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獨行俠

我藍一朗最討厭上體育課，並不是因為我的體能有問題，而是每一次分組，我都是被遺下的一個，往往需要老師替我特別調配。

全班共有三十七人，無論老師要求兩人一組、三人一組或是四人一組，我都是唯一一個沒有拍擋的人，除非當天有同學缺席，否則沒有誰會打破這個定律。

今次我被老師安排加入小芳和麗兒這一組，練習傳球射門，她們口中沒有說什麼，但從她們的神情就猜到她們對這安排感到不滿，只是不敢反對罷了。

女生都是超級麻煩。

自升上了中學，不知不覺就已經兩年，同學們都已經各自組成不同的「小圈子」，擁有自己的「密友羣組」，但是我就從沒有想過加入任何一組。他們像連體怪嬰的一起吃飯一起逛街，放學一起去打球，假日一起去打遊戲機，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我總是跟大家保持着一段遙遠的距離。

我羨慕他們嗎？

不，我樂得自由自在，不用遷就這個、討好那個。

我從來都是獨行俠。

自問我的成績一向不俗，雖然不是考第一名，我也算是班中名列前茅的學生，名次一直徘徊在全級前十名。我覺得讀書不太難，只要上課前備課，課後溫習多一兩遍就絕不會在考試「肥佬」了。

我很同情常常不合格要被罰留堂的同學，究竟是我太聰明，還是他們太愚笨呢？

無論如何，我和班中同學之間就像出現了一道互相排斥的力牆，大家總無法走近。

算吧，沒關係，其實，我從來不需要朋友。

蔚藍的天空沒有半朵雲，也沒有風，午後的陽光斜照令操場上泛起一遍悶熱，而我的心卻是冷冰冰的。我沒有理會小芳和麗兒，只是懶洋洋地卧在操場邊那楊樹下的陰涼位置發呆。

楊樹在我那泛黃的運動服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定眼望着托在腳踝上的足球，思憶回到兩年前剛升上中一的一天……

還記得那是放學時分，天氣也是同樣地悶熱，我經過學校的球場，看到一班高年級的學生正在踢足球。

球場上分為紅衣和藍衣兩隊，而兩隊的實力勢均力敵，互不相讓，雙方的前鋒非常敏捷，後衞亦很謹慎，比賽精彩絕倫，我不禁被他們的球技吸引着，於是放下書包坐在場邊觀戰。

紅衣隊的前鋒是一個矮個子，他一閃身扭過對方搶到了球，卻被藍衣隊的隊員緊緊包圍。這時矮個子來了個聲東擊西，把球短傳給了後方的黑炭頭。

當藍衣隊把注意力轉移到黑炭頭身上時，黑炭頭又把球回傳給了矮個子，二人來了個調虎離山之計，矮個子衝向對方的龍門勁射，球如離弦之箭，可惜對方的後衞飛撲過來，以頭搥救出，紅衣隊失了個難得的好機會。

藍衣隊乘勝追擊，趁着對方未有回防便大腳一踢把球傳到中場，來一個快攻。

「快回防吧！對方正全力出擊！」我暗叫不妙，發覺敵方準備乘勝追擊。

「哎呀！」紅衣隊在攔截時一不小心誤信對方的假身被扭過，守門員未有防備，被對方抽射，失了一球。

當時我在想，我也很久沒有在球場上踢球了，如果能夠在球場上出一身熱汗，那是多麼暢快！

突然，紅衣隊的黑炭頭把球踢到坐在場邊的我的腳下。

「喂，我們這隊還欠一個人，你也一起來踢吧！」黑炭頭向着我說。

我雙手拿起腳底的足球，開心了半秒，深信假如我落場作後衞的話，必定能令他們反敗為勝。

可是，耳伴隨即閃出媽媽的一番說話︰「千萬別學你爸爸一樣，不要相信任何人，朋友只會負累你的！」

我一怔，然後放手把球掉下，用力踢到後方。

「喂！你為什麼要把球踢走？」黑炭頭衝向我，憤怒地問。

「我不會跟你們踢球的！」我毫不客氣地說。

「要不是我們缺人，也不會叫你來踢，你不踢就不踢，幹嗎要把球踢走！」黑炭頭怒氣沖沖撲過來。

那個矮個子立刻把黑炭頭拉着，說︰「算吧，別理他，他是怪人！」

「哼！我會記住你的！」沉不住氣的黑炭頭瞄了我一眼，然後跑到後方把球拾回來。

我才不稀罕跟他們踢球，我自己一人享受清靜，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理會別人的感受。

自始，我就習慣了獨個兒在學校，無論是上學、小息、午飯或是放學也都一個人，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當。

同學們總會自覺地跟我保持特定的距離，不會越過我們之間由我築起的那一條黃線。

體育老師的哨子聲把我從思憶裏喚回來，面前的足球傳來傳去，同學們都很認真練習，每次入球也興奮大叫，操場上的歡呼聲此起後落，可是，我一點也不雀躍。

在我的眼中，學校是一個讓我學習的地方，同學亦只是一些互相競爭的對手，大家並不需要建立感情。

下課鈴聲響起，同學們嘻嘻哈哈的離開更衣室，沒有人跟我道別，根本沒有人理會我，同班的同學一下子都變成了陌路人。

不知道為什麼，除了運動後汗水的味道外，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身上混雜着一種孤獨的味道。

落日的餘輝把天空染得一片泛紅，我跟平日一樣，隻身離開了學校。

我鬆開衣領的鈕扣，放緩步伐，向着沒有盡頭的石路走去。

走着走着，我看到路邊躺着一隻奄奄一息的蝴蝶，鮮黃色的蝴蝶只有一枚硬幣般大，前翅上長有一對黑藍色的大圓點，像眼睛，彷彿哀哀地望着我一樣。

我連忙撿起牠放在掌心，蝴蝶的翅膀還是顫動着的，可是其中一塊已經破損，再也飛不起。

「這麼漂亮，真可惜。」我想牠也是活不成的了，於是，我把牠放到花叢旁邊。

我回頭看着這垂死的蝴蝶，不禁心想︰「我會像這蝴蝶一樣，被遺棄在一旁，永遠孤獨下去嗎？」

我搖搖頭，堅定地對自己說︰「我才不怕孤獨，朋友只會成為我的負累，我永遠不需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