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的讲述如梦吟一样绵长而絮叨：
“我是能看到自己的身体的，忽然之间，我能看见我的背，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我根本没在我的身体里，我也是突然意识到的，因为我看到那个女人是从床的一边看着她的，而不是从床上，我身体的地方，我是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甚至可以看到她剃掉了自己原来的淡眉，刮净额毛，用青黑色颜料画出了短粗的蛾眉。由于绾了一个高发髻，而把宽大光秃的额头露出，那高高的发髻一看就是假发做成的，模拟成海螺盘旋上升的形状。偏偏还用一个银制的花形贴在了眉间，我甚至知道那叫花钿。更奇的是，我一个生前从不过问女红的人，却是如此热衷于看那女人的妆颜，而且还知道这妆颜细节的所有名字！
这个女人在眼角的两旁各画了一道红色月牙形的装饰，并用胭脂点染其面颊酒窝处的翠羽面靥，此女子脸庞丰满如月，红唇却娇小如樱桃，细看，却是用极其鲜艳的红颜料所描画出的。我能看见此女子细细密密的皱纹，任厚厚的粉亦遮掩不住其法令纹和那数不清的细纹的存在，下垂，最可怕的是下垂，其下巴往好里说，也得有三层吧，我自己在心里说，恐此女子已入半百了吧。
最扎眼的还是她身上的那条大长裙，裙腰高至胸部，以长带子系结，这样在视觉上感觉她的腿好长。那裙子的下部长长地托在地上，衬托出这个敦实的女人如此之稳健。她的上身穿着一个小衫，袒胸低领，露出了上胸和后背，令我不敢直视，我把目光移到了其肩臂间，那里搭着一条长画帛，细碎描金点翠的醉美感显其越发地长身玉立，动感十足。那双纤手就放在我的胸前，不用她张口说什么，我的全身已置入一片温润的蓉帐之中，魂魄飞扬。就听她张口说话，那温柔慵懒的声调令空气都变得甜美起来：
‘喔，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呀，那急毒基本没有影踪了，只需要好好养一养，让后背的肌肉重新生长起来，又会是活蹦乱跳的了。嘻嘻。’说到这，她掩口笑得开心不已。
‘你不让我动他，后又让我给他翻身，就不怕他后背旧疾发作？阿姐，你到底怎么想的？还有，你刚才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呀，我刚刚用了一下，你就取了回去，我都没有看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石头？玉石？’一张年轻的脸忽然蹦到了我的面前，把我吓了一跳，梳辫盘髻，卷发虬髯，高尖蕃帽，翻领衣袍，小袖细衫，再往下看，尖勾锦靴，葡萄飘带、玉石腰带。哇，胡人，一个胡人小伙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随后我就反应了过来，不对，不是男子，说话的声音明明是女子，那——是了，这纤巧的身高，明明就是一个细眼长颈的少女，她带着假发辫，假虬髯，故意装扮成了一个胡人男子的样子，英姿勃发，精灵古怪，令人艳羡的年轻，潇洒！她的话旁边的女子却没有回答，而是说，
‘阿姐的话，你听就是了，何必反驳，阿姐怎么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