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铁骨愈斗愈是兴奋,连呼道:“过瘾,过瘾,好过瘾!好久没遇到这么好的对手了!儿郎们,换兵器!”
那些替他扛着兵器的弟子齐呼:“是,师父!”其中两名将手中的长槊用力向高空抛去,叫道:“师父,方天画槊!”
北宫铁骨大喝一声,脱身从刀光剑影中而出,左手疾伸,捞住了长槊,右手将双锤轻轻一送,道:“接着!”
众弟子齐喝一声,四名弟子沉肩蹲腿,气运双臂,两人一个,硬生生接住了双锤,登登登急退了四五步,楼板咯咯直响,直似要断裂开来。另有四名弟子在四人身后一顶,才总算遏止住他们的倒退,可见这虽是轻轻一“送”的力道的惊人。
北宫的铁骨接住长槊,半空中已挟雷霆万钧之势扫向南宫瘦竹,喝道:“伙伴,接我的惊天槊法!”
南宫瘦竹也仰天而笑:“好,愿领教北宫兄的高招!”北宫铁骨足未落地,两人已交手七招。南宫瘦竹仍是愈出愈奇的“十八般兵器”功,而北宫铁骨的长槊如一条长龙矫健之极,盘空飞舞,势莫能挡。二人俱都斗得酣畅淋漓,身心俱爽,便如天下无敌的棋手寂寞之下,终于遇到一个可堪与匹敌的对手时的痛快一战,无论输赢,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尽全力一战了,而非以前的未出全力,敌手已溃。两人愈斗愈是惺惺相惜起来。
北宫铁骨突然狂叫一声:“够了!”霎时身形已退,槊影已消,退得干净利落。
同时南宫瘦竹也狸猫一般滑出丈外,脸带微笑,道:“北宫兄,够了么?”
北宫铁骨哈哈狂笑,走上前去,拍了拍南宫瘦竹的肩膀,道:“好样的,南宫兄,以后咱们是伙计了。”
南宫瘦竹从北宫铁骨热情的眼神中读到了真诚,哈哈一笑,伸出手去,轻轻与北宫铁骨相握,道:“难得遇到如此好手。走,咱们喝酒去!”
北宫铁骨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即豪爽而笑:“好,咱们喝酒去。不醉不休!”两人携手大笑,向门外走去。
紫衣一闪,东方芳魂已立于二人身前,道:“二位爷,你们真就这么走了吗?这《杀人诀》,难道你们再不顾了吗?”
南宫北宫相对一笑。南宫瘦竹道:“北宫兄,你的意思呢?”
北宫铁骨道:“还要有什么‘意思’,《杀人诀》再好,好不过拥有一位朋友兼敌手。”
南宫瘦竹道:“东方姑娘,你听到了么?什么《杀人诀》、《杀狗笈》,我从来就没听说过,我从来就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心胸豁然开朗,有如屋外明朗而亮丽的阳光射入了他的胸膛,一生中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感浸透全身。那是突然解去心灵的重负才有的轻松。
北宫铁骨道:“南宫兄,走吧!”两人飞脚踢门,飞身下楼。
在这一瞬间,东方芳魂呆望着门口,脸上现出了一丝迷茫困惑之色。
西门玲珑娇媚的脸上突然微微泛起一阵红潮,那一贯的媚笑也被这突起的红潮染得更娇艳欲滴,突然间少了两个最强大的对手,即使是西门玲珑也不由激动、兴奋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嫩葱般的十指微微抖动,站起身子,再迟得半秒,她就要出手抢那本光彩灿烂的武林奇书了。
但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两声惊诧至极的惊呼,随即传来南宫瘦竹的叫声:“西门女侠,东方姑娘,小心,有敌!”
东方、西门二人都是一惊,楼下二人俱为当今武林震世骇俗的顶尖儿高手,两人联手,更可说已天下无敌,但现在,南宫瘦竹的声音中却明显有着诧异与惊慌。什么事能令他们二人感到诧异?而二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是什么能使二人感到惊惧?
东方芳魂念头电转之际,已飞扑向门外,但她突然又退了回来,锐利的眼光向《杀人诀》望了一眼,又向西门玲珑望了一眼。西门玲珑本欲抢书,在她这一眼之下却不由得止住了冲动,明白东方芳魂的意思,当下也窜出房去,二人同时飘身下楼。
只见大厅中已尸横遍地。原来在楼下观战的武林群豪全都死了,每人的喉咙都被割开,鲜血汩汩而流。但死者脸上并无惊骇恐怖之色,有的脸上反而还带着笑容,显然是在一刹那间,所有人同时遇害。
东方芳魂与西门玲珑脚底同时升起一股凉气,两人也不约而同惊呼了一声,呼声中充满了恐惧与惊讶。这些人中不乏武林好手,武林中有谁能同时将这些人杀死?而且在东方西门、南北双宫这武林四大世家领袖人物俱在场的情况下杀死这些人而又不让他们知道?这人的武功可真高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了。他是鬼?是神?还是懂巫术的巫师?因为就算他们四人同时出手,也不可能在一刹那间无声无息地将这里所有人杀死而不让四个绝顶高手知道的。
南北双宫呆呆地立在当场,东方西门也呆呆地立在当场。四人脸上都是无法置信的表情,但事实又摆在眼前,令人不得不信。最初半刻钟,四人眼中都是一片迷茫之色。
过了良久,东方芳魂才首先喊出来:“独孤鹤!”
其他三人也同时想到了那独孤鹤的首级。能杀死独孤鹤的这武林中毕竟不多,难道是那杀死独孤鹤的人来了,他是什么目的?他留下《杀人诀》又想干什么?他武功倒底有多高?是不是连四人都从未见过的神奇与高深?一刹那间,四人原本都想到而并不重视的问题又齐涌上脑海。四人本来并不在乎那可能存在的幕后人,因为四大家族的势力无与伦比,四人的武功也所向无敌,但现在,一切情况都不同了。
北宫铁骨目光一一扫过地上的死者,有雄踞武林的少林派高手一通禅师、威震天南的点苍派长老郑玉书、巍峨峙立的武当派掌门木空道长……不少都是各大门派的名士。南宫瘦竹轻轻蹲下身来察看脚下一具尸首的伤口,真是完美无缺,凶手凶器出手的力道、部位、方式都让人无可挑剔。南宫瘦竹冷汗直从身体深处涌上来,脸色苍白,双手微抖。一生之中,他从未对自己的武功象此刻这般突然失去自信。
东方芳魂、西门玲珑、北宫铁骨的脸色也是一样的苍白。西门玲珑再也媚不起来了,东方芳魂也无法再装得无忧无虑了,北宫铁骨的阴鸷之气减少了不少。面对共同的危险,四人间的敌意完全消失了。
西门玲珑突然惊醒,道:“《杀人诀》,那本《杀人诀》还在楼上!”呼呼呼呼,四人都以无与伦比的速度疾奔楼上,西门玲珑、东方芳魂推门冲入,北宫铁骨撞窗飞进,南宫瘦竹则干脆打烂楼板,从窟窿中直接窜上三楼。四人齐齐会于那间包厢中,但那桌上空空如也,《杀人诀》已不见了。唯有窗外淡淡的阳光斜射进来,映得房内宁静而明亮。
四人心口同时如被一块千斤巨石压住了。那神秘人显然已在四人下楼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取走了《杀人诀》。
西门玲珑叫道:“快追!”
南宫瘦竹喝道:“且慢!”
北宫铁骨道:“干嘛?”
南宫瘦竹道:“你们真以为那神秘人的目的只在《杀人诀》吗?”
东方芳魂年龄虽最幼,却也立即省悟,道:“不错,否则那人不必将独孤鹤首级与《杀人诀》挂于街头。他的目的可能只在我们与楼下那些惨死的武林人士。”
西门玲珑道:“你是认为那人志在杀死我们?”
南宫瘦竹接住道:“很可能就是如此。你们想起了三个月前那断石崖上的那场大屠杀吗?无一生还。你们再想想二十五年前的中条山惨案、定州老泸街血案?全都无一生还。而这些血案全都因为这本《杀人诀》。”说到这里,南宫瘦竹的脸色变得异常的严肃、沉重,缓缓地说出一句话来:“我认为,我们这次争夺《杀人诀》的结果,很可能就与以前所有血案的结果一样:无一生还!”
三人都有些被这结论震得呆了,但无一人反驳。
南宫瘦竹目光扫过三人的脸,道:“所以,我们要团结!”
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惊呼:“天呐!”
一闻声音,四人立即如四枝箭一般射下楼去。只见一人晕倒在地,正是那柳掌柜。显然是他突然见到这么多尸首,惊吓过度而晕倒了。四人这才发觉,不但所有的武林人士死了,连酒楼中的店小二、酒保、厨师也全都死了。但不知这柳掌柜如何能幸免?
东方芳魂胆大心细,心中立即涌起疑云:“难道是这猥猥琐琐的掌柜所为?”兰花指轻拂,已封住柳掌柜身上十七处穴道,以掌贴胸,一股内力透了进去,嘤的一声,柳掌柜醒了过来,一瞧见四人,哎呀了一声,道:“你们……你们是鬼是人?”随即想起这四人正是那威震天下的四大高手,不由全身发抖,脸色惨白,满眼惊恐绝望之色,道:“是你们……是你们杀了他们……”
正在这时,北宫铁骨惊喝道:“东方姑娘小心!”只听呼呼锐啸,楼顶上一排尖利的栅栏当顶直插下来。东方芳魂急推开柳掌柜,向旁疾闪。那栅栏突然横了过来,仍然向她当胸撞去。青光一漾,东方芳魂刀已出手,落叶刀法有如九天落叶,刷刷刷连砍三十九刀,将那栅栏锐利的尖端削平。但那栅栏就如有一个无形的人在它后面控制似的,力道依然强大绝伦,直冲而来。东方芳魂施展“九天一叶”身法,身躯如陀螺般急旋上升。便在此时,北宫铁骨与南宫瘦竹已同时赶到,一左一右,四掌齐击那栅栏,顿时将那栅栏击得四分五裂。
但那看似平常普通不过的栅栏妙用却远不仅此,那被削平的尖端突然爆裂,嗤嗤声响,无数的钢针激射而出。这一着是东方芳魂万万没有料到的,身躯已旋起在半空,突然右脚一痛,已被一枚钢针射中。那钢针力道极强,竟透脚而过。东方芳魂不由呻吟了一声,身形轻飘飘掠出三丈,落地一个踉跄,右足已站不稳。
西门玲珑在东方芳魂遇险的同时,已向楼顶扑去。北宫铁骨一击碎栅栏,即大喝一声:“上当了!”也向那栅栏落下的楼顶扑去。他轻功毫不逊于西门玲珑,眨眼间已上了屋顶。而这时西门玲珑已追出屋外。
南宫瘦竹同时也明白过来,那神秘人借众人追问掌柜疏神之际而发动攻势,柳掌柜只是一个障眼工具,身形后退,护住东方芳魂,道:“东方姑娘,你怎么样了?”
东方芳魂道:“脚上中了一针,不过幸好针上无毒。”
南宫瘦竹放下心头大石,飞身过去踢了柳掌柜一脚,内力透入,解开他的穴道,喝道:“滚吧!”却见柳掌柜仍是一动不动,嘴中吐出白沫来,探探他的鼻息,竟已被吓死了,隐隐闻得阵阵臭气,原来那柳掌柜临死时还被吓得屎尿齐流。南宫瘦竹心中一阵惨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悲。
东方芳魂慢慢站起身来,道:“咱们去接应西门女侠他们!”
这一切的变化只在瞬息之间,兔起鹘落,人影纷飞之际,威震天下的四大高手之一“九天一叶”东方芳魂已然受伤,那隐于暗处的神秘高手手段之高已可见端倪。
帝王酒楼位于洛阳城的中心,楼前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长而洁净的街道。上午明朗的阳光照射着来来去去的行人,街两侧摊铺店肆一片喧哗,市面繁荣,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南宫瘦竹与东方芳魂轻轻飘身于街道上。两人一刹那都有些恍惚,回想帝王酒楼内的血腥尸首,望着眼前的繁荣市貌,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酒楼门仍紧闭着,两人是从临街窗口中掠出来的,显然市民们还不知酒楼内已发生了震惊天下的惨案。
长长的街道上,已没了西门玲珑与北宫铁骨的身影。两人不顾惊世骇俗,齐齐掠上帝王酒楼的楼顶。帝王酒楼楼高三层,鹤立鸡群。二人纵目遥望,眼前是一片鳞次栉比的屋顶。二人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街上市民都惊叫起来,二人立于楼顶,微风拂来,衣襟猎猎扬起,便如是一个胖大的恶魔掳走了一个美丽的仙女一般。市民们有的大喊大叫,有的撮口尖哨,竟然还有两个老太婆膜拜于地。但两人已无心关注这些,阳光将屋顶照得闪闪发亮,照得地面上的灰尘微微泛黄,两人的目光就在这阳光下搜遍街角屋落。
突然,两人的眼光都亮了一亮,原来两人同时看到了远方一座大宅院里有条人影极快地一闪而没。两人都已认出,那人正是西门玲珑。两人长声而啸,振衣掠下,急奔而去。远方传来了两声回啸,一声浑厚,一声清媚。两人循声而去,疾如电闪,势若流矢,眨眼之间,已越过重重屋顶,飘身而在西门玲珑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