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弗兰切穿过厂房，艾尼一边行走在工人们之间，一边观察着厂内的器具。
作为理工男，他一眼就看出了厂房内那向外喷涌着蒸汽的往复式动力机械正是鼎鼎有名的蒸汽机。
蒸汽机的原理其实特别简单，当煮水沸腾后，产生的高压蒸汽将膨胀，推动着活塞做运动，以此形成巨大的动力。
“压力够了，小心锅炉炸裂！”
“赶快去把高压蒸汽阀关上！”
“主管维修的技师去哪了？我们这边的冷凝器好像坏了！”
厂房内的工人们匆匆忙碌着，不断高声呼喊。
弗兰切见到艾尼的视线投向这些大型动力器械，不禁挺足了胸膛大声说道：“呵，先生，不瞒您说，将蒸汽机引入瓷器生产，这是我祖父的创举！”
“我的祖父乔塞亚·韦奇伍德在1774年加入月光社，认识了后来鼎鼎有名的詹姆斯·瓦特和他的资助人马修·博尔顿，并在1776年第一批瓦特蒸汽机投入生产的时候，产生了将瓦特蒸汽机引入瓷器生产的伟大想法！”
艾尼原本仅是随便一瞥，没想到却让对方如此激动，看起来这个叫作弗兰切的工厂主倒是对自己祖父的发家史热情而崇拜。
这倒是个切入点，既然这个叫作弗兰切的家伙谈到这方面的话题，如此热切而激动，不如利用这一点，投其所好……
艾尼短短时间内就有了判断。
于是他貌似很感兴趣又显得有些疑惑地说道：“我不是很明白，弗兰切先生，希望您能详细向我解释一下。瓷器，蒸汽机，这两个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东西是如何牵扯上的？我明白蒸汽机能够提供动力，但是瓷器是一门手艺活……”
“当然，瓷器是一门手艺活，这点我不能否认。不过，在这门精巧的手艺活中，仍然存在许多可以机械化的工序。比如粘土的研磨和陶胚的制造，这两道工序非常耗费人力，如果用机器进行代替，将工匠集中到其他更需要技术的工序上面，无疑会大大提升生产效率。”弗兰切乐此不疲地说着，两只小小的眼睛简直充满着光辉。
艾尼缓缓点头，露出钦佩的神色，目光在远处的陈列柜上飘过，看到那些精美的瓷器，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神情：“那些都是你们的产品吗？”
“当然，我带你们来看一看！”弗兰切显得很是兴奋，领着两人来到陈列柜前。
摆在最显眼位置的是一套漂亮的乳白色陶器，每件器皿上都以工笔画的形式绘制着金蔷薇帝国的社会风光。
“这套瓷器的原版送往了冬宫，敬献给凯瑟琳女王。原版一共有952件瓷器，放在这里的仅仅只是其中一小批的复制品。”弗兰切热情说道。
放在第二个陈列柜里的，则是一批蓝白相间的瓷器，表面的雕刻纹路向外浮凸，参差不平。
“这是1775年诞生的浮雕玉石技术，非常精美，是不是？不过要制作这样一套产品，对于手艺的要求非常之高，包括拉线、上釉、打粉、炼金，才能雕刻出如此复杂的装饰。”
听到弗兰切的介绍，亚历克斯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时插话道：“我记起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韦奇伍德应该是皇室的瓷器御用品牌吧？”
弗兰切闻言苦笑一声：“没错，我的祖父在陶瓷业享有盛誉，连带着整个家族都极为兴盛。不过，我在二十岁那年离开了家族，现在所采用的工艺，一半是来自于少年时代的熏陶，一半则是来自于自己的后天积累。我希望自己能够有所成就，能够在未来，在陶瓷行业干出一番事业，这样的话，也许有一天我能重新回到家族的怀抱。”
艾尼没说话。在这个时代类似弗兰切的年轻人不少。许多年轻人抱着雄心壮志背井离乡，到社会之上闯荡，幻想以自己的“天赋”打拼出一片天地，然而事实上大部分人都会碰得头破血流，最后不得不回到父母的手下啃老……呃，子承父业。
就在弗兰切兴致勃勃介绍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啪”的一声。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工人一脸惨白，望着掉在地上砸得粉碎的瓷器，不知所措。
紧跟着，旁边又传来一阵“啪”“啪”“啪”之声。
他身边另外几个工人急着关闭高压蒸汽阀，没空处理那些刚出产的瓷器，结果瓷器相互碰撞，在激烈的冲击力下粉身碎骨。
“又来了……”弗兰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这也不怪这些工人。这些瓷器虽然美观，但是一直以来就有一个问题，极其脆弱，实在是太容易碎掉。”
弗兰切挠头，看上去很是苦恼的样子。
艾尼灵光一闪，他正愁怎么跟弗兰切谈条件呢。若是自己帮了对方一个忙，解决了瓷器生产中一个技术问题，对方也就没有理由拒绝自己了。
这样想着，艾尼稍微回忆了一下前世陪着老爹一起去自家产业下一个瓷器厂视察的过程，随口说道：“如果想加强抗撞击力的话，为什么不尝试着向陶器中加入骨粉呢？”
弗兰切闻言一愣。
艾尼向他解释道：“将骨粉加入高岭土中，这样烧制出来的瓷器将更加洁白，品质更高，而且抗撞击力更强，更加结实。因此在制作的时候也可以尝试更薄的瓷器形状，甚至设计出半透明的瓷形。”
弗兰切听到艾尼的解释，一脸狐疑：“加骨粉？这样真的能行？前不久我才在报纸上看过一则实验，一个科学家将骨头高温加热之后，骨头燃烧成了灰烬。”
“对，就是需要骨头燃烧之后得到的骨粉。”艾尼笑了笑，他刚才所描述的工艺，其实是骨质瓷器的制作流程。
这种瓷器一般以骨炭、粘土、长石和石英为基本原料，经过高温素烧和低温釉烧两次烧制而成。当然，骨灰和瓷石之间的比例还需要不断试验探索。
一旦找到一个合适的比例，骨质瓷器将会表现出比普通瓷器更加洁白细腻的质地，和更加坚挺耐操的实用优势。
薄如纸、透如镜、声如磬、白如玉，这便是对于骨质瓷器的直观评价。
……
注：乔塞亚·韦奇伍德，英国陶瓷之父，进化论的奠基人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的外公。在往后的250年当中，韦奇伍德是世界上最精致的瓷器和品位的代名词。不幸的是，著名的韦奇伍德公司于2009年宣告破产。另外，现实中骨质瓷器的出现是18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