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读韩非子,怎么当老板
- 王春强
- 7415字
- 2024-11-01 17:41:03
第三节 驭臣是君主的核心工作
驾驭群臣是君主的核心工作,这层意思韩非子并没有直接讲出,但通读《主道》不难总结出,韩非子认为君主这一角色的基础和第一要务就是能够驾驭、掌控臣下。人性自为,是要基于个人利益进行算计的,而国家或者任何一个其他组织要合众人之力为一体,以实现组织整体利益最大化。这样就会产生人们的个人利益与组织利益的冲突。个人得不到约束,组织创造价值的能力就会被削弱,组织的最大利益就无从保障。所以作为组织利益代表人的君主,最核心的工作就是驾驭作为组织成员的臣下,以防范有损组织利益的行为,以激发每个成员的才能。可以认为,君臣的天然关系是博弈关系,赢得君臣博弈(这样才可谓驾驭了群臣)是君主的核心工作。
一、君臣为博弈关系
其实在第五章第二节的“人性论”中,定位君臣关系为利害关系,亦即是定位君臣之间为博弈关系,这里就不重复摘录了。
黄帝曰:上下一日百战。君臣之间天然就是一个博弈关系,在这种博弈关系中,如果君主处于下风,臣下就会有绕过行为和越位行为,最严重的情况是发生篡权。所以,面向群臣的内控,是君主必须处置好的。
主上不神,下将有因;译:君主不神秘莫测,臣下将有造成奸诈的依据。其事不当,下考其常。若天若地,是谓累解;若地若天,孰疏孰亲?能象天地,是谓圣人。欲治其内,置而勿亲;欲治其外,官置一人;不使自恣,安得移并?大臣之门,唯恐多人。凡治之极,下不能得。周合刑名,民乃守职;去此更求,是谓大惑。猾民愈众,奸邪满侧。故曰:毋富人而贷焉,毋贵人而逼焉,毋专信一人而失其都国焉。腓大于股,难以趣走。主失其神,虎随其后。主上不知,虎将为狗。主不蚤止,狗益无已。虎成其群,以弑其母。为主而无臣,奚国之有?主施其法,大虎将怯;主施其刑,大虎自宁。法刑苟信,虎化为人,复反其真。(出自《扬权》)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天然是博弈关系,君主对臣下循实正名和循名责实的过程,必然也是夹杂着双方博弈的过程,为了赢得这个博弈,不让臣下掩饰、作伪、欺凌,君主最好的姿态就是守虚静,以彼之言制彼之行。通俗地讲,守虚静就是不动声色、不显好恶,要用这个方法让臣下本来、真实的想法显现出来;要让臣下把心思用在事上,而非琢磨君主的好恶上;要让臣下竭其力实现自己的承诺,不让他有苟且、投机的心思。君主所做的,就是参合其形名,“以赏者赏,以刑者刑”(即进行赏罚)。
如果君主不神(不隐匿自己声色、好恶),在君臣博弈关系中,臣就能够知己知彼(了解君主想法),获取信息优势,进而选择更有利于自己的博弈策略,而这种策略往往是对君不利、对国不利的。所以,君主一定要发挥博弈中的“信息不对称”优势,获得主动地位。
韩非还指出两个要点:一是不要过于亲近内廷人员,这样君主就没有隐私了,他们就会放肆地为所欲为了;二是治事不要“一官二人”,其实就是职责不清晰,有交叉,这样不但他们之间会矛盾重重,而且也能更好地以此为借口趋利避害,逃避应该担负的责任。
以上内控措施,其实就是压缩臣下的博弈空间,让他们安心于本身所职、不越位。当然要做到这些,还需要法的支撑,让臣下依法行事,而非盯着君主的眼色行事。
二、君主可能受臣下的五种蒙蔽
韩非总结了君主博弈失败的五种风险,他称之为“五壅”(壅是蒙蔽的意思)。总而言之,就是君主的特有权力被侵犯、窃取。
是故人主有五壅:臣闭其主曰壅,臣制财利曰壅,臣擅行令曰壅,臣得行义曰壅,臣得树人曰壅。臣闭其主,则主失位;臣制财利,则主失德;臣擅行令,则主失制;臣得行义,则主失明;臣得树人,则主失党。此人主之所以独擅也,非人臣之所以得操也。(出自《主道》)
臣下阻隔君主了解外面的情况、干预外面的情况,那么君主实际就失去了君位,相当于一个傀儡了。这种历史案例太多了。赵高掩闭了秦二世胡亥,农民起义烽火连天了,秦二世都不知情,后来赵高干脆杀了秦二世。隋末,宇文化及掩闭了隋炀帝,后来杀之。王振掩闭了明英宗朱祁镇,朝政决于太监。刘瑾掩闭了明武宗朱厚照,朝政决于太监。其实就是秦国本身,也出现过穰候魏冉架空秦王、擅政数年的情况。《水浒传》中卢俊义的管家李固掩闭了卢俊义,卢俊义险些刑场毙命,即将行刑时,被梁山好汉解救。
由此涉及另一个话题,就是企业中的老板授权问题,那些纸上谈兵的专家们总喜欢不顾情势地叫嚷老板应该更多地放权、授权,却忽略了现实中授权总是存在风险的,不先搞明白有哪些风险,不先对这些风险有防范预案,就是掷骰子,就是轻率、鲁莽!
臣下控制了财权,君主就会失去施人以恩德的权力。现在的企业中,这种隐蔽的情况也很普遍,比如揽权过多的财务负责人,通过审批决定着他懂或不懂的所有层面的支付权,实际权势远远大于其职位,成为隐形老板。
臣下擅自发令,君主就会失去控制权。君主的权威来自于发令权,这个权力要失去,君主也就虚有其名了。臣下不是不可以行令,但必须符合君主的意志。
臣下私下施恩惠于人,则人感恩的对象,或者说效忠对象是臣下而非君主,这样君主就失去了英名。田氏代齐过程中,有一个著名的故事,田氏以大斗借出粮食以小斗回收,民心归田氏,后来田氏兵不血刃、水到渠成地取代了吕氏齐国,从此齐国由吕齐转变为田齐。历史上位高权重的大臣受到君王猜忌时,往往会选择自污其名以自保(例如萧何),也是基于这个道理。
有些企业老板也经常对一类事耿耿于怀,就是有些管理者自己做好人,让老板做坏人。其内在道理也同韩非子所讲的这句是相通的。
臣下得以栽培党羽,君主就失去了支持者。这个道理容易理解。多数领导者在这个层面都有很高的警惕性,不多解释。
三、驭臣的基本心法
道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虚静无事,以暗见疵。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知其言以往,勿变勿更,以参合阅焉。官有一人,勿令通言,则万物皆尽。函掩其迹,匿其端,下不能原;去其智,绝其能,下不能意。保吾所以往而稽同之,谨执其柄而固握之。绝其望,破其意,毋使人欲之。
不谨其闭,不固其门,虎乃将存。不慎其事,不掩其情,贼乃将生。弑其主,代其所,人莫不与,故谓之虎。处其主之侧为奸臣,闻其主之忒,故谓之贼。散其党,收其余,闭其门,夺其辅,国乃无虎。大不可量,深不可测,同合刑名,审验法式,擅为者诛,国乃无贼。(出自《主道》)
博弈论有四要素:参与者、利益、策略、信息。参与者的各自利益是其博弈的目的,策略是获得利益的手段,信息是确定策略的依据。要想赢得博弈,就得获得全面的信息。所以孙子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从博弈角度,各博弈者都要会力求做到知己知彼。韩非子教授给君主的就是隐蔽自己(即守虚静、用在不可见)的意图,让臣下“不知彼”,而自己则“以暗见疵”,参验臣下的言行。用现代博弈的说法,就是控制博弈信息,因为臣下掌握的信息模糊、不确定,臣下就不敢妄动。所以韩非说,“君无见其所欲,君见其所欲,臣自将雕琢;君无见其意,君见其意,臣将自表异”(君主表现出了好恶,臣下就会精心粉饰自己的言行),“明君无为于上,群臣竦惧乎下”(君主在上面无为而治,臣下才会诚惶诚恐、谨以治事),“函掩其迹,匿其端,下不能原”(君主掩盖起行迹,隐藏念头,臣下就无法探测),“去其智,绝其能,下不能意”(君主去掉自己的智慧,不表现才能,臣下就无法猜测,当然也就无法投机)。
金庸先生通过《笑傲江湖》中虚拟出的“独孤九剑”,也阐述了这个思想:只要你出招,就有破绽,对手就可能利用之,所以最高妙的剑法是守静、无为,让对手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而当对手出招时,我方则可以精准地冲着对方的破绽后发制人。
君主所要隐藏的并不是所有信息,相反很多信息是需要和臣子们共享的,要隐藏的信息是可被臣子们揣度上意用以谋私的信息。个中细微差别,需要自己量度掌控,千万不要走向极端。
人主之道,静退以为宝。不自操事而知拙与巧,不自计虑而知福与咎。是以不言而善应,不约而善增。言已应,则执其契;事已增,则操其符。符契之所合,赏罚之所生也。故群臣陈其言,君以其主授其事,事以责其功。功当其事,事当其言,则赏;功不当其事,事不当其言,则诛。(出自《主道》)
以静制动,是守静虚、隐蔽自己真实意图的层次推进。坚持守静虚之道,才有可能面对臣子隐蔽自己真实意图,继而把事情的焦点聚焦到臣子本身的言行上。以其行来验证其言、其职,作出评判,言行相符、职行相符则赏,不符则罚。
韩非子特别重视臣子言行一致的重要性,因为这关系到君主是否被蒙蔽、是否失位。所以韩非子认为在这个事上一点都不能马虎,即“故明君无偷赏,无赦罚”。为什么一点不能马虎?韩非子对赏罚不当的负效应认知非常深刻,即“赏偷,则功臣堕其业;赦罚,则奸臣易为非”。最后得出赏罚要信、要公正的结论。
从《主道》中,我挖掘出另一个韩非子没有直言的观念,用现代话语来讲就是“高维博弈”。
赤膊上阵,直接跳入事情之中的博弈是低阶手段,不是君主应该采取的博弈手段。君主应该尽量置身事外,不介入具体事件内部,但要站在更高角度对事件的得失进行判断,进而给予恰当的赏罚。所以君主要“无为于上”“不自操事”,但对事功评价、赏罚的权力却不能假人之手,权柄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即“不自操事而知拙与巧”“不自计虑而知福与咎”。高维博弈是一种后发制人的策略。
人和人相处时,各自的企图、分寸都是受对方影响的(有个量力理学定理,叫作薛定谔的猫,就是讲观察本身就会影响被观察事物的状态。引申理解的话,介入本身就已经影响了本来应有的进程)。如果君主让臣下彻底看穿,臣下就会得寸进尺、生出异心(因为臣下有了胜算)。所以君主要无为、不介入,韩非说,“绝其望,破其意,毋使人欲之”(杜绝臣下非分的企望和念想)。如果这方面不重视、做不好,君主就会面临风险,即“不慎其事,不掩其情,贼乃将生”。
强调一点,韩非子提倡君主无为、不自虑、不自操事有两个目的:一个目的是充分授权,发挥下属的才能与能动性(尽人之才);另一个目的是赢得博弈,不让人产生非分之想、不偷懒,全力做好其职位该做的事。
四、驭臣术纲要
本小节总结的是抽象后的驭臣术,算是原理层面的,而“驭臣篇”“治国篇”中的“术”则更具体一些,属于应用层面的。
无为而治,尽物性人能,这个道理永不过时,可谓天道。因性命物(根据万物特性所长给它最合适的位置)是无为而治思想的核心体现,不要用简单粗暴的方式驭使人和物。西方有句谚语说:“你可以把马牵到河边,但你不能强迫马喝水。”这也是表达这个意思。因性命物,以实为名,就是布局;循名责实就是布局、裁判。我认为,这是高屋建瓴的管理大逻辑,要以置身事外的高度才能更有效驾驭局面。我经常提倡领导者要做“间接干预者”,不做、少做“直接干预者”,也是这个意思;布局、裁判就是间接干预,以己之长以预事,就是直接干预。企业小了,直接干预的事少不了,但一定要分明白直接干预和间接干预这两个概念,这样才能知其分寸。
韩非面向臣下的内控思想,自然有其可取之处。但也要防范过度,过度即是私意,私意的意思就是把君主个人利益绝对地放到了民众利益、国家利益之上。这是韩非子整体思想本身就有的漏洞,即把强君与强国绝对化视为一体。
夫物者有所宜,材者有所施,各处其宜,故上无为。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上有所长,事乃不方。矜而好能,下之所欺:辩惠好生,下因其材。上下易用,国故不治。(出自《扬权》)
物之性、质不同,人之情、能不同,各有其所适合的用途。根据人们的能力、性情安排他们的位置和职责,就是最小干预,这就是无为而治精神的具体体现。这种情况下,人们会处于一个最好的自然发挥状态,形成一种和谐的秩序。这其实就是布局!上天是万物的布局者,使星辰位焉、四时序焉、植畜生焉,秩序井然;君主应该是朝廷和国家的布局者,使各司其职、各奉其能、各尽其性,秩序井然,如此则国泰民安。
由此我们又可知,布局之初衷,是建立一种期望的秩序而已,破坏秩序的行为就是不当的,成就秩序的行为就是恰当的。
用一之道,以名为首。名正物定,名倚物徒。故圣人执一以静,使名自命,令事自定。不见其采,下故素正。因而任之,使自事之;因而予之,彼将自举之;正与处之,使皆自定之。上以名举之,不知其名,复修其形。形名参同,用其所生。二者诚信,下乃贡情。(出自《扬权》)
仅仅根据物性、人能布局,并不意味着系统就正常运转了,必须确保每一个“部件”名实相符。布局是依据每个“部件”的名分而制定的,要确保名实相符,首先要循其实而定其名,要肯在以实为名上下功夫(而非强为其名),然后才是循名责实(刑名参同)。总之,要“谨修所事,待命于天。毋失其要,乃为圣人(君主应该谨慎地处理自己的政事,等待天的命令。不失国家权柄,才能成为圣人)”。
总而言之,不要乱用名、乱贴标签,这就像外包装标识要和里面装的东西一致,否则就会拿醋当酱油用,拿盐当白糖用。
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为人臣者畏诛罚而利庆赏,故人主自用其刑德,则群臣畏其威而归其利矣。(出自《二柄》)
韩非讲:“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制”字使用甚好,制是管制;“导”是引导、激励。“为人臣者畏诛罚而利庆赏”,趋利避害,人性也。借用现代系统论的观点,人也是一个开放系统,也有反馈回路来进行自我调整,这个反馈回路就是趋利避害。他判断能带来奖赏的行为是会被激励的,能带来处罚的行为则会选择性回避。
人的利益即是人的需要,需要又可分为物质性需要与精神性需要(即价值观、信仰、心理体验等),也即人皆有物质利益与精神利益。物质利益应该处于更基础的位置,但也不可否认精神利益诉求的客观存在。成功的管理实践一定是要兼顾这两种利益的,法家在这方面有所偏颇,没有足够重视人们的精神利益诉求。
《史记》记载陈平曾对刘邦说过这么一番言论:
“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但到了该论功行赏时,他又特别吝啬,所以士亦以此不附。大王您慢而少礼,士廉节者不来,但您论功行赏毫不含糊,那些嗜利的人就都愿意归附于您。大王您如果能去其两短,袭其两长,天下指麾则定矣!”
陈平的意思就是:“您治军治国,应该以重视人们的物质利益为主,同时又要重视人们的精神利益,这样定能取得天下。”
关于赏罚,有个通俗的说法叫作“胡萝卜与大棒”,韩非子重大棒而轻胡萝卜,此亦一偏,当有所警戒。
夫道者,弘大而无形;德者,核理而普至。至于群生,斟酌用之,万物皆盛,而不与其宁。道者,下周于事,因稽而命,与时生死。参名异事,通一同情。故曰:道不同于万物,德不同于阴阳,衡不同于轻重,绳不同于出入,和不同于燥湿,君不同于群臣。——凡此六者,道之出也。道无双,故曰一。是故明君贵独道之容。君臣不同道,下以名祷。君操其名,臣效其形,形名参同,上下和调也。(出自《扬权》)
凡听之道,以其所出,反以为之入。故审名以定位,明分以辨类。听言之道,溶若甚醉。脣乎齿乎,吾不为始乎;齿乎脣乎,愈惛惛乎。彼自离之,吾因以知之;是非辐辏,上不与构。虚静无为,道之情也;参伍比物,事之形也。参之以比物,伍之以合虚。根干不革,则动泄不失矣。动之溶也。无为而攻之。喜之,则多事;恶之,则生怨。故去喜去恶,虚心以为道舍。上不与共之,民乃宠之;上不与义之,使独为之。上固闭内扃,从室视庭,咫尺已具,皆之其处。以赏者赏,以刑者刑,因其所为,各以自成。善恶必及,孰敢不信?规矩既设,三隅乃列。(出自《扬权》)
先从道的角度,得出君臣天然定位不同的结论,君主的角色是独一无二的,他要扮演一个外于、高于群臣的裁判者的角色,监督群臣干活。君臣之间的关系定位是“君操其名,臣效其形”“形名参同,上下和调也”。
上面两段文字隐含了三部曲:守虚静、循名责实、赏罚。无为而治的大逻辑就是因性命物(布局),然后循名责实(闭局),然后实施赏罚。其中的循名责实环节,即韩非说的“参合形名”(法家之学又被称为刑名之学),是法家思想的核心构成部门,全书多处有所提及。
仅仅布局、闭局(裁判)是不够的,局中的人和物都可能会出现异常,这也是万物天性之所有。比如一个机器的零件会破损,会因湿度、温度变化而失效;人性更复杂,也会因为外部条件和内部欲望的变化而“不安于位”,进而影响到布局的整体意图。所以,需要防患于未然掌握主动性,即要做好内控。
欲为其国,必伐其聚;不伐其聚,彼将聚众。欲为其地,必适其赐;不适其赐,乱人求益。彼求我予,假仇人斧;假之不可,彼将用之以伐我。黄帝有言曰:“上下一日百战。”下匿其私,用试其上;上操度量,以割其下。故度量之立,主之宝也;党与之具,臣之宝也。臣之所不弑其君者,党与不具也。故上失扶寸,下得寻常。有国之君,不大其都;有道之臣,不贵其家。有道之君,不贵其臣;贵之富之,彼将代之。备危恐殆,急置太子,祸乃无从起。内索出圉,必身自执其度量。厚者亏之,薄者靡之。亏靡有量,毋使民比周,同欺其上。亏之若月,靡之若热。简令谨诛,必尽其罚。
毋弛而弓,一栖两雄。一栖两雄,其斗㘖㘖。豺狼在牢,其羊不繁。一家二贵,事乃无功。夫妻持政,子无适从。
为人君者,数披其木,毋使木技扶疏;木枝扶疏,将塞公闾,私门将实,公庭将虚,主将壅围。数披其木,无使木枝外拒;木枝外拒,将逼主处。数披其木,毋使枝大本小;枝大本小,将不胜春风;不胜春风,枝将害心。公子既众,宗室忧吟。止之之道,数披其木,毋使枝茂。木数披,党与乃离。掘其根本,木乃不神。填其汹渊,毋使水清。探其怀,夺之威。主上用之,若电若雷。(出自《扬权》)
得寸进尺、得陇望蜀,是人性之本然。一个人在一个组织中势力持续增大,就容易生异心,或假公济私,或实施篡逆,君主对此要防微杜渐。比如不让臣下地盘过大,不让臣下既贵且富,不匆忙立储君。光武帝建政后就用了这种手法,位高者不让权重,权重者不让位高。自汉至清,言官的官衔都不高,这是故意为之,言官弹劾人的实权极大,卑其位以制之。
防坐大,其实还是防生异心的延伸。韩非子专门讲了一个公理:不可一栖两雄。一栖两雄就是一个窝里有两个雄鸟,必然争斗不已,狮群也是这样,所以一个组织必须要防止一山二虎。因此,君主必须留意经常削减臣下过大的势力。枝叶过于茂盛(势大),要砍;枝向外拒(越位),要砍;枝大本小(树枝比树干还要粗壮,即臣权超君),要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