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家大户庄院的围墙之外,西门玲珑正皱着眉头盯着墙上写的一行字,二人到来,她也只是略略招手示意。
东方芳魂道:“西门女侠,北宫前辈呢?”
西门玲珑道:“他马上就会回来。”
南宫瘦竹注意到了墙上的字,眉头不由一跳。东方芳魂见他神色异常,道:“有什么奇怪的吗?”向墙上望去,脸色不由一变。原来那面墙上写着八个血淋淋的大字:“近《杀人诀》者杀无赦!”叫道:“谁写的?他是什么人?他在哪里?”连问三个问题,却无人能回答。
那八字血迹淋漓,尚未干涸,显然刚写不久。那血显然不会是他自己的,那又是谁的?难道是从帝王酒楼中取来的不成?东方芳魂突然见到西门玲珑手臂衣衫上有血迹,惊道:“西门女侠,你受了伤?”
西门玲珑道:“不,这血是北宫铁骨的。”
东方芳魂道:“那……那他……”
西门玲珑道:“我们追踪到这庄院,分头追寻,他遭到了暗袭,伤了肩膀,我闻声赶去,那暗杀者已消失。”
南宫瘦竹突然道:“那你怎么放心让他单独行动?他这一去岂非凶多吉少?”
西门玲珑道:“不会的,因为那神秘人本就是引我到这儿来的,他对付的应该是我。我追到这里,就见到墙上这八个血字,随后你们就到了。那神秘人想必已不敢现身。”
南宫瘦竹连连摇头,满脸不信之色。
东方芳魂道:“那这血字……”
西门玲珑道:“想必就是以北宫兄的血写的。”
东方芳魂喃喃道:“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他难道真的不是个人,难道真是一个附于《杀人诀》上的恶魔所化?”
南宫瘦竹飞身跃上围墙,立身墙头四处观望。
他这一望,恰好望见北宫铁骨正在不远处的一巷道小弄间奔跑驰突。这一来,他反倒有些迷惑了,高声唤道:“北宫兄,咱们在这里!”
北宫铁骨仰起头来,向他打了个招呼,随即就消失在巷弄拐角处,不一刻间,人影一晃,北宫铁骨已鬼魅般现身而出。东方、西门两人一看到他,同时松了一口气。北宫铁骨左肩衣衫血红一片,但仍神采奕奕,显然受伤不重,大笑道:“哈哈,各位来得可也真不慢。他奶奶的,咱们遇上对手了。这人真鬼得可以,我老北一人可真对付不了他。”突然目光一敛,睢见了墙上的八个血字,骂道:“什么玩意?这人好大的口气。天下夺《杀人诀》者多着呢,他难道全杀得完?”
南宫瘦竹道:“北宫兄,而事实呢,却正是如此。历来夺《杀人诀》者,无一生还。”
北宫铁骨呸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谁受伤了?”
东方芳魂举起了自己的右腿,道:“我。”
北宫铁骨摇头道:“不是你,不是你。”眼光扫向南宫瘦竹,再扫向西门玲珑,然后扫向自己受伤的肩膀,再扫向墙上那八个血字,脸上露出一种愤怒之极的神色。
南宫瘦竹忙道:“北宫兄,那家伙确实太厉害,咱们只有认栽!”
北宫铁骨骂道:“他爷爷的!这血是我的,不是他的,他凭什么可以乱涂乱划!”冲向前去,一脚踹去,墙上的“杀”字已不见踪影,出现了一个大洞;接着飞出一脚,再踹出一脚,“人”、“诀”二字又不翼而飞。
东方芳魂三人只有耸着肩膀苦笑。但第四脚踹出去的时候,奇变出现了,北宫铁骨一脚踢去,不是字没有了,而是他的脚突然没有了。整只脚齐膝处掉了下来,象是用刀平平斩下一般。这一下,所有人都是大骇。北宫铁骨也愣了一愣,然后才感到钻心的剧痛感传来,不由怒吼一声,吼声中充满了惊骇、恐怖、不信、迷茫之色。吼声未绝,围墙中突然电光般突出一截剑尖,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刺入了北宫铁骨的心脏,然后又如幽灵般消失在墙后。
北宫铁骨震了一震,不知所措。东方芳魂与南宫瘦竹已全力向围墙后攻去,西门玲珑则飞身越过围墙,身在半空,月牙银戟已如溶溶月光护住了周身。轰隆一声,围墙在东方、南宫二人面前猝然倒塌,东方芳魂的九叶刀、南宫瘦竹的弯刀短剑已挟着凌厉无匹的攻势挥了出去。三人自正面与空中同时攻至,但围墙后已杳无人迹。
那围墙一倒塌下来就可以看出,围墙的中部是以木板所制。这显然又是一个陷阱,诱杀北宫铁骨的陷阱。南宫瘦竹先前的疑惑也突然解开了。原来那真正的杀着是在眼前这面墙壁上。他早已感觉到这里一定有问题,现在才知道问题就在这面墙和这八个血字上。那神秘人先在围墙后砍断了北宫铁骨的腿,趁所有人包括北宫铁骨一呆之际,刺杀了他。这真的是一个天衣无缝的暗杀计划。
北宫铁骨瘦小的身躯已倒了下去,那可以抡动一百六十斤重大铁锤的一代宗师倒了下去。他还没有来得及施展他的“和合四象”绝技,就丧生于这诡谲莫测、动荡变幻的谜案之中。他的双眼还睁着,带着迷茫与困惑,带着留恋与挂念,带着恐惧与憎恨,带着愤怒与怅然……永远地离世而去。他瘦小的身躯站立时如一座大山,但倒下也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断腿处的伤口鲜艳而刺目,给人的感觉也只有恐怖、恶心,也与帝王酒楼内那些死者一模一样。凶手的下手凶狠而干脆,而且完美得如在创造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珍品。
东方芳魂、西门玲珑、南宫瘦竹三人都好似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等待在自己前面的道路。三人的眼神都迷离而惊恐,脸上都无血色,西门玲珑不但媚不起来,连笑也消失了。
南宫瘦竹突然手指西门玲珑:“你,一定是你!你是内奸!”这句话直如晴天霹雳,震醒了东方芳魂,先前对她所有的怀疑立刻齐涌心头,晃身与南宫并肩而立。刀虽藏在袖中,但逼人的杀气已笼罩住西门玲珑全身。
四道目光齐齐盯着西门玲珑。西门玲珑娇笑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大敌当前,你们居然怀疑起自己人来了。”
南宫瘦竹道:“《杀人诀》是你取走的,帝王酒楼内的机关是你安排的,暗杀北宫铁骨也是你一手操纵的。”
西门玲珑脸色也有些变了,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道:“你们真的怀疑我是那个‘神秘人’?那么请问,我与你们片刻不离,如何去取《杀人诀》?帝王酒楼上的机关我又如何发动?暗杀北宫兄的明明是墙后之人,我又如何能杀北宫兄?”
南宫瘦竹道:“也许那‘神秘人’并不是你,只是你的同伙。否则遭遇如此强敌,你为何要与北宫兄分头寻敌?你说是那神秘人将你引来此处,那他为何不趁机杀了你?分明他就是你的同伙。北宫兄身上的鲜血也只有你可以得到,这些墙上的字也正是你写的。你知道北宫兄性如烈火,为的就是激怒他、诱引他去擦墙上的血字。”
西门玲珑冷笑起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南宫瘦竹道:“那你衣袖上的血迹怎么解释?”
西门玲珑道:“那是我扶北宫兄时沾上的。”
南宫瘦竹冷哼一声,道:“这话谁都会说。”
东方芳魂冷冷道:“而且在帝王酒楼内,楼下群豪遇害时,你当时分明觊觎《杀人诀》而不想下楼。我遭暗算时,又是你第一个扑出楼外,谁知你的用意何在?“
西门玲珑已经出离了愤怒,再也无法保持冷静,道:“难道我的好心都让狗给吃了吗?我追那杀手反而错了吗?而且,我们四人来此本就为的是争夺《杀人诀》的,谁不想要,谁不觊觎?何况……何况我若真是那狗屁‘神秘人’和他的同伙,想夺《杀人诀》,用得着设下什么阴谋吗?因为那本来就是我们的?”
南宫瘦竹冷笑道:“你终于说漏嘴了。不错,那《杀人诀》本来就是‘你们’的,只因为你们目的已达到,所以要收回它了。”东方芳魂逼近了一步,杀气骤然转浓、聚集、凝结。
西门玲珑简直要被气糊涂了,目光扫向南宫瘦竹,再扫向东方芳魂,冷冷道:“我现在倒有些怀疑,你们两人中有一个就是那神秘的凶手了。”
南宫瘦竹道:“你想使离间计吗?”
西门玲珑道:“你步步紧逼,倒底意欲何为?”
南宫瘦竹道:“我们要你解释清楚你那些可疑的行为。”
西门玲珑望了望南宫瘦竹,再望了望一脸严霜的东方芳魂,脸色连变数变后,忽然“哎哟”了一声,纤纤玉指轻轻地指了一下,脸上复又现出那荡人心魄的娇媚笑容:“南宫大爷,你看你,什么可疑不可疑的,说得多难听呀。你难道就不能说得好听一些吗?”毕竟是名扬天下、享誉江湖的绝顶人物,霎时间竟然已冷静下来。
南宫瘦竹轻轻让开她的指尖,哼了一声。
东方芳魂眼珠一转,脸上忽也露出那种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笑容,道:“西门姑姑,你看咱们这场大战避免得了吗?”之前四人合作时,出于尊重,东方芳魂已改叫西门玲珑为“西门女侠”,现在则又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把她的称呼从“西门女侠”变回“西门姑姑”了。
西门玲珑骚首弄姿,媚态百露,娇笑道:“小姑娘,既然避免不了,不如咱们就开打吧。你打赢了姑姑赏你棒棒糖吃。”眼见当前事已无法善了,西门玲珑是四大家族之一,又岂肯落在下风,唯有刀剑上见真章了。一场大战终于还是不可避免。
南宫瘦竹喝道:“我先来领教‘名望堡’西门家族的高招。”飞身而出,人在半空,左剑右刀,交剪攻去。左剑使的是流云钩法,右刀使的是常家霹雳斧法,一如行云流水,一若九天霹雳。
西门玲珑飘身跃起,转身之际,双手漾出两道如水的银光,正是她那对月牙形的银戟。只听叮叮两声,戟、剑、刀已相交在一起。西门玲珑只觉左手一沉,压力奇大,而右手戟受力却是虚的,娇喝:“好精妙的招数!”右戟回撤护身,左戟顺势一折,歪歪斜斜刺向对方腰间。西门玲珑这对银戟妙用也是不少,因呈月牙形,可作刀、钩,戟尖带刺,又有剑、峨眉刺、点穴镢、判官笔等用法,一旦使动,招数精奇,变化微妙,人所难测。
南宫瘦竹却已然变招,常家霹雳斧化为盾门牌法,牢牢封锁住对方的左戟,右手原来虚空的流云钩法突变“磊落枪法”,势若长江之水,长刺而出,实施强攻。西门玲珑心中一凛,这胖胖壮壮的南宫门主果然非同小可,招数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防不胜防。西门玲珑振衣倒退,左戟右划,右戟左回,交叉而交,当的一声,格住了那突如其来的致命一枪。只觉手腕一麻,登登退了两步。南宫瘦竹面上也是红云一现,退了两步,手指震麻。一招之下,两人心中都已了然,对方内力精湛,绝不在自己之下,而招数之离奇变化,更不易揣测。两人一退之后,复抢上激斗,但出手之际,已是七分攻而有三分守了。
东方芳魂遥遥地站着,在为二人掠阵,其实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在防备着那神秘人的偷袭。
南宫瘦竹与西门玲珑身为武林四大世家中的执掌人物,二人的武学修为早已是大宗师级别,举手投足间无不圆转自如,即如南宫瘦竹以弯刀短剑施出他的“十八般兵器”,也将各种痕迹消弥得无影无踪,让人看到的只是一副幻变万端、爽心悦目的奇异景象。而西门玲珑的月牙戟则清清冷冷,如泉水,如月光,如锦线,绵绵密密,织成一片透明绵缎般的网,封锁住南宫瘦竹的潮水攻击。二人功力悉敌,棋逢敌手,一时竟难分上下。
但南宫瘦竹最神秘的“第十九般兵器”还未用出,西门玲珑好象也还未尽全力,两人翻翻滚滚已斗了七百招,最后的胜利属于谁呢?
那神秘人一直未再现身,不知是已悄然他去,还是在窥视着西门南宫二人的惊世恶斗?
蓦地里,西门玲珑发现南宫瘦竹左肩露出一个极为细微的破绽,因为在南宫瘦竹几乎难见身躯的攻势中,他青色衣裳的一点透过刀光剑网显现在西门玲珑的眼眸中。这机会稍纵即逝,西门玲珑几乎想也没想,右戟已急如雷轰电闪般向那“青点”刺了出去。
这一刺,就刺进了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