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不需粵語流行曲的三四十年代　詞多文言

一九三〇至一九四〇年代，香港的大眾音樂文化的主流，是粵劇、粵曲和粵樂。其時更有無數的音樂社，可稱為「音樂社熱潮」，跟六十年代的「夾band」熱潮遙遙相應；然而結社者的目的都是玩唱及創作粵曲和粵樂，這方面跟「夾band」熱潮全玩歐西流行歌曲，是天淵之別！所以，在這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香港人完全沒有需要發展粵語流行曲，而這個時候大部分粵語電影中的創作歌曲，都是採取先詞後曲的方式寫的，而且並不迴避粵曲味；事實上那時也根本不需要迴避，因為音樂主流就是粵曲粵樂，寫的、唱的、奏的都是粵曲人。

這兩個年代之中，成績非常突出的原創粵語電影歌曲有這一批：《兒安眠》（《生命線》插曲，一九三五年）、《凱旋歌》（《廣州三日屠城記》插曲，一九三七年）、《胡不歸》（同名電影插曲，一九四〇年）、《紅豆曲》（同名電影插曲，一九四一年）、《燕歸來》（《蝴蝶夫人》插曲，一九四八年）、《載歌載舞》（《蝴蝶夫人》插曲，一九四八年）。除了《兒安眠》，其他五首都是以先詞後曲方式寫成的。

這裏選錄其中三首，讀者可以從中感受這些詞作的風格特點。

待君凱旋還，請聽凱旋篇。

君不見中原王氣沉，笳聲飛渡山海關。

烽火輕易大地色，鐵騎踏破舊江山，

多少人家室無壁？多少人家屋無椽？

戰戰戰，寧為疆場珠玉碎，不作簷下瓦石全。

待君凱旋還，請聽凱旋篇。

君不見長行十萬眾，人逐胡騎遍野翻，

舞槊刀光劍影裏，躍馬青山白水間，

前前前，片言贈君君記取，不搗黃龍莫生還。

戰戰戰，前前前，不搗黃龍莫生還。

——《凱旋歌》　詞：胡麗天　曲：梁以忠

鶯聲驚殘夢，晨起懶畫眉，

相呼姐妹至，共唱紅豆詩。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採摘，此物最相思。

相思何時了，觸景最神馳，

悔將紅豆採，致惹恨無期。

——《紅豆曲》　詞：邵鐵鴻、王維　曲：邵鐵鴻

春酒綠，夜燈紅，笙歌起自玉樓中，

莫道風流如夢，花月良宵意萬重，

無關鎖，廣寒宮。

任君陶醉入花叢，天花舞，若游龍，

魂銷未，問東風，只將愁懷付與一夢中。

今宵雙飛燕，明日又西東，

人如山與水，何處不相逢？

——《載歌載舞》　詞：吳一嘯　曲：胡文森

補充說說，《凱旋歌》亦即後來著名的廣東音樂樂曲《春風得意》的前身，在影片《廣州三日屠城記》內，《凱旋歌》由陳倩如（另有說是曾婉清）唱出，唱片版本的灌唱者則是歌調作者梁以忠的太太張玉京。《紅豆曲》的中段把王維的一首詩嵌了進去，但改了一個字，據知嵌王維詩是導演的意思。《載歌載舞》後來有一個「惡搞版」，往後更發展成鄭君綿的名曲，所說的「惡搞版」即《賭仔自嘆》：「伶淋六，長衫六……」可以說，約於一九五四年面世的《賭仔自嘆》，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粵語流行曲「傳俗不傳雅」風氣的帶起者之一。

上引三首歌詞全屬文言，正代表了三四十年代粵語歌曲的詞風。其中《凱旋歌》詞意甚激昂，但譜曲者梁以忠所譜的曲調，卻屬柔中帶剛，可以見到當時的音樂審美取向，跟「後世」也頗不同，這點也值得讀者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