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范增的一句“官职无碍”,肖一茗顿时感慨万千,侃侃而言,不想范增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她一个沦落风尘之女人,能得如此韦皋器重,说什么‘无枝可依’,真的是无病呻吟!”肖一茗道:
“亚父有所不知,薛涛遇到很多变故,恐她是不好跟你讲的。”范增听到肖一茗再次称己亚父,不禁受用得紧,点头表示赞同:
“这到也是,她一个女人家自不会把私人隐秘之情,尤其是不得意之处讲给我一个不相干的人听的,说到校书郎之处,他就转而说起韦皋名誉被叛军折损之事了。”肖一茗高兴地说,
“那就请亚父告知此事,这一部分我还真得没有从史书里见到过。”不想这次的“迎奉”却不管用了,范增直接了当地堵了回来:
“你先把那女人的变故之事讲予我听吧。”肖一茗乖乖地讲起:
“韦皋身为剑南节度使,川蜀所有的军政大权集于一手,常常不乏有求荣之人登门拜访,而韦皋已惯于将这些琐事交于他尤为信任的薛涛处理。时人也皆知薛涛在韦皋眼中的分量,便借机巴结这位红人,送上各式金银财宝。
薛涛实际不贪钱财,但总拒绝不了那些殷勤之人,日子一久,她也开始习惯了接受这些所谓的‘馈赠’,但她从不将钱财占为己有,而是统统上交。
可此事终究不妥,她不留钱财于己,旁人便认为这是她代韦皋收受,日久天长,此事的影响甚为不好,韦皋也十分不满。于是,为证自身的清白与正直,韦皋将薛涛发配至松州,命其思过。
松州地处西南边陲,人迹罕至,道路荒凉,薛涛处于此地界,心中极度愁苦,写下了《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二首》以记录苦闷的心境:
黠虏犹违命,烽烟直北愁。
却教严谴妾,不敢向松州。
闻道边城苦,而今到始知。
却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
身为文人,薛涛的忧世情怀亦是敏感的,她的诗中不缺对苦守边境的战士的深切同情,不乏有敌寇侵犯边境的忧虑,亦无所顾忌地将剑南节度使韦皋作为指责对象,义正辞严。
但境遇愈发凄凉,薛涛亦逐渐有了悔过之意,她将所感所想诉诸笔端,写下令人动容的‘十离诗’,派人送与韦皋。韦皋收到这十首如泣如诉的诗后,果然禁不住心软,将薛涛又召回成都。”范增好奇:
“什么样的诗能让一个位高权重之人感动得收回‘成命’,愿闻一详。”肖一茗娓娓诵来:
“这《十离诗》其一名犬离主:驯扰朱门四五年,
毛香足净主人怜。
无端咬著亲情客,
不得红丝毯上眠。
其二名笔离手:
越管宣毫始称情,
红笺纸上撒花琼。
都缘用久锋头尽,
不得羲之手里擎。
其三名马离厩:
雪耳红毛浅碧蹄,
追风曾到日东西。
为惊玉貌郎君坠,
不得华轩更一嘶。
其四名鹦鹉离笼:
陇西独自一孤身,
飞去飞来上锦茵。
都缘出语无方便,
不得笼中再唤人。
其五名燕离巢:
出入朱门未忍抛,
主人常爱语交交。
衔泥秽污珊瑚枕,
不得梁间更垒巢。
其六名珠离掌:
皎洁圆明内外通,
清光似照水晶宫。
只缘一点玷相秽,
不得终宵在掌中。
其七名鱼离池:
跳跃深池四五秋,
常摇朱尾弄纶钩。
无端摆断芙蓉朵,
不得清波更一游。
其八名鹰离鞲:
爪利如锋眼似铃,
平原捉兔称高情。
无端窜向青云外,
不得君王臂上擎。
其九名竹离亭:
蓊郁新栽四五行,
常将劲节负秋霜。
为缘春笋钻墙破,
不得垂阴覆玉堂。
其十名镜离台:
铸泻黄金镜始开,
初生三五月裴回。
为遭无限尘蒙蔽,
不得华堂上玉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