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华堂上玉台

因着范增的一句“官职无碍”,肖一茗顿时感慨万千,侃侃而言,不想范增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她一个沦落风尘之女人,能得如此韦皋器重,说什么‘无枝可依’,真的是无病呻吟!”肖一茗道:

“亚父有所不知,薛涛遇到很多变故,恐她是不好跟你讲的。”范增听到肖一茗再次称己亚父,不禁受用得紧,点头表示赞同:

“这到也是,她一个女人家自不会把私人隐秘之情,尤其是不得意之处讲给我一个不相干的人听的,说到校书郎之处,他就转而说起韦皋名誉被叛军折损之事了。”肖一茗高兴地说,

“那就请亚父告知此事,这一部分我还真得没有从史书里见到过。”不想这次的“迎奉”却不管用了,范增直接了当地堵了回来:

“你先把那女人的变故之事讲予我听吧。”肖一茗乖乖地讲起:

“韦皋身为剑南节度使,川蜀所有的军政大权集于一手,常常不乏有求荣之人登门拜访,而韦皋已惯于将这些琐事交于他尤为信任的薛涛处理。时人也皆知薛涛在韦皋眼中的分量,便借机巴结这位红人,送上各式金银财宝。

薛涛实际不贪钱财,但总拒绝不了那些殷勤之人,日子一久,她也开始习惯了接受这些所谓的‘馈赠’,但她从不将钱财占为己有,而是统统上交。

可此事终究不妥,她不留钱财于己,旁人便认为这是她代韦皋收受,日久天长,此事的影响甚为不好,韦皋也十分不满。于是,为证自身的清白与正直,韦皋将薛涛发配至松州,命其思过。

松州地处西南边陲,人迹罕至,道路荒凉,薛涛处于此地界,心中极度愁苦,写下了《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二首》以记录苦闷的心境:

黠虏犹违命,烽烟直北愁。

却教严谴妾,不敢向松州。

闻道边城苦,而今到始知。

却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

身为文人,薛涛的忧世情怀亦是敏感的,她的诗中不缺对苦守边境的战士的深切同情,不乏有敌寇侵犯边境的忧虑,亦无所顾忌地将剑南节度使韦皋作为指责对象,义正辞严。

但境遇愈发凄凉,薛涛亦逐渐有了悔过之意,她将所感所想诉诸笔端,写下令人动容的‘十离诗’,派人送与韦皋。韦皋收到这十首如泣如诉的诗后,果然禁不住心软,将薛涛又召回成都。”范增好奇:

“什么样的诗能让一个位高权重之人感动得收回‘成命’,愿闻一详。”肖一茗娓娓诵来:

“这《十离诗》其一名犬离主:驯扰朱门四五年,

毛香足净主人怜。

无端咬著亲情客,

不得红丝毯上眠。

其二名笔离手:

越管宣毫始称情,

红笺纸上撒花琼。

都缘用久锋头尽,

不得羲之手里擎。

其三名马离厩:

雪耳红毛浅碧蹄,

追风曾到日东西。

为惊玉貌郎君坠,

不得华轩更一嘶。

其四名鹦鹉离笼:

陇西独自一孤身,

飞去飞来上锦茵。

都缘出语无方便,

不得笼中再唤人。

其五名燕离巢:

出入朱门未忍抛,

主人常爱语交交。

衔泥秽污珊瑚枕,

不得梁间更垒巢。

其六名珠离掌:

皎洁圆明内外通,

清光似照水晶宫。

只缘一点玷相秽,

不得终宵在掌中。

其七名鱼离池:

跳跃深池四五秋,

常摇朱尾弄纶钩。

无端摆断芙蓉朵,

不得清波更一游。

其八名鹰离鞲:

爪利如锋眼似铃,

平原捉兔称高情。

无端窜向青云外,

不得君王臂上擎。

其九名竹离亭:

蓊郁新栽四五行,

常将劲节负秋霜。

为缘春笋钻墙破,

不得垂阴覆玉堂。

其十名镜离台:

铸泻黄金镜始开,

初生三五月裴回。

为遭无限尘蒙蔽,

不得华堂上玉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