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文化场景 培育城市发展内生动力^[1]

——以生活文化设施为视角

摘要：随着城市功能由生产性城市向消费型城市转型，生活文化设施在当代城市发展中的作用日益凸显。本文以场景理论作为分析工具，对丽江大研古城酒吧、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景德镇创意市集草根类文化设施的价值和作用进行了分析，结果发现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由民间自发形成，与社区生活联系紧密，市民参与度高，时尚、富有活力，是激发城市活力、促进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载体。生活文化设施只有依托特定的文化空间环境，与多样性的文化实践活动、多种类型人群的互动整合在一起形成不同的“场景”，并通过“场景”展示出来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形成吸引力，才能发挥独特的效用。本文从社区、生活文化设施、多样性人群、文化实践和价值观五个维度，分析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景德镇创意市集如何通过整合当地资源，分别形成了以互联网为核心，以吸引网络人才为重点和以陶瓷创意设计为主体、以吸引陶瓷创意人才为重点的各具魅力的“场景”。本文还探讨了场景理论的特点和价值，提出了场景理论中国化的主要思路。

关键词：文化场景　城市文化　生活文化

一 引言

随着城市功能由生产性城市向消费型城市转型，生活文化设施在当代城市发展中的作用日益凸显。古根海姆博物馆对毕尔巴鄂市转型的重大作用，伦敦眼对伦敦市的形象价值和经济价值，迪士尼乐园对上海旅游业等相关产业的带动，方特欢乐世界对芜湖市旅游业的积极影响等，都是被学界津津乐道和经常引证的案例。

但是也要看到，盲目兴建大型生活文化设施，也蕴藏着很大风险。底特律市就是一例。底特律曾经是全球著名的汽车之城，汽车业衰落以后，底特律市把城市复兴战略确定为重点发展文化娱乐业，努力通过修建大型体育场、剧院、博物馆、休闲广场、赌场等文化设施摆脱困境。1994年，底特律企图通过发展以福克斯镇为中心的城市文化娱乐设施来改善和提升城市形象。具体措施包括改建福克斯剧院以及在此区域兴建其他剧院、博物馆和餐厅。底特律市政府投资5亿美元，为底特律雄狮足球队和底特律老虎棒球队修建了两家体育馆，举办了美国标志性的体育棒球赛事“超级碗”，参与世界棒球系列赛。底特律市政府的上述努力，并没有遏制底特律城市的衰落。2013年底特律城市的破产申请更说明了这一点。^[2]类似的案例在中国也不在少数，如万达集团在武汉投资的大型文化娱乐项目“汉秀”的失败等。因此，准确分析文化娱乐设施的功能和在城市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是当前城市转型中需要研究的重大问题。

美国芝加哥大学特里·克拉克教授提出的场景理论为分析上述问题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视角。场景理论坚持文化支撑城市发展的理念，重视文化在城市经济创新和发展中的先导作用。首先，场景理论强调文化消费的重要性。他认为与人们通常的看法相反，不是城市促进了娱乐与消费，而是娱乐和消费促进了城市发展。^[3]其次，场景理论认为文化设施是促进城市文化消费的载体。电影院、图书馆、剧院、体育设施、主题公园、咖啡馆、酒吧、便利店、餐馆、购物中心、创意市集等生活文化设施在城市发展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场景理论所关注的文化设施固然包括大型文化娱乐性主题公园、高层次博物馆等“高大上”的项目，但更多是强调作为社区组成部分的生活性文化设施的作用。再次，场景理论强调城市精神的重要性，认为不同的生活文化设施具有不同的价值取向。比如，图书馆、艺术馆趋向于知识和进取，俱乐部趋向于自我表达，酒吧趋向于刺激开放，教堂趋向于珍视传统价值观等。这种多样化文化是城市活力之所在。最后，场景理论强调生活文化设施不是孤立存在的。生活文化设施只有依托特定社区，与文化实践活动相配合，通过多样化人群的互动，才能最大限度地实现其价值。^[4]

本文以场景理论作为分析工具，分析丽江大研古城酒吧、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景德镇创意市集三个生活文化设施的特点和在城市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同时，从社区、生活文化设施、多样性人群、文化实践活动、价值观等五个维度，分析中关村创业大街、景德镇创意市集形成的原因，并探讨其特点；最后，对场景理论的价值以及场景理论中国化进行了评价。

二 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是激发城市活力的重要载体：来自三个案例的分析

草根类文化设施是场景理论十分关注的研究对象。草根类文化设施是指与人们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由民间自发形成的文化场所。谈到文化设施对城市发展的作用，人们关注最多的是迪士尼乐园、万达广场等一些高大上的项目。确实，这些文化项目对促进城市繁荣的作用明显，但也存在投资大、风险高、同质化等突出问题。实际上，促进城市经济发展生活文化设施的并不仅仅是大型项目，草根类文化设施与社区生活联系紧密富有活力，在促进城市经济发展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的价值早在传统社会时期就已经显露出来。唐代首都长安的胡姬酒肆就是一例。在唐代，西域与中原交流频繁，大批胡人来到长安经商，胡姬也就与酒肆的经营结合在一起，通过其独特的装束和异域风情的服务吸引顾客，成为唐长安最有特色的商业场所和文化景观之一。胡姬酒肆有两个突出特点。第一，其是商业之地。由于酿酒业和城市经济的发展，唐代酒肆的开设空前普遍和繁盛，首都长安是唐代饮食行业最繁荣的城市。刘禹锡的“长安百花时，风景宜轻薄，无人不沽酒，何处不闻乐” 就是长安酒肆业盛况的写照。第二，其是激发骚人墨客情怀的场所。胡姬酒肆堪称唐代的时尚文化空间。唐代有很多有关胡姬的诗歌，其中最著名的乃李白的诗作。李白的诗中多次提到了“胡姬”，如“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少年行》其二）。胡姬在酒肆中不光是调笑伴酒，还承担表演任务。胡姬一般既擅长丝竹管弦，也擅长舞蹈。西域舞蹈中最著名的“胡旋舞”，在唐代诗歌中也多有描述。

（一）丽江大研古城酒吧

当代社会，丽江大研古城酒吧是草根类文化设施在促进当地经济转型和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一个经典案例。

丽江大研古城传统主体文化主要是纳西东巴文化以及茶马古道商贸文化。1998年，丽江古城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之后，古城受到广泛关注，旅游业迅速发展，很快成为国际化的旅游目的地。其中，新型生活文化设施的酒吧街以及这些酒吧所推出的“艳遇丽江”理念，使原本作为少数民族古王国的丽江文化形象增添了鲜明的时尚元素，呈现了既有少数民族风情又有青春、激情、快乐、世俗的现代文化的特点。酒吧在大研古城文化转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极大地吸引了年轻游客。^[5]逛酒吧已经成为游客来丽江旅游最期待的六大文化旅游项目之一。在对丽江最期待的文化旅游项目调查中，代表丽江独有的自然风光和民族风情设施活动等最受游客青睐，认同比例分别高达70%和50%以上；特色的客栈住宿、演出演艺、酒吧餐饮以及这些设施活动营造的文化氛围，在吸引与聚集游客方面的优势，明显高于其他设施，认同比例都在20%以上（见图1）。

丽江大研古城文化转型引发了媒体的广泛关注。^[6]古城的文化形象也发生了深刻变化。2005 年以来，丽江在民间话语中不仅仅是一个“古王国”，也是“艳遇之都”；丽江古城被谈论最多的话题，不是自然风光和少数民族风情，而是休闲娱乐。这也从另一个层面反映了古城文化正在由传统向现代的变迁。尽管在一些人的印象中，丽江古城酒吧的艳遇文化过于张扬，有的艳遇语录有低俗之嫌，但总体是健康的。从游客接受度看，总体评价也是肯定的。

笔者的调研表明，游客对丽江古城“小资”“艳遇”“酒吧”等的看法，认为“很有特点，非常喜欢”和“还可以，喜欢”的，接近65%，“比较反感，需要转变”的不足13%。

图1 游客对丽江最期待的文化旅游项目

资料来源：2016年国家行政学院文化政策研究中心调研组赴丽江考察当地文化消费情况撰写的调研报告成果。

（二）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

草根类文化设施促进当地经济转型和发展的另一个典型案例是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

中关村创业大街是国内最有名的创业空间之一。2015年5月，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赴中关村创业大街调研，引起国内外媒体的广泛关注，此后来中关村创业大街考察的国内外政要、企业家络绎不绝。创业大街长约200米，目前入驻的创意服务企业有40余家。2014年以来孵化的创意团队有1000多个，有480多个创业团队获得了融资。创业大街创业氛围浓烈，两年来举办的各种创业活动超过1600场，参与创业的人数有十几万人。

咖啡馆是中关村创业大街最重要的生活文化设施，在促进中关村创业大街创业氛围形成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共有10余家，包括车库咖啡、 Binggo 咖啡、 3W 咖啡馆、极客咖啡、“投资家”咖啡馆、京东 JD + 奶茶馆、言几又咖啡馆、黑马会咖啡馆、贝壳 · 爱喜咖啡馆等。在西方，咖啡屋历来就是一个创新策源地，西方历史上许多重大创新，都产生在咖啡屋里，如英国皇家学会的成立、纽约股市的出现、《共产党宣言》的撰写等。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同样承担着多种功能，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第一，创业场所，这是其最重要的功能。年轻创业者缺少资金与北京房价奇高的矛盾是困扰年轻创业者们的最大问题。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以低廉的价格为创业者提供创业场所及配套服务。

第二，将孵化创业项目与投资相结合。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的经营方大都是投资机构，这些投资机构之所以创办咖啡馆就是希望通过咖啡馆搭建创业项目与金融结合的平台，并从中遴选出有市场潜力的投资项目。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的上述功能，使得其对创业者有极大的吸引力。

第三，思想交流碰撞的空间和休闲之地。中关村创业大街地处中关村科技园的核心区域，周边著名企业林立，创业园区众多，时尚设施云集。约朋友在创业大街咖啡馆小坐，是交流思想、放松身心的极佳之地。

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将提供价格低廉的咖啡、租借工位、提供创业支持以及休闲等多种功能结合在一起，成为连接创业者、投资者以及各种服务的平台。中关村创业大街以咖啡馆为载体，构成了一个创新生态圈，起到了“为创业者找钱、找人、找市场、找圈子的作用”。^[7]

以车库咖啡为例。进到车库咖啡的创业者们，只需要点一杯咖啡就可以在店内待一天。车库咖啡创始人苏菂将车库咖啡定位为“创业者的乌托邦”，旨在为创业者提供创业载体和交流平台，不以营利为目的。车库咖啡的“活法”主要有几种：卖咖啡、租工位、办活动、出租广告位。^[8]车库咖啡聚集了大量的创业者，这些创业者又吸引了一大批投资人、政府、银行等资源，形成了创业者社群。

（三）景德镇创意市集

咖啡馆、酒吧都是外来文化元素，市集则是本土元素。景德镇创意市集表明，本土文化元素同样可以在城市转型中发挥重要作用。景德镇创意市集以陶瓷工艺为核心，以市集为平台，办得有声有色，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曾对其进行专题报道。

景德镇创意市集创办于2008年，每周六上午8点到12点开业，主要是展示、交易大学生的创意设计产品，深受景德镇陶瓷学院大学生和外来大学生的欢迎。创意市集经过了一个发展过程，起初叫“周六地摊”，随着“周六地摊”影响力不断扩大，2010 年 9 月，正式改名为“创意市集”。创意市集包括每周六上午的集市和每年5月、10月的两个大型市集。

创意市集分为三个区域，A区是“保送”区域，这一区域大致有 20 多个摊主，他们具有发展潜力，要给他们提供机会让他们不断完善自己的作品。申请者主要是在 B 区域进行交易，这个区域有 70 家左右的摊主，通过申请和评比进行公平竞争。每个月大致有四次摆摊时间，为了保证公平，每次摆摊位置由乐天陶社创意市集进行抽签，以便进行市场摊位轮换。C区域是混合区域，这个区域更多的是各种配套产品，比如毛笔、竹雕、根艺等约5家。

创意集市已经成为景德镇最大的时尚创意设计产品产出地，对景德镇的经济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具体体现在以下几方面。第一，创意市集影响着景德镇的陶瓷产品结构，景德镇原以仿古陶瓷为主，现在增加了时尚、现代的元素。第二，景德镇陶瓷学院的毕业生由原来去外地找工作，变成留下来创作或创业经营。根据笔者调研，仅在创意市集周边最少有12 家是曾经在创意市集摆摊的摊主，他们用自己当时设计的作品的名字命名工作室。第三，吸引了众多外来大学生到创意集市学习和交流自己创作的创意产品。第四，创意市集成为景德镇的一个品牌，成为知名旅游网站推荐的景德镇旅游的必去之地。国务院提出“双创”要求后，景德镇创意市集作为“双创”成功范例被媒体广为报道。

通过发放问卷发现，创意市集的功能是多样的，具有商贸流通交易、创业场所、交流平台、时尚艺术陶瓷展示地、休闲娱乐等多种功能（见图2）。

图2 创意市集在景德镇的功能和作用问卷调查

资料来源：景德镇创意市集的内容，均来自笔者负责的课题组数次赴景德镇调研包括问卷调查形成的成果，可参见课题组成员陆筱璐《论文化创意社群对特色文化城市发展的意义及路径——以景德镇乐天创意市集为例》，《浙江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

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通常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自发性。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几乎无例外地都是民间人士（机构、企业）创办或民间自发形成的，其既不是政府的计划安排，也不是按照个人的想法创建的。上面提到的三个案例都具有这个特点。二是市民（创业者、游客）参与度高。三是深厚的社区文化基础。特定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在某座城市、社区出现，总是与该城市、社区的文化有内在关联性，有鲜明的地方特色。比如，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与中关村创业文化氛围、景德镇创意市集与景德镇深厚的陶瓷文化传承关系。酒吧对丽江大研古城来说固然是舶来品，但也是以境外游客对丽江的浓厚兴趣为依托的，同时大研古城的艳遇文化与东巴少数民族的殉情文化有极大的关联性。四是低成本、高收益。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均投入小、收益高，对当地经济发展和文化繁荣有深刻的影响。

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厅、景德镇创意市集、丽江大研古城酒吧三个草根性生活文化设施案例均包含着十分深刻的内涵，对我们理解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著名论断有启迪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草根性文化资源丰厚，在城市转型过程中如何善用此类资源十分重要。就城市来说，草根性文化资源包括老厂房、老仓库、老街区、里弄、古民居等，这些文化遗产对城市发展来说都是巨大的潜在资产。以北京为例。有统计显示，北京市老厂房面积达2780万平方米，具有极大的开发潜力。善于利用这些文化资源，对城市转型具有极大的意义。

三 整合文化资源，建设各具魅力的文化场景：对中关村创业大街、景德镇创意市集案例的进一步讨论

为什么同样是咖啡馆，在不同城市或同一城市的不同区域其功能大相径庭？为什么同样是创意市集，此创意市集十分红火，彼创意市集却门庭冷落？其中的缘由是什么？弄清上述问题对培育城市内生动力至关重要。

场景理论对此进行了解答。场景理论认为，生活文化设施的价值和功能不是孤立存在的。生活文化设施只有依托特定的文化空间环境，与多样性的文化实践活动、多种类型人群的互动整合在一起形成不同的“场景”，并通过“场景”展示出来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形成吸引力，才能发挥独特的效用。在场景理论看来，不同的场景对不同社会阶层的消费行为、居住模式等都会产生影响，从而影响城市的转型发展。因此，需要研究的是不同类型的场景是如何形成的，哪些因素在影响着场景的内涵和吸引力。

中关村创业大街、景德镇创意市集通过整合当地资源，分别形成了以互联网为核心、以吸引网络人才为重点和以陶瓷创意设计为主体、以吸引陶瓷创意人才为重点的各具魅力的“场景”，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和影响力。本部分从社区、生活文化设施、多样性人群、文化实践和价值观五个维度，分析中关村创业大街、景德镇创意市集价值和功能的实现路径。

（一）中关村创业大街文化场景生成分析

1.具有浓郁创业文化氛围的社区

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之所以能成为创业平台，中关村创业大街之所以能成为知名创业空间，与其所处的地理位置有直接的关系。作为社区的中关村创业大街及其周边地区有以下四个特点。

第一，具有浓郁的创新文化氛围。其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人才密集。北京是全国高校最集中的城市，有90多所大学、约100万大学生。其中，63%的大学集中在海淀区，位于海淀区中心位置的中关村周边集中了57所大学，密集度之高不仅在国内绝无仅有，在国际城市中也十分罕见。这为中关村创业大街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业者。二是知名新兴企业高度集聚。中关村创业大街周边知名新兴企业有联想、爱奇艺、优酷、金山、360、甲骨文软件研究中心（北京）有限公司、小米、京东、拉卡拉、人人贷、途家网、搜狗、豌豆荚等。这些知名的新兴企业既为年轻创业者提供了就业机会，也与中关村创业大街有各种形式的合作。三是创业领袖层出不穷。如联想的柳传志、百度的李彦宏、搜狐的张朝阳、爱奇艺的龚宇、优酷的魏明、小米的雷军、360的周鸿祎、京东的刘强东、拉卡拉的孙陶然、人人贷的张适时、途家网的罗军、58同城的姚劲波、豌豆荚的王俊煜等。这些创业成功人士对年轻的创业者有极大的激励作用。四是科技园区和文化园区众多。中关村创业大街的周边科技和文化产业园区众多，如中关村科技园、清华科技园，北大科技园、人大科技园、多媒体创业产业园、互联网教育培训基地等。这些园区相互之间形成了良性竞争，也为创业者提供了多种选择。

第二，形成了创业咖啡、创业培训与天使投资三位一体的创业模式。一是投资机构以咖啡馆为载体，通过提供价格低廉的工位为创业者搭建平台。以清控科创控股股份有限公司为例。该公司通过Binggo咖啡馆为创业团队提供创业服务，服务内容包括：提供月租1500元的工位；为创业团队提供注册地址，帮助其成立公司。这解决了创业团队没有物业公司证明、无法注册等问题。二是为创业者提供培训服务。培训分收费培训和公益培训两种。仍以Binggo咖啡馆为例。Binggo咖啡馆每月定期举办Binggo公开课和Binggo路演。同时，针对创业者提供“双创”培训课程，指导创业者创业。在中关村创业大街，提供培训服务的服务机构还有很多。三是拥有众多的天使投资机构。中关村是北京天使投资和天使服务最集中的区域之一。

2.由众多“孵化器+便利设施”组成的生活文化设施

中关村创业大街及其周边地区的生活文化设施主要有服务创业的孵化器和服务消费的便利生活设施两类。第一，创业大街入驻了40多家服务创业的孵化器，服务领域包括教育培训，软硬件服务、人才招聘服务、企业注册、法律咨询服务等。第二，中关村创业大街及其周边街区还有为数众多的、足以满足日常消费的各种生活便利设施，如书店、特色小食店、果汁店、超市、健身房、主题酒店、银行、打印、餐厅等，能够为创业者提供各种生活便利。

3.数量众多的创业实践活动

在中关村创业大街创业活动频繁，包括各种创业路演、创业大赛、创业展演以及创业沙龙、俱乐部活动等。据不完全统计，2014年以来，举办创新创业活动超过1600场，平均每天有两个以上的主题创新创业活动，参与人数达16万人次。另外，由于中关村创业大街的知名度高，大街吸引了国内国际众多考察调研团队，其中来自美国、韩国、新加坡、澳大利亚、俄罗斯、墨西哥等国家和地区的考察团有90个。众多的创业活动营造了浓厚的创业文化氛围。

为了具体说明这些创业活动的情况与类型，我们对创业大街从2014年4月到2016年9月两年多时间里举办的各种活动进行了整理、归类和统计，得出了以下几个结论。

第一，创业大街每月的活动次数平均为40～50场。其中，2015年5～8月创业大街活动最为密集，2014年7～12月次之，再次是2016年3～7月。具体变化情况见图3。

图3 中关村创业大街创新创业活动变化趋势（2014.3～2016.9）

资料来源：转引自祁述裕、吴军《文化场景视角下中关村创业大街发展动力探索》，《艺术百家》2017年第4期。

第二，创业活动以创业沙龙、讲座培训、政策宣传、展示陈列、路演推广和创业比赛等六大类为主。其中，讲座培训类活动最多，达631次，其次是各种创业沙龙活动，为425次。具体情况见表1。

表1 中关村创业大街创新创业活动类型划分（2014.3～2016.9）

4.多样性人群

中关村创业大街的创业者来自全国各地、具有不同的学科背景、拥有技术或资金等不同资源。据统计，每天活跃在这里的创业者、投资人与技术人员等达2万人。从创业者的类型看，有北京高校的学生，有北漂，有国际创业者；从行业分布来看，涉及互联网、IT、文化创意、教育、设计、医疗、智能家居、汽车以及生活服务等几十个行业。这些不同类型、不同行业的创业人群汇聚在中关村创业大街，进行着信息交流、创意碰撞、项目洽谈等事务，使创业大街充满创新创造活力。

5.“一切皆有可能”的价值观

中关村创业大街的社区文化、以创业孵化为核心的生活文化设施、各类创业活动、多样性人群等，都透出激情和憧憬。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创业大街的价值观和生活态度，不妨归纳为“一切皆有可能”。这里有在国内堪称最优秀的创业人才，有最新的信息，有最知名的风险投资机构，有最好的服务。这里是将梦想变成现实的最佳场所。印娃（inwow）移动打印创业过程就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9]印娃是创业大街孵化出来的众多公司中的一个，创始人李兵期一直是做传统的复印机业务。在看到移动互联网项目风靡后他冒出一个想法：“能不能把固定复印机做成移动复印呢？”为了将这个想法变成现实，他来到了中关村创业大街。在创业大街服务机构的帮助下，他在很短时间内就找到了项目设计人才，完成了图纸设计、样品开发、融资等，从“创意”变成产品仅用了短短的3个月时间。这在其他地方是难以想象的。这就是中关村创业大街独特文化场景的优势与吸引人的地方。

需要指出的是，中关村创业大街也存在着一些需要解决的问题。调查发现，如过高的房价（包括租房价格）使得创业者越住越远，不利于创业者的集聚；便利性的餐饮服务还有所欠缺；各部门政策支持碎片化，缺少整合和协调等。

（二）景德镇创意市集生成机制分析

景德镇创意市集的形成同样是诸多要素结合的结果。我们同样从社区、便利性生活文化设施、多样性人群、文化实践活动、价值观五个维度做简要分析。

1.崇尚创意设计的社区文化氛围和自组织系统

从社区的角度观察，景德镇创意市集有以下三个特点。

第一，崇尚创意设计的文化氛围。景德镇目前约有5000家陶瓷企业，其产品以日用陶瓷和艺术陶瓷为主，各类陶艺师云集。宋代以来，景德镇一直是以生产手工陶瓷闻名于世。1000多年来景德镇陶瓷一直保持着手工作坊式的生产方式，以及追求精致、艺术、弹性工作等理念和工作方式。手工制作陶瓷以及相关工艺品在其他城市可能只是生活点缀，但在景德镇，这就是最重要的生存技能、生活方式。手工陶瓷也成为景德镇的文化符号。景德镇悠久、独特的文化氛围，为创意市集的形式提供了坚实的土壤。

第二，社会组织引领。景德镇创意市集是由一家来自香港的社会组织——乐天陶社创办的。乐天陶社的经营理念是“陶艺教育，陶艺推广和制陶”，经营原则是“创造，教育，推广及慈善”。2008年，乐天陶社选择在景德镇租借老厂房，为国际知名陶艺家提供设计工作室，同时开展教育培训、画廊和咖啡馆等多项服务。每个周五晚上，乐天陶社的教育基地都开设讲座，为景德镇陶瓷学院的大学生传授先进的陶艺理念和陶瓷技艺，深受大学生和市民的欢迎。同时，每个周六上午，乐天陶社组织创意市集，承担创意设计作品的选取、展览空间设计、摊位发放、管理等事宜。由社会组织创办避免了政府创办经常出现的部门扯皮、讲究形式等问题，更加务实和高效。

第三，低廉的创业成本。景德镇创意市集坐落在原景德镇十大国有瓷厂之一的景德镇雕塑瓷厂所在地。这里既保留了景德镇特定年代的历史记忆，也由于地处景德镇东郊，地租相对便宜，创业成本低廉。

2.便利性的生活文化设施

景德镇创意市集之所以具有活力和吸引力，与创意市集相配套的众多生活文化设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景德镇创意市集所在的原景德镇雕塑瓷厂区里，集聚着艺术家工作室、博物馆、电影院、陶瓷产品专卖店、书店、咖啡馆、青年旅社、培训机构等各种文化设施和生活设施。约200米长的街道旁就有80余家以艺术陶瓷和日用陶瓷为主的创意商铺，这使得原来破旧的雕塑瓷厂充满现代气息，也成为景德镇新的时尚聚集地。

图4是笔者负责的景德镇产业转型课题组做的创意市集与景德镇市中心（1公里范围内）2016年部分生活文化设施的对比。

图4 2016年景德镇创业市集与市中心部分便利设施对比

资料来源：参见课题组成员陆筱璐《论文化创意社群对特色文化城市发展的意义及路径——以景德镇乐天创意市集为例》，《浙江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

从图4可以看出，地处东郊的创意市集拥有和市中心比肩的生活文化设施，这就不难解释它何以对年轻人有吸引力，何以聚集如此多的创意人才了。

3.多样性人群

每周六上午的景德镇创意市集聚集了上千名参与者，加上周边的各种生活文化设施，各类人群十分活跃。根据调研，在参与创意市集的人员中，景德镇陶瓷大学的学生是主体，约占参与人员的80%；其他人员包括“景漂”艺术家、本地陶瓷经营者、传统陶瓷匠人、外地慕名参与者、国外的艺术家、游客等。从2008年到2011年，也就是四五年时间里，有来自14个国家的247名艺术家在这个市集里面进行生产和创作。

4.众多文化实践活动

景德镇创意市集有乐天陶社组织的每周五晚上的陶艺讲座，有周六上午的创意市集，还有明清园的陶艺市集。乐天陶社有为国内外知名陶艺家提供的驻场陶艺创作项目，这些都可以供游客参与、观赏。陶艺培训机构也十分活跃。创意市集还重视在线分享创意理念。每个月，创意者都会将自己的作品提交在乐天陶社官网上，在线参加评审，同时相关的微博、博客、豆瓣等社交网络，都拥有数万的粉丝量。多样性的社群将这里营造成集设计、生产、消费、体验、交流、共享于一体的创意空间。

5.“创意即价值”的价值观

可以用“创意即价值”来概括景德镇以创意市集为核心的文化场景体现的价值理念和利益诉求。在这个文化场景活动的各类人都认同一个理念：只要有创意，在这个文化场景里就一定能实现价值，包括经济价值和人生价值。人们来到这里，或是展示创意，或是交流、购买创意。例如，一些长期出售仿古陶瓷的店商也为创意市集所吸引，来这里“淘”他们中意的时尚创意陶瓷产品，与设计者洽谈合作，并出售其产品。创意市集改变着景德镇陶瓷产品的结构，为景德镇这座城市输入了创新活力。

在景德镇定居14年的英国籍日裔艺术家安田猛先生和他的夫人在创意市集附近创办了工作室“红房子”。尽管安田猛已经74岁了，但仍表现了极大的创作热情。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景德镇，特别是在创意市集这个文化场景里，他感受到“一批批年轻的陶艺家用青春的血液和想法在这儿扎根成长，而自己也又一次经历着青春般的朝气蓬勃”。

调研发现，景德镇创意市集也存在一些需要改进的问题，如缺少Wi-Fi系统，缺少干净、卫生的洗手间等，这些问题给年轻创业者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在调研中，有65.3%的人希望当地政府能够在文化设施的硬件建设方面有所作为。

四 结语：场景理论的中国意义

首先，特里·克拉克教授提出的场景理论建立了微观文化动力学，深化了对文化在经济发展中动力作用的认识。强调文化在促进经济发展中的动力作用在西方学术发展过程中有着清晰的脉络，但不同时期学界对文化内涵的理解和分析的视角有着明显的差异。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从社会学的角度分析了文化的价值。他在《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分析了新教伦理价值观与信仰对美国经济发展的深刻影响，认为新教伦理是美国走向经济繁荣的最重要的动力。经济学家迈克尔·波特从产业的角度分析了文化在提升国际竞争力中的价值和作用。他在《国家竞争优势》一书中认为，基于文化的优势是一个国家的最核心的竞争力。波特所说的“文化”是指价值体系。他认为，造成国家贫富差别的重要因素是国家的价值体系的不同。特里·克拉克教授则从消费社会的角度分析了文化的价值。他将此前学者主要从精神层面对文化进行的理解，转为从生活层面去理解文化的内涵和意义。将文化理解为与生活的结合体，其是指以特定空间为载体，便利性的生活文化设施、多样化人群和文化实践活动的结合，以及所蕴含的价值和意义追求。韦伯的社会学理论、波特的竞争力理论更多的是从国家的视角分析文化对促进经济发展的作用；克拉克更多的是从社区这样的微观层面，从生活文化设施、文化实践和人群状况等，分析文化在促进经济发展中的价值和作用。如果说，韦伯的社会学理论、波特的竞争力理论更多的是宏观文化动力学，那么克拉克的场景理论则更多的是微观文化动力学。这一理论深化了对文化在经济发展中动力作用的认识。

其次，场景理论强调不同文化要素的协同性和在地化。场景理论不是孤立地讨论生活文化设施，而是强调文化设施与社区、文化实践活动、人群的协同和互动，生活文化设施只有在互动中才能最大限度地实现其价值。场景理论还强调了不同的生活文化设施所体现的文化在地性，这种在地文化展示了区域精神气质，也是城市创新动力的重要源泉。比如，中关村创业大街的创业咖啡馆就不太可能出现在景德镇；同样，景德镇以陶瓷工艺为主的创意市集也不可能出现在中关村创业大街；等等。场景理论的这一观点对我国当前的城市建设有很强的针对性。一是有助于匡正城市建设普遍存在的热衷于建设高档文化设施，忽视日常生活文化设施建设的思路；二是有助于避免单纯注重文化设施建设，忽视与其他文化要素的配套建设的误区；三是有助于纠正热衷于引进文化设施，忽视从本地区挖掘特色文化资源这一错误地点。

再次，场景理论为探讨如何激发城市活力提供了分析工具。当前，我国城市经济正在经历从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的转型。各地都有不少探索，提出了一些很有启发性的新理念，如创意空间、创意社群、众创空间等。这些新理念均很有意义，但在实施途径上往往语焉不详，缺少系统分析方法。场景理论着眼于以城市特定空间为载体，旨在通过对生活文化设施与人群、文化实践活动、价值追求等相互作用的分析，探讨如何激发城市活力。场景理论既有新的概念、数据收集方法，也有分析框架和策略。它是一个完整的体系，为集聚城市发展动力、实施创新驱动战略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分析工具。

最后，借鉴场景理论需要用中国视角。世界各国的城市转型和发展有共同性，克拉克教授的场景理论对中国城市的转型和发展具有很强的参考价值。但毋庸讳言，场景理论是在继承西方国家城市研究成果基础上发展来的，其概念、术语等也都是立足于西方文化传统和生活方式进行的提炼和归纳。借鉴场景理论需要用中国的视角。这至少包含三方面的含义：一是立足中国现实，分析中国问题；二是将场景理论创造性地转换成中国概念体系和表达方式；三是吸收现代科技成果，特别是互联网技术在城市、社区生活的深刻影响，将现实空间与虚拟空间的研究结合起来。这第三点也是克拉克场景理论有所欠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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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文于2017年1月1日发表在《东岳论丛》，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文化创意产业》转载，获第二届中国文化创意产业优秀论文奖，收入本书时有改动。

[2]吴军等：《文化动力——一种城市发展新思维》，人民出版社，2016。

[3]Terry N.Clark and Coauthors，Can Tocqueville Karaoke？Global Contrasts of Citizen Participation，the Arts and Development（Emerald Group Publishing Limited，2014）.

[4]Clark，Terry Nichols，The City as an Entertainment Machine（Amsterdam，Netherlands，Boston，MA：Jai/Elsevier，2011）.

[5]《发现丽江：他们把酒吧整得像文化馆，不只卖酒还卖艳遇》，掌上丽江，2016年2月26日。

[6]2002 年，《新周刊》以“你丽江了吗”为封面主题做了一期杂志； 2003 年，《丽江的柔软时光》出版，介绍并宣传丽江舒适慵懒的生活； 2009年，《踢踢兜丽江之恋》中的那句“趁年轻，去丽江”让很多年轻人渴望在丽江邂逅。

[7]清控科创集团总裁助理季德清语，摘自2016年11月本课题组成员吴军在中关村创业大街的调研访谈。

[8]韩琮林：《中关村创业大街上的“花式”咖啡馆》，北京商报网，2014年11月17日，http：//www.bbtnews.com.cn/2014/1117/82527.shtml 。

[9]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发展，智能手机的功能越来越强大，手机逐渐取代了PC成为新的办公工具，越来越多的人不局限在办公室办公。为适应移动办公人群的打印需求，印娃移动打印应运而生。用户通过印娃App，将存放在云端或手机端的文档与线下打印终端建立连接，可以随时随地享受文件打印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