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海洋发展的概念提出及时代背景

理解海洋发展，需综合时间、领域和影响三个维度，应将海洋发展置于我国社会发展的整体框架中加以考察，将阶段性演变同我国发展模式转型相结合，使其具备时代意蕴。

（一）海洋发展的概念提出

海洋发展是在海洋开发这个概念的基础上提出的。从人海互动的历史看，所谓的海洋开发就是“人类在一定的海洋观的指导下运用特定的工具与技术开发、利用和保护海洋的实践活动”。^[1]在以往研究中，大多从经济视角把海洋发展界定为对海洋的开发、利用和保护。海洋开发通常指海洋资源开发和利用以及产业的形成，而对海洋的保护一般指海洋环境的保护。也就是说，海洋开发的本质一般是指海洋经济活动，是从经济地位上来探讨海洋是人类的重要生存资源和发展空间。基于上述认识，特别是随着20世纪海洋地缘战略思想的发展，沿海国家自觉或不自觉地都对海洋开发有着全局性举措，积极寻找和选择海洋开发的新定位及发展指向。至今，海洋开发的广度、深度和密度日益扩展，绝不仅仅是专属经济区的开发、大陆架资源的开发，更是全球海洋的大开发，在充分利用滨海和近海经济带开发优势的同时，努力加大对中远海的开发力度，其海洋开发取得的经济效益日益增多和开发潜力日益增大。

然而，“海洋开发又是一项特殊的人类实践活动，因为开发、利用和保护的对象——海洋环境与资源不同于陆地，所以海洋开发需要特定的生产方式以及形成特定的生产关系和社会文化”。^[2]因此，海洋开发的经济维度只是人海关系的一个方面，人海关系从一开始就超出了经济范畴。人类出于经济利益考虑在对海洋开发、利用的同时，引发了在政治权力上对海洋的控制和在军事上对海洋的争夺，同时，海洋活动又创造了海洋国家和海洋社会，孕育了灿烂的海洋文化。基于上述思考，可以认为海洋开发的内涵和外延未体现出人海关系的广泛性，海洋开发作为一个衍生出许多变量的综合范畴，除海洋经济外，海洋权益、海洋文化、海洋社会、海洋生态、海洋管理和海洋科技等都应是海洋开发范畴中的重要变量。在我国海洋开发战略的有关研究中，由于对相关变量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海洋开发战略的建构缺少综合性的视野而成为局部小战略。

人类的涉海行为是丰富且复杂的，需要用一个范畴对其进行概括。为此，应把海洋发展作为概括人海互动关系的一个综合性范畴。海洋发展作为一个学术概念，使用的时间很短，有学者曾对海洋发展的内涵下过一个简短的阐释：“海洋发展的历程是，人与海洋的关系从和谐到紧张再到和谐不断协调适应的过程，也是人类社会个体、群体、区域社会、国家之间，围绕海洋开发、利用和保护，以及海洋权益分割、分享，从竞争到合作，从冲突到共处，从无序到有序的反复协调适应的过程。”^[3]

海洋发展作为一个全新的研究领域，具有显著的综合性、系统性、多学科交叉的特点，它涉及经济、管理、政治、法律、历史、社会、科技等多个研究领域。从海洋发展与海洋开发的相互关系，可以对海洋发展的概念做如下扩展：海洋发展是指人类通过开发、利用和保护海洋等社会实践活动促进社会全面进步的过程和结果。关于海洋发展还可以做如下理解：“首先，海洋发展以海洋开发为基础，如果没有人类通过开发、利用和保护海洋等社会实践活动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也就谈不上所谓的海洋发展，因此，海洋发展与海洋开发密切相关，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将海洋发展与海洋开发等同使用。其次，虽然海洋发展与海洋开发密切相关、海洋发展要以海洋开发为基础，但二者还是存在一定的差别的，海洋开发重点在于关注人类开发、利用和保护海洋的直接过程和直接结果，如海洋产业的形成、海洋经济效益的体现、海洋环境的改善等，而海洋发展不仅关注人类开发、利用和保护海洋的直接过程和直接结果，而且重点关注人类开发、利用和保护海洋的成果是如何促进社会进步的，因此，海洋开发体现的是人类与海洋的关系，表现为人类与海洋打交道，而海洋发展则是通过海洋开发即通过人与海洋的关系来探讨人与人的关系，也即人、海洋与社会的关系，将海洋开发看作促进社会进步的重要因素。最后，海洋发展既是一个过程，也是一种结果，海洋发展不仅关注人类开发、利用和保护海洋的过程，而且关注每个过程所取得的成果及其对社会进步的影响，只有将海洋发展既看作一个过程，也看作一种结果，才能避免海洋开发的短期效益，注重长期效益，注重战略性的海洋发展。”^[4]

（二）海洋发展的时代背景

高度关注海洋发展进程和注重把握时代感，进而追寻海洋发展的演进逻辑是界定海洋发展内涵的基础视角。论及海洋发展的演进逻辑，不可离开两个基本前提：一是国外海洋发展的趋势，二是我国顶层设计的选择。

1.国外海洋发展的趋势

进入21世纪，纵观世界，发达国家如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等都非常重视海洋发展战略，不断开拓海洋开发的新领域。总体来看，国外海洋发展有如下六条基本态势。

第一，海洋意识普遍增强。通过对世界强国的历史系统考察表明，世界海权的争夺出现了由海洋霸权向海洋权力政治转化的历史趋势，其共同经验是高度重视海洋，加强对海洋的控制力，发达国家把海洋发展作为国家战略加以实施，形成了新的海洋观。“随着《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生效，世界经济政治格局发生重大变化。国际组织和世界各国对海洋越来越重视。自1997年起，联合国秘书长每年都向联大提交一份《海洋和海洋法》报告。”^[5]自21世纪以来，世界主要国家先后制定了新的海洋战略和政策。如美国立足控制全球海洋的战略目标，于2004年制定了《21世纪海洋蓝图》和《美国海洋行动计划》，2010年美国总统签署了《关于海洋、我们的海岸与大湖区管理的行政令》，出台了新时期国家海洋政策。日本分别于2005年和2006年制定了《海洋与日本：21世纪海洋政策建议》和《海洋政策大纲——寻求新的海洋立国》，树立了海洋立国思想。为全面开发、利用海洋资源和空间，沿海国家竞相制定海洋产业发展战略。据相关统计，目前世界上有100多个沿海国家已经或正在制定海洋发展战略。

第二，维护海洋权益是海洋发展战略的核心任务。世界各国的海洋战略利益日趋多元化，包括扩大管辖海域以拓展发展空间、利用海洋资源以发展海洋经济、发展海洋科技以保持竞争优势等，并通过政治外交、经济开发、科技合作等多种手段来实现国家海洋利益。同时，各国之于海洋的博弈，也由过去以争夺具有战略意义的海区和战略通道为主，转向争夺岛屿、海域和海洋资源。美国在新时期国家海洋政策中明确指出，建立全球性的对海观测网络，根据适用的国际法行使权利和管辖权，在国际范围内进行合作并发挥领导作用。日本在《海洋与日本：21世纪海洋政策建议》中明确提出，要加强对包括大陆架和专属经济区在内的海洋“国土”管理，积极参与和引导国际事务，透露出浓厚的“扩疆争利”色彩。韩国明确提出了要全面利用海洋资源、能源和空间的战略举措，高度重视保护和拓展海洋权益。

第三，海洋发展方式向高层次转变。海洋发展方式正由传统的单向发展向现代的综合发展转变；发展领域从领海、毗邻区向专属经济区、公海推进；发展内容由资源的低端利用向精深加工领域拓展，海洋产业结构从“二三一”正在向“三二一”发展。尽管世界各国的海洋发展各具特点，但起关键作用的是海洋科技，尤其是海洋产业本身所蕴含的技术密集、资金密集和人才密集特性，对科学技术有强烈的依赖性，其对最新技术的使用之多、应用之广，是陆域经济所难以比拟的。如日本不断加大海洋科技投入，明确提出在海洋科技领域要起领军作用；韩国制订了海洋科技开发综合计划，发展海洋调查与预报技术、海洋资源开发技术、海洋能源与空间利用技术、下一代造船技术、海洋交通安全技术等；马来西亚也提出致力于发展世界一流的海洋科技。

第四，可持续发展是海洋发展战略的根本依归。世界各国的海洋发展战略都强调对海洋的可持续利用，以保障其长远的海洋利益。对海洋的观念，已基本从过去的一味索取向可持续发展转变。在开发、利用海洋的同时，越来越认识到应把海洋作为生命保障系统加以保护，“维护海洋健康”正成为21世纪海洋发展的主题。如“美国高度重视生态保护和海洋可持续利用，明确把实现可持续发展、保护海洋生物多样性和以生态系统为基础的管理作为其制定国家海洋政策的指导原则之一，并在国家海洋政策中提出保护、保持和恢复海洋、海岸与大湖区的生态系统和资源的健康，以及生物多样性；支持对海洋、海岸与大湖区进行可持续、安全和高生产力的开发利用”^[6]，并为全球树立榜样。韩国则明确将可持续利用海洋资源作为海洋事业发展的基础目标。

第五，海洋管理制度体系不断完善。鉴于海洋发展的整体性和综合性，世界各国都进一步建立和完善国家的海洋管理制度，管理内容正由各种海洋开发、利用活动拓展到海洋环境保护相关领域，管理方式在强调利用法律手段的同时，更多地使用培训和宣传教育等柔性手段。为有效实施综合管理，世界各国纷纷设立专门的行政管理部门，负责海洋战略的制定实施，统筹解决涉海事务中的相关问题。如美国国家海洋委员会、俄罗斯联邦政府海洋委员会、日本内阁综合海洋政策本部、菲律宾海洋事务委员会等专门性组织机构的建立与完善，有力推进了海洋资源的可持续利用与海洋生态环境的科学保护，也极大地提高了海洋发展的综合效率。

第六，海洋发展作用开始全方位凸显。2001年，联合国正式文件首次提出了“21世纪是海洋世纪”，有的学者称之为立体海洋时代。利用海洋资源发展海洋经济，一直是国家海洋发展战略的重要内容，是有效实现国家海洋利益最为积极稳妥的手段。如韩国将大力建设知识型和创新型海洋产业体系作为海洋发展的基础目标，提出了大力发展高附加值海洋产业、努力打造世界一流的海洋服务产业和建立可持续发展的海洋渔业等战略举措。越南明确强调发展海洋经济，推动开展国家和区域合作。而海洋发展也使沿海区域社会发展迅猛，引领了世界现代化潮流。“沿海国家和区域发展速度超过了内陆国家和地区，尤其是近半个世纪以来，沿海国家和地区迅速崛起，以其得天独厚的临海和港口优势，成为世界最有实力的区域社会。现在，整个世界处于向海洋靠拢之势，各国经济中心都开始向沿海移动，沿海区域的城市化进程加快，世界人口趋海移动加快，现在的世界人口约40%集中在沿海地区。”^[7]传统海洋人文在发展中得到改造，其优秀部分在继承的基础上又有新的发展。据预测，未来几年，沿海人口将大量增加，沿海地区将成为一个国家开放的窗口和联结国际相互贸易的纽带和桥梁。

2.我国顶层设计的选择

海洋发展需要一定的政治环境，政治环境指的是政府作用力和海洋发展的态势，政府的作用力在于审时度势，制定准确的政策和宏观策略。在对外开放不断深化、国际经济不断融合的背景下，海洋及其资源对我国的重要性不断显现。党的十八大报告在“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部分明确提出，我国应“提高海洋资源开发能力，发展海洋经济，保护海洋生态环境，坚决维护国家海洋权益，建设海洋强国”，这是我国首次正式提出建设海洋强国的国家战略目标，吹响了我国在新形势下向海洋进军的号角，唤醒了全民族的海洋意识，正在努力实现把我国从海洋大国建设成海洋强国的中国梦。十九大报告又提出了“坚持陆海统筹，加快建设海洋强国”。海洋强国建设已成为中国的战略目标之一。

2013年7月30日，十八届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建设海洋强国进行集体学习。习近平指出，21世纪，人类进入了大规模开发、利用海洋的时期，提出要进一步关心海洋、认识海洋、经略海洋。习近平在主持学习时强调，建设海洋强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十八大做出了建设海洋强国的重大部署。实施这一重大部署，对推动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对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对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进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都具有重大而深远的意义。推进海洋强国建设，必须提高海洋资源开发能力，保护海洋生态环境，发展海洋科学技术，维护国家海洋权益。2018年的全国两会期间，习近平在参加山东代表团审议时指出，海洋是高质量发展战略要地，要加快建设世界一流的海洋港口、完善的现代海洋产业体系、绿色可持续的海洋生态环境，为海洋强国建设做出贡献。

国家决策和国家动员是各地各部门判断中央领导集体施政方针和工作重点的重要依据，对做好未来工作意义重大。这成为30多年来国家主导发展模式的一种常态，从设立经济特区、浦东开发、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西部大开发和打造蓝色经济区，一直到各地的城市建设，无不是国家通过协调现有资源，将政治决定施及整个治域的现实执行力的杰出成果。从党的十八大报告针对建设海洋强国的内容可以看出，“国家推进海洋强国建设的具体路径是发展海洋经济，手段及措施是不断提高海洋资源开发能力，这是发展海洋经济的保障，前提是急需解决我国面临的重大海洋问题（例如，东海问题、南海问题），以坚决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及海洋权益，并保障实施海洋及其资源开发的安全环境，从而实现保护海洋生态环境及建设海洋强国目标”^[8]。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的建设海洋强国的战略目标，是党中央应对海洋问题的举措，是结合当前国际国内形势发展，特别是海洋发展态势提出的一项具有政治属性的重要任务，是国家层面的重大战略。建设海洋强国战略是21世纪以来对海洋发展战略的深化和提升，具有连续性及一贯性。党中央早在十六大报告中就提出了“实施海洋开发”的任务。在2004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亦提出了“应重视海洋资源开发与保护”。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一个五年规划纲要》（2006年）中提出了我国应“促进海洋经济发展”的要求。在2009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又强调了“合理开发利用海洋资源”的重要性。《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纲要》（2012年）第十四章“推进海洋经济发展”指出，我国要坚持陆海统筹，制定和实施海洋发展战略，提高海洋开发、控制、综合管理能力。《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提出了“拓展蓝色经济空间”的要求，明确指出需“坚持陆海统筹，壮大海洋经济，科学开发海洋资源，保护海洋生态环境，维护我国海洋权益，建设海洋强国”。这些内容无疑为我国推进海洋发展，特别是建设海洋强国提供了重要的政治保障，海洋发展的政治条件已经具备。

我国沿海地区积极响应国家建设海洋强国战略和融入“一带一路”倡议框架中，紧扣海洋发展的主题，纷纷提出利用和开发海洋的宏伟计划，改革所积储的巨大潜力，被充分调动起来，这是“海洋世纪”赋予我国的最佳选择，也是我国上下的共识。“十三五”是我国海洋发展的关键时期。“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和世界范围内力量对比的变化，为中国海洋发展提供了新的机遇和挑战；中国综合国力不断增强，国际地位迅速提高，为海洋加快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条件；中国和平崛起‘走出去’战略的实施、国家利益的扩展使海洋战略的地位和重要作用更加突出；沿海产业布局的进一步拓展，海洋经济结构调整步伐的加快，为海洋发展提供了支撑；科学发展观的贯彻落实，为有序开发利用海洋资源、保护海洋生态环境提供了保障，已经初步具备了经略海洋的基础和条件。”^[9]因此，实施海洋强国战略不仅是一种必然，而且完全有可能。在迄今为止的人类社会发展中，海洋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历史作用，尤其是在我国的未来发展中，人海关系更加密切，只有全面走向海洋，才能找到发展的立体出路。从战略高度认识海洋发展的重要作用，对于增强全民海洋意识，推动我国海洋的全面发展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