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窗前,她坐着,看着漆黑的窗外,繁星点点。这是县城的郊区,一个十几年前脱贫下乡的现代村庄。这是一片有着原来山谷里的很多老乡,有着很多熟悉的面孔的新地方。虽然新面孔已经增加了不少,但是她还能感觉到一点熟悉。只是,比起这里,她更想那个陪伴她长大的地方。偶尔还是感觉这里依然有些陌生,与她格格不入。应该说,她还是恋着山谷,恋着她日夜思念的小时候,不愿懂事,不想长大。
在那个宁静的大山里,记得很小的时候,语文书上有一句“一缕炊烟袅袅升起”,便觉得那是与她家一般的情境。书上是作者发现的一户人家,一户淳朴又善良的山里人家。
而她,羽梅儿生活的地方是一个村庄,一个有十几户大小不一样的人家组成,有好几个娃娃的小村庄。这样,这里就是一个小社会了,不是仅淳朴可以概括的地方。不过也还不错,大家都是自给自足的生活。勤劳肯干的家庭,相对比较富裕一些。干活没有那么卖力,只要能吃饱穿暖就知足的家庭,免不了有时候会遇上挨饿,或者会遇上挨冻的日子。这些,从各自的穿着,说话都可以看出来。
你看,离梅儿家十几米远的羽忠儿家就是村里的“富豪”了。他们家有大小老少十多口人,干活多,分到的地呀,田呀,山,都比一般人家多。所以,除了能吃饱喝足还有余,还能养牛,养猪,养好几种家禽,说话可有底气了,村里的贫穷人家是不敢惹,也不敢随便和他们聊天。
梅儿家,她们是一家五口,不是老少一起,而是仅梅儿兄弟姐妹和父母,家里只有两个干活的,却有五个吃饭的,怎么都是不够吃。当然,不是他家没有长辈,有爷爷奶奶,但是老人家担心一起生活更加拖累他们,就想着法子让小一辈的分家,自己独立门户,他们只要两口子生活就足了。其实,梅儿的妈妈也是喜欢独立的女人,她宁可自己和孩子爸拉拔孩儿长大,也不要和婆婆三天两头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吵来吵去,彼此过彼此的生活,她不怕苦,不怕累。
也许你会好奇,梅儿家为什么有那么多孩子,八十年代不是搞计划生育很严格的时候吗?
是的,当梅儿的姐姐还在妈妈肚子里时,她奶奶就让他们去报了独生子女,等生出来时,还分到了双倍的田地和山。可是,分完之后,爷爷奶奶就不高兴了,因为是个女孩,他们想要抱孙子。
所以,要求梅儿的爸妈逃出去生个男孩。梅儿的妈妈在她姐姐四个半月时,就和她的爸爸到了很远的一座深山里,和这里一群“志同道合”的新伙伴开始了新的生活。
新环境新开始,只是没有忘记来这里的“使命”——生儿子。过程倒是还顺,梅儿妈妈怀孕是挺快。
这里的大伙一起开荒种植,生活很是艰苦,但是一年多也就怀上了。能继续怀上自然是开心,但是要等十个月才能“验货”,终究是没有底。只是一怀上,便让梅儿爸爸写信告诉了家里的老人,老婆已经怀孕了。
听说怀孕了,家里便寄了一些粉干,大米之类的给他们,估计希望是能生个大胖孙子给他们吧。
梅儿爸妈在等待中过着期盼的生活。当然,干活没有少,只是偶尔梅儿爸爸跟着其他人到山下买些肉类回来解解荤。
因为生活的简朴,梅儿妈妈的肚子都偏小,人家都是滚圆滚圆的,她还是那么一点儿大。看着队员们,谁成功了就欢天喜地的回家去,是那么的令人羡慕,梅儿妈妈也想那样的日子能早日到来。
在渐渐熟悉后,发现来这里的队伍成员也是各方代表,而与她同地方的代表甚多。有些过了一两年就成功返乡了,也有的过了四五年还是留在这里。梅儿的妈妈有些担心,偏巧,老家算命的先生说梅儿姐姐是不招弟的,看来十有八九是个姑娘了。可如何是好,送走再生吧。带着疑问的怀孕估计就是缺乏自信,缺乏自信的结果就是没有把握。
果然,在次年的正月,这个小家伙悄悄地来了。生活的辛苦,营养的欠佳,一个足月却只有四斤多的小毛丫头来了,又小又难看,人家见了都是直摇头,月子里送人都没有人要,真是多余至极。看在自己生的份上,就先带着吧。至于家里,当然是生不到孙子就先不回去了,没面子。家里回信说,不着急,家里的娃他们会帮忙带。
寒冷的冬天,雪儿正浓,只飘着一种花香。看着不怕寒风,依然闹得欢的腊梅,这就是梅儿取名的来历,梅儿自强。
随着饥饱交加的日子,小家伙也在慢慢长大,一个月丑,两个月也还是不好看,三个月,四个月,日渐白皙的梅儿,竟然有了娃娃的模样。
不是儿子,可是很乖巧,很好养,梅儿爸爸倒是越来越喜欢,夜里都是梅儿抱着爸爸的脸儿睡觉。果然,人是有感情的动物,爸爸不想把她送出去了。但是妈妈觉得不是男孩,便是负担,等有人要,还是考虑送走。
五个多月的梅儿很可爱了,个子是小了点,但是水灵,有人愿意领取养。也许队伍的人都是这样吧,哪能一来就生个男孩回家,古代考状元的穷秀才也没有几个这般一考就中吧。就这样,梅儿妈妈狠狠心,把梅儿送了出去。妈妈当然心疼,可是能如何。
可有意思的是,梅儿爸爸空了两天,竟然很想梅儿,一心的舍不得,看来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似乎有点吻合了。第三天,他自己亲自去那户人家把梅儿抱回来了。
同时,梅儿还有一个让父母可以考虑留下的地方,算命的说她是招弟的,连续招两个,令人兴奋。爸妈决定带着希望,养着梅儿。
可爱的梅儿依然是饥饱交叉的养着,就像只穷人家的小狗,乖巧好养。梅儿的爸爸妈妈时刻记着自己的任务。在梅儿一岁还欠点,她的妈妈又怀孕了。因为梅儿是招弟的,所以对肚子里的娃也更加用心一些,妈妈的胃口也特别好,总想吃东西。
不过,这次怀孕,她的爸妈不再急着向老家汇报,许是怕万一不是孙子,惊着老人家,也不想把这里的所有情况都告诉家里。
这个的娃,就是到生了才悄悄地提到一下。估计,如果梅儿不够卖力,招的不是弟弟,很有可能就被送出去了。
有时候,真的很神奇,说是迷信不可信吧,可他也会让你有点玄乎,说是全信吧,可也不是百分百的准确。算命的不是说了,梅儿可是招弟的,要不然,她就是个人家的姑娘了,哪能留在亲生的爸妈身边。这下,梅儿是要经得起考验了,是留还是被送走,全凭妈妈肚子里的娃了。
终于到了生产之日,一个白胖小子来到了大家的目光中。闻着空气都是甜的味道,幸福的光照耀在第二年的十一月。梅儿和这个小弟弟只有一年之隔,这是她的福星,也是她能继续留下,在自家生活的希望。
十一月的冬日,这里的大山上,还是有点冷了。但是生到了儿子,是他们的最大胜利。
一家四口,开始挤在一间平民房。来这里生娃的夫妻还挺多,大家就按抽签决定谁住在哪一间,梅儿妈妈抽到了十来间一排的最中间,去一趟烧火的地方都不容易,但是这间是风水宝地,据说是龙脉呢,又真的在这间生了一个胖小子,开心已经掩饰不住了。即便不方便,也是欢喜呢。
天冷,心暖,终于寻到了他们的宝。他们带着梅儿和胜儿,弟弟胜利的代表,顾名思义,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在又一年的春日,回到了家乡。
孙子是有了,可是梅儿是明显的多余。回来后的他们,发现要罚款,拿不出罚款,大队里的人就把梅儿家能搬的东西都先搬走了,主要是妈妈陪嫁来的一些嫁妆。只是,就是搬完了也还不够,依然是隔三差五的来要罚款。这些人,虽说不是恶煞模样,可也慈祥不了多少。妈妈总是抱着小弟弟胜儿,梅儿总是跟着妈妈屁股后面。
当那些人来了,围着妈妈又说教的时候,妈妈总是开玩笑说:“能怎么办?你们把能搬走的东西都搬走了,我们也是刚回来,还要管小娃吃饱饭,哪里有钱呀?”
“知道不好养,就少生一个,谁让你生这么多呢?”一个比妈妈长辈一些的女人嘲笑似地说,看样子是什么妇联主任之类的人物。
“谁能保证一生就是男孩呀。要不,你们把这个多余的娃带去好了。”妈妈笑笑对他们说。
“你愿意啊?这娃倒是不错,要不跟我去吧,我家有个哥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着说。
梅儿真的很害怕,她可不想离开爸爸妈妈还有胜儿。当然,还有冬儿,就是第一个姐姐,只是她一直跟着奶奶,看到有情况,一溜烟就去奶奶那儿躲起来,有奶奶护着呢。
那时,梅儿就看到了一些吓人的叔叔阿姨。她知道,妈妈是疼她的,爸爸也是疼她的,因为她比起冬儿,胜儿,似乎要懂事很多。只是爷爷奶奶不乐意接受她,总觉得多了一口人吃饭,是家里的负担。
尽管刚回来,看到有孙子带回来,是高兴极了。只是,没过几个月,就让妈妈和爸爸自己带着两个娃,分了家,让他们独立生活。而冬儿,看在他们带着的份上,有感情,暂时跟着他们,先熟悉一下。其实更多的还是怕爸爸妈妈对冬儿不好。
梅儿不怕,有爸爸妈妈就够了,其他人不喜欢没有关系的。在大山里呆过的生活,又是换到一个山里的生活,她很快就适应了。
三岁多的她,能自己做很多事了,还能带上弟弟一起玩,爸爸妈妈都能放心的出去干活了。再长大一些,梅儿就开始帮着干些家务活,从不会到慢慢的学会,从摔跤了到能比较稳的继续了。
在这个有山有水的村庄里,梅儿跟着爸爸妈妈学干活。六岁了,个子小小的,但是能帮妈妈一起拔草,能给猪儿找野草吃,还能跟着大哥哥大姐姐把家里的牛赶到野外去吃草。村里的长辈看到了,都夸她懂事,能干。
不知是真的懂事,还是被夸的孩子能阳光成长,梅儿是在夸奖声中长大的。
只是,山里的风景再美,天天看着就感受不到了。四季的更替,色彩鲜明,鸟儿,虫儿陪着娃娃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太阳就知道东升西落,有时还会躲上几天。
春暖花开的时候,梅儿就漫山遍野的跑去玩,有牛儿陪着她,看她摘下映山红,插在自己的头发上,看她把小鸟的蛋儿偷偷的取下来,又放回去;看她在小溪里翻着石头,抓着小螃蟹,小虾米,还有小鱼儿。
夏日,炎炎的阳光,梅儿和伙伴泡在清泉里,打水仗,学蛙泳,欢乐声充满了整个山谷。
秋天的收获,梅儿跟着爸妈挖番薯,挖土豆,晒稻谷。
冬雪皑皑,把整个山谷硬装素裹,大伙儿围着碳炉子,拎着火笼,吃吃烤熟的红薯,等着过大年。就是这么普通的生活。这是唯美的山谷生活,是梅儿还在上学前的童年。
勤劳熏陶着她,生活对着她坦白,只要太阳升起,就要好好干活,月亮来了,就要乖乖睡觉。
短暂的生活,可也充满了很多的乐趣。平静又温暖的生活,梅儿永远都记在心中。她是山谷里的孩子,是青山绿水相伴的娃娃,是在鸟鸣声中悄悄长大的孩子。
山谷里有梅儿清澈的童年,有她甜蜜的梦乡,是梅儿在疲劳时就想回去的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