉门以西诸军事、西域大都护，镇高昌，命大臣子弟随之。

七（395）年秋七月，王帅众十万伐乞伏氏，乞伏乾归称藩于王，以子为质。王引兵还。

龙飞元（396）年夏六月，王即天王位，国号▲大凉，大赦，改元。备置百官，以世子绍为太子，封子弟为公侯者二十人，以中书令王详为尚书左仆射，著作郎段业等五人为尚书。

遣使者拜秃发乌孤为征南大将军、益州牧、左贤王。乌孤不受，谢绝王使。冬十月，乞伏乾归弟轲弹来奔。

二（397）年春正月，王下书曰：“乾归狼子野心，前后反覆。朕方东清秦、赵，勒铭会稽，岂令竖子鸱峙洮南！且其兄弟内相离间，可乘之机，勿过今也。其敕中外戒严，朕当亲讨。“

王于是次于长最，使太原公纂率杨轨、窦苟等步骑三万攻金城。乾归率众二万救之。王遣将军王宝、徐炅率骑五千邀之，乾归惧而不进。王又遣将梁恭、金石生以甲卒万余出阳武下峡，与秦州刺史没奕于攻其东，王弟天水公延以枹罕之众攻临洮、武始、河关，皆克之。

太原公纂攻克▲金城，擒乾归金城太守卫犍。犍瞋目谓王曰：“我宁守节断头，不为降虏也。“王义而免之。乾归伪走成纪，三月，天水公延轻兵而进，为乾归所败，死之。王还于▲姑臧。秃发乌孤攻陷▲金城。王遣将军窦苟伐之，战于街亭，苟军败绩。

夏四月，王诛尚书沮渠罗仇及三河太守沮渠麹粥。罗仇弟子蒙逊反，攻临松郡，拔之，屯据金山。王遣太原公纂将兵击蒙逊于忽谷，破之，蒙逊亡入山中。

将军沮渠男成亦反，攻福禄、建安，宁戎护军赵策击败之，男成退屯▲乐涫（guan四声）。酒泉太守垒澄率将军赵策、赵陵步骑万（千）余讨男成于乐涫，战败，澄、策死之。

男成进讨▲建康，二旬，太守段业降，男成等推业为大都督、凉州牧。王命太原公纂将兵讨业，不克。

秋八月，散骑常侍、太常郭黁据▲东苑反，百姓多从之。王召太原公纂使讨黁。纂将还，诸将皆曰：“段业必蹑军后，宜潜师夜发。“纂曰：“业虽凭城阻众，无雄略之才，若夜潜还，张其奸志。“乃遣使告业曰：“郭黁作乱，吾今还都。卿能决者，可出战。“于是引还。业不敢出。

郭黁遣军邀纂于▲白石，纂师大败。西安太守石元良率步骑五千赴难，与纂共击黁军，破之，遂入于姑臧。后将军杨轨自称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

太原公纂击破郭黁将王斐于城西，黁兵势渐衰，遣使请救于秃发氏，九月，乌孤使其弟骠骑利鹿孤帅骑兵五千（百）赴纂。

三（398）年春正月，乞伏氏攻支阳、鹯武、允吾三城，克之，虏万馀人而去。

杨轨以其司马郭纬为西平相，帅上骑二万北赴郭黁。秃发乌孤复遣其弟车骑傉檀（nu四声tan二声）帅骑一万（千）助轨。轨至姑臧，营于城北。

夏五月，太原公纂将兵击杨轨，郭黁救之，纂败绩而还。

段业使其将沮渠蒙逊东攻常山公弘于▲张掖。弘弃城东走，蒙逊追之，大败而还。王使太原公纂将兵迎之。杨轨、秃发傉檀邀击纂，纂与战，大破之。黁东走魏安，轨南奔廉川。

段业以其将臧莫孩为张掖太守，太原公纂击破之，遂振旅而归。蒙逊又攻▲西郡，执太守吕纯以归。晋昌、敦煌二郡降于业。

冬十月，建武李鸾以▲兴城降于秃发氏。十一月，杨轨、王乞基帅户数千自归于秃发氏。

四（399）年夏五月，王遣太子绍、太原公纂将兵伐段业。绍以业等军盛，欲从三门关挟山而东。纂曰：“挟山示弱，取败之道，不如结阵卫之，彼必惮我而不战也。“绍乃引军而南。业求救于秃发氏，秃发乌孤遣弟利鹿孤及杨轨救之。绍、纂引兵归。

冬十二月，王疾甚，立太子绍为天王，自号太上皇帝，以太原公纂为太尉，常山公弘为司徒。谓绍曰：“吾疾病唯增，恐将不济。三寇窥窬，迭伺国隙。吾终以后，使纂统六军，弘管朝政，汝恭己无为，委重二兄，庶可以济。若内相猜贰，衅起萧墙，则晋、赵之变旦夕至矣。“又谓纂、弘曰：“永业才非拨乱，直以正嫡有常，猥居元首。今外有强寇，人心未宁，汝兄弟缉穆，则贻厥万世。若内自相图，则祸不旋踵。“纂、弘泣曰：“不敢有二心。“

是日，王崩，时年六十三，在位十年。俄而太原公纂弑绍，自即天王位，大赦，改元，谥先王曰懿武皇帝，庙号太祖；绍曰隐王。

纂字永绪，光之庶长子也。少便弓马，好鹰犬。苻坚时入太学，不好读书，唯以交结公侯声乐为务。坚末，西奔上邽，转至姑臧，拜武贲中郎将，封太原公。纂既自立，以常山公弘为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大司马、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改封番禾郡公。

咸宁二（400）年春三月，番禾公弘以▲东苑反，王遣将焦辨击之，弘溃走。弘将奔秃发利鹿孤，道过广武，征东吕方执弘送姑臧，王诛之。

立妃杨氏为王后，以后父桓为尚书左仆射、凉都尹。

夏六月，王伐秃发氏，度浩亹河，为秃发傉檀所败，遂西袭▲张掖，掠建康。秃发傉檀乘虚袭姑臧。王引兵还。后秦起兵攻乞伏氏，灭之，秋九月，征东吕方降于秦，广武民三千馀户奔西平。

是岁，即序胡安据盗发张骏墓，见骏貌如生，得真珠簏、琉璃榼（ke一声）、白玉樽、赤玉箫、紫玉笛、珊瑚鞭、马脑钟，水陆奇珍不可胜纪。王诛安据党五十余家，遣使吊祭骏，并缮修其墓。

三（401）年春二月，骠骑吕超弑王，遂崩。在位三年。初，纂尝与鸠摩罗什棋，杀罗什子，曰：“斫胡奴头。“罗什曰：“不斫胡奴头，胡奴斫人头。“超小字胡奴，竟以杀纂。超奉其兄中领军隆立。

隆字永基，右将军宝之子也，美姿貌，善骑射。光末拜北部护军，稍历显位，有声称。隆既即天王位，大赦，改元。尊母卫氏为太后，妻杨氏为王后，以超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封安定公。谥先王纂曰灵帝，墓号白石陵。

神鼎元（401）年三月，秃发氏来伐，王与战不利，秃发氏徙二千馀户而归。夏五月，王多杀豪望以立威名，内外嚣然。人不自保。魏安人焦朗阴通后秦，请兵来伐。

秋七月，秦攻▲姑臧，王遣辅国大将军超、龙骧将军邈等逆战，超等败绩，邈为秦人所执。巴西公他帅东苑之众二万五千降于秦。

尚书姜纪奔秃发氏，八月，纪奔秦。秦表纪为武威太守。配兵二千，屯据晏然。秦兵围姑臧数月。荧惑犯帝坐，有群雀斗于太庙，死者数万。将军魏益多谋叛，事发，诛死。

群臣请与秦连和，王久而许之。秦表王为使持节、镇西大将军、凉州刺史、建康公。遣母弟爱子文武旧臣慕容筑、杨颖、史难、阎松等五十余家质于长安，秦兵乃还。

冬十二月，吕超攻姜纪于▲晏然，不克，遂攻焦朗于▲魏安。朗求救于秃发氏，秃发傉檀来救朗，超兵退。俄而超夜遣中垒王集帅精兵二千斫傉檀营，傉檀拒战，斩集及甲首三百馀级。王惧，伪与傉檀通好，袭其将俱延，延走得免。

傉檀怒，攻昌松太守孟禕于▲显美。王遣广武荀安国、宁远石可帅骑五百救之。安国等惮傉檀之强，遁还。

二（402）年春正月，傉檀克▲显美，执孟禕。二月，姑臧谷价踊贵，斗直钱五千文，人相食，饥死者十余万口。城门尽闭，樵采路绝，百姓请出城乞为夷虏奴婢者日有数百。王惧沮动人情，尽坑之，于是积尸盈于卫路。

沮渠蒙逊攻▲姑臧，王遣使求救于秃发氏，秃发傉檀帅骑一万（千）救之，未至，王击破蒙逊军，蒙逊请与盟，留谷万馀斛遣之而还。冬十一月，秃发氏来攻。

三（403）年秋七月，王患秃发氏及沮渠氏，遣安定公超率骑二百，多赍珍宝，请迎于西秦。八月，秦人至姑臧，王素车白马迎于道旁。使子胤告光庙曰：“陛下往运神略，开建西夏，德被苍生，威振遐裔。枝嗣不臧，迭相篡弑。二虏交逼，将归东京，谨与陛下奉诀于此。“歔欷恸泣，酸感秦军。王率户一万，随秦东迁。由是后凉遂亡。

秦以隆为散骑常侍，超安定太守。隆后与秦南阳公愔谋反，伏诛，超牵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