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庾兰成

头还是非常疼,这种头痛欲裂的感觉真不好,上次假死,在元成的马车中,她也有这种感觉,那次,她梦到了那位白衣公子,那位悲伤的白衣公子。她以为他是萧梧,可萧梧对她的态度,她却怀疑自己的判断了,梦中那位因为她的死而苍凉寂寞的公子,怎可能是眼前这个可以眼睁睁看着她死的人?

这次,她脑海中又出现了一个画面。

也是这般萧瑟的秋天。

那时,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公子负手而立,一袭白衣广袖长袍,更显得长身玉立,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这是凡人。

红衣女子笑的非常灿烂,念着一首诗:“公子远于隔,乃在天一方。望望江山阻,悠悠道路长。别前秋叶落,虽后春花芳。雷叹一声响,雨泪忽成行。怅望情无极,倾心还自伤。”

她静静念,眼里是幸福,他微笑听,眼里是她。

她念完道:“你一向正气凌然,竟也会有这般艳情之作。”

白衣公子捏了捏她的鼻子,正色道:“知道你喜欢,方为你作了一首,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只许你知道。”

她笑得十分狡黠:“你专为我写的诗,我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当然,我也不会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白衣公子突然有些蕴怒:“我送了你礼物,你可有什么送给我?”他指着自己的脸颊,意思明显。

娇俏女子顺他的意,凑过去,眼看就要亲上,却没有如他的愿,却拔下了他手里的剑,笑得十分狡猾:“你作诗送我,我舞剑给你看。”

这是天下最好看的剑法,也是最厉害的剑法,凤鸿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般公子美人的梦,有时是美梦,有时是噩梦,做了那么久的梦,却从来没看到过娇俏女子和白衣公子的面容,但她却觉得,那女子就是她。

刚才想到的情景,她一一再现,使出来的剑法,竟然让刚才这个在武力上远远压制她的小屁孩没了分寸,丢盔弃甲,身上全是剑伤,空气中全是血腥味。那么美的剑法,使出来却刀刀是杀意,不,这不是她,那剑法不是这样的,那剑法是优美的,只用来怡情,并非用来杀人。

那她,到底是谁?

她头痛欲裂,剑直指对方,眼看就要刺入他胸口。

她想收住,但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不想杀人的,虽然对方只想杀她。

陈陵冲下来,以剑阻挡,才堪堪在千钧一发时救了那小屁孩一命,凤鸿犹不尽兴,这个一向看不惯她的陈陵,她早就想教训了,带血的剑向陈陵刺去,招招致命。

她太高估了自己,刚才那一段爆发,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她此时已经精疲力竭,应付不了这个陈陵了。很快,她便被陈陵收了剑,像拎耗子一般将她拎到萧梧跟前,看着陈陵厌恶的目光,萧琅的手下崇拜的目光,以及萧梧探寻的目光。

萧琅哈哈大笑,看凤鸿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我方才便说殿下谦虚了,东宫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萧梧也跟着笑:“让兄长见笑了,也只有这个婢女了,其余的都上不得台面,不瞒兄长,我来吴郡的路上,遇到刺杀,便是凤鸿……罢了,不提这些事。”

他亲自扶凤鸿站起来,让她坐在他身侧,连陈陵都要给她让位置。

萧琅大惊,装作心有余悸的样子:“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刺杀太子殿下。莫不是……”说罢跪起来,广袖飘飘,看得凤鸿又差点流了口水。

他惶恐不安:“臣有罪,让太子在来吴郡路上遇袭,臣有罪!”

萧梧忙起身拉了萧琅起来,一改平静温和的笑容,笑得十分意味深长:“兄长何罪之有。”

凤鸿手里拿着马蹄酥,吃得正欢,也不在乎刚才差点丢了命,静静听着这两位演戏。她戏唱多了,也想加点戏,于是装作天真地问萧统:“殿下,到底是谁那么大胆,敢刺杀殿下您?”

萧琅也投来探寻的目光。

萧梧拉着萧琅的手:“不过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不足挂齿。”

凤鸿忍笑辛苦,一块马蹄酥噎着了,勉强喝口茶,又被呛得只咳嗽。

好毒舌啊。

本来无聊的比武,因凤鸿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便让萧梧找到了离开的借口:“兄长,我的婢女恐怕身体不舒服,我得先行离开了。”

萧琅被他争锋相对,句句暗讽,早没了兴致,遂换了暧昧的笑容:“殿下婢女要紧。”

萧梧拉着凤鸿便走,这力道,可一点也不像不会半点拳脚功夫的人。

凤鸿大叫:“我的马蹄糕!”

凤鸿被带到了驿馆。本来萧琅是让萧梧住他府上,但萧梧以不想打扰他为由,住在了驿馆,而凤鸿的住处,就在他隔壁,美其名曰好随叫随到。

真将她当成贴身丫鬟了啊。

凤鸿感受到萧梧的怒气,却不知怒气从何而来,难道因为她使出了那莫名其妙的厉害剑法?

他将凤鸿拖到他房间,扔到地上,居高临下,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寒意:“你那剑法从哪里学来的?”

凤鸿更加莫名其妙了,那莫名其妙的剑法,她也不知道从何学来的,说她是脑袋灵光一现,突然便想到了如此高深的剑法,他恐怕会将她当做疯子吧,可不说实话,他可能会将她当做萧琅的奸细。

他大声道:“说实话!”

“我被那小子扔到地上,便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那剑法!”她迫于威压,弱弱地说。

萧梧冷笑一声,显然不相信她说的。凤鸿不敢站起来,怕惹了眼前这位,毕竟他的功夫才是真的高深莫测。

他盯着凤鸿看了许久,突然扔了一把剑给凤鸿。

凤鸿吃惊了,他这是,让她自杀?

她忙跪着过去,抱着他的腿哀求:“太子殿下,我会弹琴,会做饭,会扫地,还会讲笑话给你听,让我当贴身婢女可是很有意思的,您不要让我自尽好不好?”

头顶传来一阵笑声。

嘎?

毒舌太子也会笑出声音,他的境界不是微笑,冷笑,讽刺般的笑,最多的,是皮笑肉不笑啊。

他笑得越发开怀:“你将刚才的剑法再使一遍。”

啊?

难道他想偷师?不过,难得看到这位太子殿下真正展演一颜,便好心耍给他看一看吧。

拿起剑,萧梧叫来陈陵,让凤鸿和他对决一番,可是,凤鸿却拿着剑,为难了,哭着脸,不知如何应对。

太子啊,我竟然将那高深莫测的剑法忘了,忘了……

她要是说出来,萧梧一定不会相信吧。

可是,她真的忘了啊。

萧梧本来好整以暇地站着准备看剑法的,可许久没有动静,陈陵只好收了剑,凤鸿忙跪下:“太子殿下,你有没有这种经历,你曾经吃了一样非常美味的东西,后来十分怀念,可你却死活想不起那种味道,那种感觉一定很痛苦吧?”

他摇头:“没有。”

凤鸿再次挣扎:“那您有没有那种经历,好不容易抱到了一个美人,可家中的母老虎提着十多米长的大刀而来,您被撞破了好事,只能在茶余饭后回味那美女的滋味,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您是不是特别抓狂?”

“不会。”

“可是我会,我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厉害的剑法打败了敌人,我回来向好好回忆起来,将来好显摆显摆,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我真的非常抓狂啊啊啊,真的……”

萧梧冷笑一声,显然不信,转身走回房里,留下一声:“那便好好想吧。”

徐陵转身便走。

凤鸿果真听话,待在房里好好想,想了许久,别的没想到,倒是想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萧梧此人心机甚重,今天不让陈陵上场,而让她去,怕不是羞辱萧琅那么简单。他说他不会武功,但她上场便打败了萧琅的爱将,定会让萧琅以为,萧梧被追杀还能全身而退,是因为她,他会认为她才是萧梧最厉害的护卫,然后……除之而后快!

一定是这样的,她如果不想办法逃走,晚上萧梧去赴宴,将她留在此处,便遭了萧琅的毒手了。反正他也怀疑她不是吗?

可是,萧梧来了这里之后,除了自己的护卫,萧琅还派了护卫铁桶一般地围住了这里,她要如何逃出去?

她正寻思着,一个紫衣丫鬟走进来,以崇拜的目光看着她,笑道:“姑娘,有人找你呢。”

凤鸿看到丫鬟,眼波流转间已经想到了逃跑的计策,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问道:“何人找我?”

还没说完一个少年已经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完全不避讳地拉了凤鸿的手道:“姐姐,是我。”

凤鸿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高壮的少年,不就是今天输给她的小屁孩吗?他受了伤,手臂上还缠着白布,没想到此时已经活奔乱跳了。

“我没听错吧,你叫我姐姐?”

他瞪着大眼睛笑得十分天真:“是啊,我已经禀告王爷,今后你就是我姐姐,我要跟着你。”

凤鸿了然,原来萧琅想给萧梧派一个奸细啊,好主意,她本来没有逃跑的对策,现在却有了,她笑道:“你要我认你做弟弟也可以,但得答应我一件事。”

他很天真地问:“什么事?”

凤鸿先对丫鬟说:“你去帮我看一看太子殿下的衣服熨好了没有。”丫鬟出去了,这才对小屁孩道:“你今晚三更来我房里。”

他有些不安:“姐姐,这样不好吧,虽然……我是很愿意的了,可是……我没有经验,怕……怕伺候不好姐姐。”

凤鸿一拳头打在他头上,这小子,想什么呢。

他捂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凤鸿,凤鸿道:“你怎么还不走?”

他小声道:“你让我住哪里呢?”

凤鸿头疼:“你先去外面和侍卫熟悉一下,我晚上禀明太子再给你安排。”

他小声回答了一句“哦”,可怜兮兮地被赶出去。

“站住!”凤鸿突然叫住他。

他开心地转身,扑过来,还差五步的时候,被凤鸿硬生生叫站住了,她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他十分开心:“姐姐我叫庾兰成,今年十四岁,你可以叫我成成。”

噗……凤鸿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成成?

庾家的人啊,怎么会在萧琅手下做事呢?

她又问道:“兰成是你的字吧,你名是什么?”

兰成脸上纠结,愤怒,不屑等表情变化了好一会才道:“我只取了字,没有取名。”

凤鸿纠结了,她看起来也比这个小屁孩大了不少岁,算起来应该是长辈,问名字应该没有不妥吧,他怎么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