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玩家:埃里克·赛德尔

毫无疑问,埃里克·赛德尔或许是世界上最不喜欢出风头的扑克冠军。除了扑克荣誉之外,他之所以能从众多玩家中脱颖而出是因为他的扑克生涯很长:自20世纪80年代末竞技生涯开始以来,他一直都在争夺冠军。这是需要下一些功夫的,因为在过去30年间,扑克游戏发生了很大变化。现代生活中很多方面的定性因素已经被忽略,定量因素转而得到青睐,扑克游戏也是如此。评估变得比直觉重要,数据变得比观察重要,游戏理论变得比“感觉”重要。我们已经看到这种趋势在诸如心理学等领域上演——社会心理学让位于神经科学。在音乐领域,也有专家利用算法量化我们所听的歌曲,不仅如此,他们还会精确到几分之一秒,量化一首歌该怎样作词、作曲才会最受欢迎。扑克领域也是这样,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的博士会绘制相关图表,牌桌上也经常会出现打印出来的统计表。往往谈话一开始,就会有人随口提及最优游戏策略(game theory optimal, GTO)或正期望值(positive expected value ,+EV),关于频率的讨论也多过关于感受的讨论。不过,尽管外界预言埃里克的游戏风格——一种心理学的风格,更多地基于对人文因素的理解,但对计算结果的依赖较少——会让他落伍,埃里克仍旧是顶级玩家。在充斥着浮夸、男性荷尔蒙、咒骂、妄自尊大的职业扑克界,埃里克是非典型玩家,这不仅因为他谦逊的作风,还因为他或许是唯一一个有布鲁克林音乐学院学位的职业扑克玩家。他愿意飞到美国的另一端去看大卫·查普尔的脱口秀,而且他对从洛杉矶到马尼拉的餐厅的最新资讯有着百科全书式的了解。此外,他还是唯一一位在纽约和拉斯维加斯之间偏爱纽约的职业扑克玩家。除了在拉斯维加斯常住外,他还在曼哈顿上西区有一栋房子。上西区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偶尔会去那儿住上一阵儿。他有着真实的、无尽的好奇心,他对生活的热爱感染着其他人。

“你知道Julia & Angus Stone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开口就问。

谁?我都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难道是我从未听说过的作者?还是不幸被我无视的演员?抑或是埃里克以为我认识的纽约的某个人?结果都不是,他们是音乐家。希望我没让他失去兴趣,希望我足够成熟,可以通过他的面试。我担心自己正在被迅速地否定掉。

“他们是来自澳大利亚的姐弟组成的二人乐团,真的很有特色。我听过很多次他们的演奏。”

“很有特色”将是我非常熟悉的一句话。Birbigswww.birbigs.com,是澳大利亚单口相声演员迈克·比尔比利亚(Mike Birbiglia)的官方网站。——译者注,很有特色。新排的《奥赛罗》,很有特色。第一次去那座罪恶之城时我们吃晚餐的那个另类的、小小的寿司店,很有特色。一个名叫Lucky Chewy的职业扑克玩家,很有特色。尽管我比埃里克还小25岁左右,但是却在跟他讲自己已经忘记了体验新事物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变懒了,会感到很疲惫,会想要窝起来、宅在家里,而不是去92Y92 Y,全称是92nd Street Y,是纽约市一个非营利性的文化和社区中心。——译者注看最新的脱口秀,或者去Joe’s PubJoe’s Pub,是纽约市一个独立的、非营利性的音乐表演场所。——译者注听来自加拿大的不出名的乐团表演。埃里克带着我去了这两个地方,每次去的时候,我都感觉他是对的。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我的播放列表因为他的推荐而被完全更新,他还给我推荐了“一定要看”的脱口秀、网飞剧以及剧院演出剧目,当然这些我最后都没看。我感觉他一个人就能撑起Goings On About TownGoings On About Town,是《纽约客》在19世纪20年代的一个栏目。——译者注这个栏目。我理想的夜晚是这样的:在家里吃晚餐,喝点酒,品点茶,在床上看本书或看个电影。对此,他的回答则是:你现在可是在纽约——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啊!看看你都错过了什么。

他也是用同样的热情和始终如一的求知欲来对待扑克的。他特别喜欢关注那些有进取心的玩家,以及了解最新的应用软件和项目,从不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一切。他拒绝进入稳定期。如果要找一条适合他的人生箴言的话,那就是:生命短暂,切莫自满。事实上如他所料,我问出了那个被问得最频繁的问题——对那些有抱负的扑克玩家,你有什么建议。他的答案只有两个字:专注。而这简单的两个字却常常被我们忽略。要做到专注,比走那条阻力最小的道路难得多。

我第一次认识埃里克缘于1998年的一部名为《赌王之王》的电影,我想大多数扑克新手都是这么认识他的。从很多方面来讲,《赌王之王》讲的是一个聪明的法学专业学生的故事,他运用自己的扑克技巧赚钱来完成学业,最后干脆放弃法律,成为全职扑克玩家,并让大众熟悉了扑克牌。剧中马特·达蒙所饰演的角色参加的最令人激动的扑克比赛就是1988年世界扑克系列赛上埃里克·赛德尔和陈强尼最后的对决赛,电影把这一场牌局当作背景并且反复地分析。评论员一遍又一遍地说陈强尼真是个奇才,至于埃里克·赛德尔——那个小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这一局扑克赛在扑克界之外最为有名,在这局扑克赛中,埃里克的对Q被陈强尼的同花顺打败了。

当时陈强尼已经是世界冠军了,而埃里克则是第一次参加主赛事。他打败了165位参赛者进入主赛事,坐到终局牌桌前,除了陈强尼之外,他是留到最后的参赛者。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成绩,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职业生涯的开端。

这部电影在大学校园大受欢迎。电影发行于20世纪90年代末期,到了21世纪初,每个学生都在幻想着靠扑克技巧赚钱完成学业的生活。那个时候我还不怎么关心扑克,完全不知道同花顺是什么,也不知道陈强尼是怎样用同花顺“困住”埃里克的,或者说我压根儿不懂这个牌局。当时,对于我而言扑克还是一门没有兴趣学习的“外语”。然而,当我在几年之后观看这部电影的时候,马特·达蒙在琢磨和“陈强尼”的对决时小声说的一句话打动了我:这玩的不是扑克牌,而是人心啊。的确,这是一句俗套的台词,却引起了我的兴趣,描述了我一直以来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这是一个会受到心理影响的世界,一个需要自我控制的世界,一个需要像陈强尼那样,甘愿将同花顺一直留到最后的世界——即便握着一手最好的牌,也要为对手设好陷阱,让他们以为能赢牌,而事实上他们始终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即便不了解同花顺是什么,你也可以看到这个牌局的吸引力和其中的策略之美。

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里:当初的孩子已然变成了大师,变成了扑克界尚存的传奇之一。我要去说服他在接下来的一年收我做学生。尽管如此,但据我所知,他从未收过学生,而我也从未打过一局扑克。我想让埃里克教我、训练我,好让我可以参加顶级扑克冠军赛,也就是那个在很多年前无意间让他成为扑克传奇的世界扑克系列赛。我希望通过这样的旅程,可以学会如何尽可能地做出最明智的决定,不仅在牌桌上,在现实世界中也要如此。我想要通过扑克来控制运气——学会在牌局看似对我不利的时候扭转局面。

学习时间原本应该是一年,一年的时间刚刚好,干脆利落、可控、可消化。我已经都计划好了,首先去找埃里克组队,然后去参加世界扑克系列赛的主赛事,最后再由我来讲述这个传奇故事。

确定一个时间期限是很简单的。一年限方便界定,是有限的,也说得通——因为每个人都会想到要花一年的时间去做某些事。我今年干这个,明年干那个,后年决定尝试一个有明确时间期限的新角色。没人愿意听我说,我花了三年半却没干成过一件事儿。谁有那个时间啊?一年是能接受的,长短正合适。一年是一剂简单的解药,解的就是那混乱的生活。

不过生活自有安排。计划会有变化,规划会无效,转而被无法预见的事物所取代。世人计划着,上帝笑着,果真如此。我相信随机性。在轰鸣声中不断向前的世界并不关心我们是谁,也不在意我们有什么样的计划、什么样的想法、什么样的动机、什么样的行为。不管我们选择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这个轰鸣声一直都在,它是波动,是概率,是那种不管我们如何尝试都无法控制的东西。然而,谁又能责怪一个不断尝试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