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太阳刚落山,天黑未黑之时,方云那边派人过来通报说是程大人回府上了。
周有林稍作整顿,让人备上马车,带着通报的仆人再次拜访知府。
到达程敏的府邸,程敏已经换上了便服,刚用过膳,看到周有林到访,便招呼下人上茶招待。
周有林虽是有事询问,但也未急于一时,在细品了两口茗茶之后,刚要打算寻思如何开口,没想到程敏先开口了:“你这么急着找我,是想问你家侄子的岁考情况吧,这个不瞒璋亭兄,目前所有考生卷子都还在审批中,且都是严格保密,下官可没有这个权利打探,不过你可以在发榜的前一天找我,那时我大概能够知道上榜之人,不过我相信天泽年少聪慧过人,榜上有名不成问题。”
周有林摇了摇头,道:“程大人误会了,在下并非为此事而来。”
“哦?璋亭兄那是为哪般?直说无妨。”程敏好奇不解道。
“程大人想必应该了解昨晚戌时发生在西大街的事吧。”周有林犹豫了下直奔主题。
“你是说昨天的聚集声讨反教之事?”
“正是。”周有林点了点头。
“我先问一句,昨晚的事你家侄子没有参加吧?”程敏带着疑惑的口吻道。
“那倒没有,我家侄子昨晚在家睡觉。”
“那就好,那就好。”
程敏连说了两遍松了口气。
“事情很严重吗?”周有林皱了皱眉头。
“你说呢,想必你也知道了,洋人的教堂昨晚都被他们给烧了,这不今天,英国公使阿礼国便找到了制台(制台即总督)大人,要求立刻惩办肇事者,赔偿教堂损失。”
“那制台大人是什么意思?”周有林又接着问道。
“听抚台大人说制台请求英国公使宽限时日,待调查清楚,必定还大家一个公道,但这英夷傲慢的很,根本不听,直接把舰船开到了长江口,下午又派人找到了抚台大人,现在抚台大人也拿不定主意,只好上告了朝廷,请求朝廷的处理结果。”程敏说出自己知道的一些内幕。
“奶奶的,这洋鬼子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先把事情调查清楚,再做处理,有何之错?”周有林愤愤不平道。
“可不是吗?咱大清是礼仪之邦,这洋夷粗暴蛮横,根本不跟你讲道理,真乃蛮夷,不瞒你说,在这之前,我曾经把那两个英夷约到了府上,好心劝告他们暂时离开这里一段时间,等事情风头过了再回来,可这两个英夷根本不听。”程敏也是很不满道,这次闹到了朝廷上,弄不好连他也要受到朝廷训斥。
“那朝廷会怎么处理?对了这次的冲突有没有人受伤?”周有林又接着问道。
“朝廷怎么处理这谁知道呢,只不过有人倒霉是肯定的了,说不定这倒霉蛋中就有我。”
“唉!”程敏叹了口气。
“受伤的人有,主要是教堂里面的汉人教徒。两个英国人事发的时候直接躲进了衙门,免遭于难。哦,对了,还有一个佛兰西神甫在家听到有人冲了进来,化妆成女人连夜雇船离开了省府,亏他能想的出来。”
“既然洋人没有受伤,朝廷应该不会把大家怎么样吧?顶多赔些银子罢了。”周有林听到没有洋人受伤心里松了口气。
“这可说不好,朝廷上的事你我不要妄加猜测,更不要妄自评论,切记切记!”程敏很有心得的提醒道。
“咦,你问了这么多是出于何种目的?”程敏疑惑的问道。
“不瞒程大人,我来这边刚认识一个朋友,昨晚他很有可能因为此事被衙门给抓了。他的家人托我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人救出来。”周有林也不隐瞒道。
“原来如此,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管这种事为妙,你想啊这洋人的事就连抚台大人都感到很棘手,更何况是咱们呢,静等朝廷的结果便是。”程敏好心劝道。
“程大人所说极是。”周有林微微颔首道。
在这期间,程敏无意间打了个哈欠,见此,周有林起身双手作揖准备告辞道:“想必程大人最近公务繁忙,那我就不打扰程大人休息了,还请程大人多保重身体,注意休息!”
程敏点了点头道:“不瞒璋亭兄,最近确实琐事繁多,过了这阵子我再邀请璋亭兄前来做客,那时希望璋亭兄不要推脱。”
“一定一定,程大人邀请,在下倍感荣幸岂有不来之理。”周有林满口答应。
出了知府,周有林把打听到的内幕转告给了柳新和谢恒,且安慰道:“这洋人并没有受到伤害,也就损失了几间教堂,俗话说欠债还钱,杀人才会偿命,总不能因为几间房子就把所有人拉去砍头了吧。”
当然这些只是周有林自己的推测,朝廷的处理结果那要看总理衙门那边了。
果然三天后,英国又把军舰开到了天津口,在英、法驻华大使的要挟、恫吓之下,清政府被迫作出以下决定:一,赔偿英国教堂方面白银37000两,佛兰西教堂20000两白银,共计57000两白银作为冲突中的教堂财产损失赔偿。二,指拨城内同等大小官地为教堂堂基,且教堂被定义为官方府邸,本地官员有责任保护教堂。三,惩办肇事首犯,村民张凤、王虎受到杖刑、流放的处罚,荣兵等人被剥去功名,取消武科资格,至于其他人为了不让事情再次闹大,交了赎银便被释放。四,道台李勋、知府程敏、知县王勇皆因护教不力被申斥。
这一处理结果看似力度还行,但在民间已经炸了锅,因为这里面的每一条每一个字都是对洋人的偏袒,在他们看来这一次的揭贴反教不同于周坪镇的那一次,是彻彻底底的失败,此事过后,更多的人在心中对清政府不满,以及对洋人的痛恨程度更深了。
颇具讽刺的是官府还在原先烧毁的教堂旁边竖立了一块石碑,布告四方,申明:“允许教士在本地自由置地教堂,地方官务须迅速持平办理民教事件,此后民教相处,务须永远和睦,彼此恭敬,不得再滋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