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萧琅的眼线

暨阳,狂园,凭虚公子平时吊儿郎当,但在灰衣公子面前,俨然是一个乖宝宝。灰衣公子上上下下盯着他张扬的红色华服几眼,淡淡道:“已经是战功赫赫的王爷了,还如此轻浮。”

凭虚知道兄长管他习惯了,不在乎道:“皇兄有所不知,这做人且须放荡,文章且须……放荡。况且,我这战功,还不是皇兄帮忙的嘛。”

灰衣公子严肃道:“此话不可再胡说。”

顿了顿,他脸色显出灰白之色,许久,他沉声道:“你那句话,做人且须放荡,从哪里听来的?”

凭虚无所谓道:“几年前听来的,不小心记得而已。”

见到自家兄长难过,他收敛了不正经,道:“皇兄,有些事,该忘记的,都忘了吧。若你……实在忘不了,那位凤鸿姑娘,言行举止都和她很相似,你便带回建康,随便封个良娣,也可一解相思之苦。”

灰衣公子摇头道:“纵然万般相似,也不是她,是我负了她,所以,上天派一个如此相似之人来折磨我么?……你可记得她刚才所唱之曲?”

凭虚如何不记得:“当年那小妮子初见我,便用‘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调戏我,还害皇兄吃了很大的醋,我如何不记得。”

灰衣公子缓缓道:“是啊,虽然长相一点不像,但她的形容举止,声音,甚至背影,怎可能做到如此相似呢?她弹唱时,音调手法和并无二致,琴为心生,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人能弹奏出一模一样的曲调?”

凭虚大惊失色:“皇兄,即使你不愿意承认,可她,已经死了五年了,你……难道以为她是……无戚?”

无戚这两个字,已经成了东宫的忌讳,萧枫也是万万不会在皇兄面前说的,可他看皇兄这样子,莫非真以为凤鸿是无戚?

久违的名字,如今听到,仍剧痛难当,无戚,那个机灵的女孩,那个在顾山骄脚下奔跑的小姑娘,要不是遇上他,怎会生出许多事端,竟然受尽折磨,死无全尸。可是他不后悔,他是太子,他有许多要背负的东西,遇上他,是她的不幸,可是,他半点也不后悔。

他笑道:“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只有她那般天真的女子,才相信这些鬼话。”

萧枫摇摇头,如果真的不在乎,又怎会每年都来暨阳住许久,如果真的不在乎,为何能连去听一个月的顾山红豆?

他只是太理智了,他还是那个无情无欲的太子,还是那个,德才兼备,被百姓爱戴的太子。他的眼神逐渐清明,许久才道:“此女来路可疑,你去查一查。”

萧枫道:“早就查过了,没什么可疑的,她乃吴郡人,家里遭了洪水,逃难而来,经过暨阳,盘缠被盗,便到戏班打杂。我只是觉得皇兄身边该有个人解闷了,既然是伶人,带过来玩玩总是可以的。”萧枫也是个谨慎的,自从发现凤鸿和无戚有许多相似之处,便去查了她的底细。

萧梧却摇头:“最可疑的,便是没有可疑之处,你找个人跟着她,如果可疑,必露出破绽。”

凤鸿离开暨阳,打算先到顾山住几日,先观望几日,也许灰衣公子只是心血来潮,并非真的想让她每日弹琴给他听,她也不想走太远,在戏班生活挺好的。离开元成才发现,放眼天下,她竟然不认识几个人,而顾苑那些人,给了她家的温暖,和他们在一起,竟然觉得比拥有许多金银还开心,她不愿舍弃这样的生活,一个人,太寂寞了。

顾大妈是她上次来顾山认识的,凤鸿去那里借了点米,到田间挖了些野菜就着吃了,便睡觉。她担心灰衣公子会对顾苑不利,一晚上睡不踏实。好容易挨到天明,才撑不住睡着了,她还未睡醒,顾大妈来将她的门敲得砰砰响,凤鸿被吵醒了,眯着惺忪的睡眼开了门,顾大妈见了她直呼不好了,凤鸿知道顾大妈是有分寸的,不会平白无故绕人清梦,忙问缘故。

顾大妈急道:“你快跑吧,听闻顾苑不知为何得罪了晋安王爷,他要将顾苑里所有人问斩,就在今日午时,你快跑吧,能跑一个是一个。”

凤鸿听完,整个心都凉了,晋安王爷是南朝有名的将军,杀人从来不眨眼。若他要杀人,那便是真的要杀了,难道,昨天那位灰衣公子,便是晋安王萧枫?

她昨天卖了琴,只不过换了一身粗布衣裳,不敢买马,此时事态紧急,却到哪里买马去?

如果萧枫杀戏班,只是为了引她出现倒好,那她未赶回去,戏班上下就没事,可如果他只是为了泄愤呢?

路上正好有人驾马车经过,她掏出卖琴得到的所有银子,才让那老汉答应将马卖给他,她知道她是被坑了,可事情紧急,她也顾不得许多,她上了马,坚定地往暨阳奔去,此去也许能救出大家,也许只不过是陪着大家去送死,可不论如何,如果不去,她一定会后悔,即便再惜命,也必须全了生死大义。

风刮得脸上生疼,虽然一夜没睡好,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红药的机灵,梁生的冷漠,班主的吝啬,董大叔的爱护,都呈现在眼前,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的相处,这些人却跟她的家人一般,虽然她看不惯梁生和班主,可如果哪一天没有了梁生的冷嘲热讽,没有了班主的压榨,她还真不习惯。一鞭打在马背上,她加快了速度。

到了暨阳,前前后后都在议论,这顾苑以为风光了一阵子,就敢惹晋安王了吗?真是不自量力,晋安王看上了那凤鸿,他竟然敢藏着掖着舍不得送出去,她一个唱戏的,身份低微,便是配暨阳的普通子弟,也只能做妾的,竟然敢拒绝晋安王。

凤鸿冷笑一声,还以为他想到什么好办法,原来只是用了威胁的手段,她加快脚步,往顾苑奔去。

不论如何,她不会让顾苑的人遭遇不测。

顾苑外密密麻麻围了许多人,凤鸿才下马,就看到在外头吵的秋官,他不再扭着玲珑的身段,不再画这妩媚的妆容,乍看下去,竟然也生得风流灵动,他拿着一个袋子,不停地央求门口的士兵:“军爷,我求求你了,这里面有我从小青梅竹马的爱人,你让我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好不好?”那么高傲的人,怎么会来求人?

军爷是见过世面的,不为银钱所动,见他求得可怜,大声道:“里面这些贱民惹怒了我们王爷,是一定要被杀的,你那些银子还是留着给你相好的收尸吧。”

凤鸿知道,这声音恐怕不是对着秋官说的,而是对着人群里的她。

只见秋官跪下来,朝里面大喊:“红药,你别怕,黄泉路上,我一定会去陪你,我先走一步,先为你探路。”说着竟拿出一个瓶子,竟然真的要喝下那毒药。

凤鸿冲上去抢过药瓶:“要死还轮不到你。”

秋官见是凤鸿,冷冷道:“你还有脸来,是你害的红药,要不是你,她还是那个快乐的红药,她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幸福地过一辈子,都是你,你害了她!”

她看着秋官并不像作假的表情,原来,忘不掉的不是红药,而是秋官。可他为什么一直和红药作对,而不是求得她的原谅呢?她没时间想那么多,转身对门口站着的军官道:“军爷,麻烦您去禀报一声,就说凤鸿来了,能否见一下你家王爷。”

军官早得了命令,只要见到凤鸿就要去禀报,倒了没有为难她,只将她带进院内看管起来。

内院,萧梧坐在几上悠闲地品茶,萧枫一脸哀怨:“皇兄,都怪你,想抢美人,又怕破坏你在民间的声誉,只好拉我来当这坏人,我告诉你,我可是暨阳一带花名在外的凭虚公子,我可不会让人知道我就是晋安王。”

萧梧对这个三弟向来宠溺惯了,笑道:“罢了罢了,我便当一回晋安王吧。”话说完,人却一直未动。

萧枫疑惑道:“皇兄,你要等的人可是来了,你不去瞧瞧?”

萧梧想起昨天那个张牙舞爪的少女,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且让她再等等。”

萧枫笑道:“兄长猜得不错,她确实逃跑了,不过,你怎么知道她会受你的威胁回来?”

萧统喝着茶,不疾不徐,姿态优美,他冷笑道:“若她是萧琅派到我身边的眼线,她又要扮演无戚,那她一定会逃跑,因为这样才演得像。她一逃跑,去什么地方不好,偏偏要去顾山,这应该也是萧琅设计好的,顾山是我忘不掉的地方,只有她去了顾山,我才会更想将她留在身边。我将计就计,用顾苑的人命一威胁,她正好得了回来的理由,然后想方设法留在我身边。”

萧梧虽然嘴角带笑,可提到那个名字,还是免不了悲伤。

萧枫想了许久才明白兄长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女子是萧琅派到你身边的眼线,而为了让你能留下她,让她学习……无戚的行为举止,那样,即使你怀疑她,也会因为思念而将她留在身边?这些我都明白,可是,你凭什么确定她就是萧琅派到你身边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