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余木,刘余木——”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待会儿我去局里问问,有没有哪家的牛不见了!站着都能睡着!可以啊你,你父母送你来念书,你给我睡觉,要睡回家睡去!床上睡比这儿睡着舒服!”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西门吹雪——贺知秋。
“贺知秋?怎么会是他?不是狐狸精吗?什么情况?我应该还在上初中才对,怎么一下子就高三了?难道我穿越了?”刘余木心里一阵嘀咕,哪还有心思听贺知秋在说什么。
穿越?这只不过是无数臆想小说家的个人幻想罢了,假若一个理科天才穿越回去,再造几颗原子弹……原子弹毕竟是国家机密,这个有些胡说八道,不过造热武器肯定没问题,这已足够扰乱整个时空秩序。想想当年八国联军入侵我中华不就仗着他的枪炮吗?这的确不现实,时空变了,穿越者便没了,没有穿越者那谁把现代武器传过去的呢?穿越本身就是一个矛盾。
当然,只是穿越过去游玩一番,只是影响几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或许有点可能。虽然在那个时空序列上多几个原本不属于那个时空的人仍然是一种破坏,但时空又不是基因序列,稍微动动手脚就可能发生突变。
很显然,刘余木并非穿越,说是梦游或许恰如其分。他所梦的东西恰恰就是真实经历,只不过似梦非梦似真非真如梦如幻,因为过于真实,搞得他已经分不清哪是梦哪是真。换句话说,他就是脑子挖塌了,记忆出现紊乱。
哪是真的?他梦里梦见的真实存在。哪是假的?他梦里与若姝确实进行了换位。此时的刘余木脑袋嗡嗡直响,两块记忆交织在一起,慢慢地感觉到脸上有些生疼。他意识到此时此刻不是在做梦,怪不得梦里全是碎片,原来那是真实的记忆。若姝真的在他人生出现过,只不过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五华山吊桥上她没有让他牵的手,因而小手冰凉。她也从来没抱过他,梦里的流言蜚语无非是潜意识在纠正错误罢了。
至于喜欢?或许有吧!毕竟,“水木清华”“一言九鼎”真实存在过!他一眼看见了同桌韩昊磊,因而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因为韩昊磊是若姝的表哥,这个身份没有人可以怀疑,不管在梦境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不曾改变过。现在,他又多了两重身份: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为若姝和余木牵线搭桥的红娘。那么,自己距离跳楼还有——半学期!余木不禁不寒而栗,自己会有那么想不开么?
答案是会,现实世界的他就是这么一个刚愎自用而又懦弱无能的人!不过,那是以前,至于现在,不好说。在他惊慌失措的眼神中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丝坚韧。
“信!对,信!”刘余木想起梦里林宏军给他写过一封信,如果信真实存在,那么这就是真的。他想要跑回座位上找那封信,但看见贺知秋那满脸横肉随时将要亮剑的眼神立马缩了回去。
贺知秋——若水中学“四大金刚”之首政教处主任,鬼魅般的人物,谁不害怕?
那一年,刘余木刚进入若水中学,早操时间傅强正在看韩寒的《三重门》。不巧碰上贺知秋,那厮不由分说,夺过书瞬间《三重门》变成了“雪花们”。未经同意擅自毁坏他人财物,试问谁敢这么豪横?现在提倡素质教育,禁止暴力体罚学生,试问谁有这个气魄敢顶风而行?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王法?在若水中学他就是王法,就连校长——校长是他爸——这他就是他的授意!他撕完书还不解气,毕竟是死物,哪有训人来得痛快,对着傅强骂道:“你这瘪犊子玩意儿,看些什么玩意儿?韩寒,你想学他吗?你有团队给你写《三重门》吗?看看四大名著,学习学习。四大名著看不懂,看看梁实秋,看看鲁迅,看看李敖,他们的书写得很烂吗?啊?三重门,小心我让你看看第四重门!”骂完夹着尾巴走了,哦,看错了,那是水壶。
他撕一本书,傅强忍饥挨饿一个星期才把欠书店的书钱还了。
这算过分?这只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在这之前还有更过分的事,那才是奠定四大金刚威名的基础。
学校的饭堂伙食差在整个若水县首屈一指,它敢称第二,无人敢说自己第一。一楼是贺知秋的三姨父开的,二楼是贺知秋的二表弟开的,三楼是贺知秋的大舅哥开的。若问学校是不是他家开的,只要在学校范围内他就敢说!他敢这么说,不怕谁传,反正谁也没证据,手机全在班主任那儿收着呢!这些大舅哥二表弟三姨父倚仗校长这颗大树,将学校搞得像养猪场。“爱吃吃,不吃,滚!”这才叫霸道!反正学校是他家开的,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
属于县城的学生全都走读,无人会光顾这三无食堂,自然不会有人将此事传出去。不属于县城的穷学生穷苦命,吃惯苦头不觉得有何不妥,每天餐盘吃得一粒不剩,还得感恩戴德地多谢打饭的阿姨手没抖。这事儿有人打教育部电话举报过,对方以听不懂方言挂掉了,最后只得放弃寻求他法。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学校大了,什么鸟人都有。不乏有些在家养尊处优惯了吃不惯“猪食”,想方设法外出,手法千奇百怪。
愚笨的假装生病请假外出,假请多了不免班主任生疑,就隔三差五出去改善伙食。聪明的自己去打印店,找一个字迹模仿高手代班主任签字,老出去看门的老头也问。会处关系的人在周末人少的时候给几个看门的老头递几包烟,老头传授秘籍,在人多的时候混出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伪造出入证,社会上有不少办假证的,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培养起来,学校真是个教书育人的地方。
校方心眼也多,常常安排班主任轮班换岗去逮这些混子们,这个时候就看谁胆子够大。胆子够大依然混在其中,不过大部分老师人在曹营心在汉,对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学生假装没瞧见。但凡发现班主任在的情况,绝大部分人会望而却步,包括胆儿肥的那帮人。唯独戴着假证的人习惯成自然,完全将自己当做了走读生。假证与真证的唯一差别是钢印,活该倒霉,就有这么一位让贺知秋给撞上!
别的同学诚恳地道个歉,顶多再让贺知秋教训教训,说两句无可厚非。这货偏不,一看贺知秋叫他,他扭头就跑强行闯关,权把自己当关二爷可以过五关斩六将。贺知秋将其抓捕归案后,拒不认错不说,态度极为强硬。拉他去政教处,他宁死不屈,不时另外三大金刚赶到,将其强行拖去了政教处。
这人被抓完全不是因为贺知秋眼尖如鹰发现出入证少了钢印,完全是他头发遮耳花花绿绿,脑后一漩涡,贺知秋本意只是让他赶紧把头发理了染成黑色。这厮一回头,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经查他确系若水中学学生,以艺体生的名义父母砸钱的方式收了进来,在家好吃好喝惯了怎么忍受得住学校的饭菜,托人搞了个假证。关于他的长发班主任不止一次让他剪短,他非但没剪短,第二天染了个五彩缤纷,谁曾想撞到贺知秋的枪眼上!
后来就是传言,说四大金刚各施神威对他拳打脚踢,此人被揍得鼻青脸肿而归。之后他再也没来学校上课,有人说被学校开除,有人说被揍怕了。不管如何,四大金刚的传说从此流传开来:学校有个政教处,政教处有个小黑屋,小黑屋里有四大金刚,各个凶神恶煞,打人心狠手辣!
真假难辨,反正食堂在那一段时间人员暴增,阿姨打饭的手不由得抖了起来!
终于,下课铃响了起来,刘余木再次企图回到座位上去找那封信。贺知秋吼道:“刘余木!跟我到办公室!”傅强走出教室门的时候拍了拍余木的肩膀,小声地说:“兄弟,保重!”余木惊讶地看着他,心想:为啥要保重?
大抵他忘了四大金刚的传说,不过,傅强还记得,至今记忆犹新——那撕书的场景。
第二节英语课上到一半,刘余木闯了进来,见他完好如初完璧归赵,众人惊讶不已,难道贺知秋最近准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坐在余木周围的人妄图想立即知道事情的经过,无奈被英语老师给呵斥住了:“What are doing? A bunch of stinky dog shit, don't spoil the soup.”余木向旁边的韩昊磊请教道:“这个bitch在说什么呢?”韩昊磊低声说:“她骂咱们臭狗屎呢!”余木摇摇头,说:“这我知道,我意思是她这英语是哪个鬼佬教的,这么差劲!”
“刘余木,你敢大声点吗?”英语老师被余木这么一说,露怯得唯恐下一句又被揭穿,只好改说中文。余木不再多言,刚刚才让贺知秋叫去办公室写了检讨,他可不想再触霉头。心中一万只法克鱿刚要跑了过去,可惜一看太丑,便打消了念头,转将其留给了洋人,嘴上不停喊着“烧肉”“烧肉”。
“搅屎棍!”这个词儿估计不太好翻译,英语老师只好将博大精深的中文传承下去。刘余木小声跟韩昊磊嘀咕:“她说你们是屎哎!”韩昊磊忍着笑不敢发作,大概是憋得太久,一股有味道且有声音的气体经过肠道顺着臀部的某个位置爆发了出来。
“昊磊同学,你是在对老师表达不满吗?”刘余木调侃道,全班爆笑。
“Liu yumu, get out!”英语老师只得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好在她向来习惯手刃仇人,从不私下打小报告,刘余木躲过一劫。
余木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管文科理科都要学英语却不学历史呢?当今不少人已经不知道七七事变,不知道南京大屠杀,却只让文科生学历史,英语却与语文平起平坐拥一百五十分的待遇!鲁芮问余木:“你为什么那么痛恨日本人?”余木回答说:“日本人在中国领土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做,还糟蹋了那么多姑娘,现在还拒不认账,能不恨这帮小鬼子么?”鲁芮则说:“每个国家都有好人坏人,没准儿哪天上天就赐给你一个日本女孩儿,成为你的老婆。”余木不做争辩,心说:最好是所有的才好,全部弄去拍片儿。
一下课,周围的人再次将余木围了起来问东问西,余木只顾找那封信,结果却惊呆了他。原来不止一封,而是两封,一封来自林宏军,另一封来自若姝。
若姝在信中写道:“余木,许久未见,没想到你变化如此之大,我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你。老实说,我不喜欢你油腔滑调,我欣赏上天赋予你的才华,现在的男孩子少有人心中有丘壑能写锦绣文章。可能一开始我就错了,错得离谱,错得无可救药。还记得临行前我们的约定吗?你可能早就忘了吧。我们每个人都该有追逐的梦想,而不是儿女情长。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吗?不,你不知道!刘余木你太让我失望了!若水中学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要进入的学府,你爸妈耗费了多少心血得以如愿,想想你的父母,你的爱算什么?你可真行,多好的机会不珍惜,居然逃夜上网!现在又跟我谈什么情情爱爱,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些!再见,珍重,好自为之!”
逃夜?上网?在此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余木努力地搜寻着记忆。在那些破碎的记忆里,将碎片组合起来事情清晰起来。
那日收到林宏军来信,信中说:“余木老弟,近来一切可好?可还记得我,包打听林宏军?托我老爹的福,县重点我是没指望上,沦落到了二中。你猜怎么着?正好跟你的老相好是同班,你说巧不巧?一开始我还没怎么在意,只是觉得名字有些耳熟,后来听班上同学说她也是繁盛乡中来的便知是她了。不过,兄弟,我可得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他跟咱们班第二名走得可近了。不管是图书馆,食堂,老能遇见她俩。我包打听说的可是事实,至于他俩怎么一回事儿你自己细琢磨,我不表态啊,反正根据我的经验,你的妞正在被泡走。也难怪,那小子模样是有几分俊俏,不过比我还是差远了,哈哈。我打听到他还是教育局副局长的儿子,这年头要迎得姑娘喜欢,要么有钱有势,要么生的好看。这小子,两样全占,关键斯文,成绩还好,你说气人不气人?老弟你也别太难受,我看田语歆就挺好,又喜欢你,她亲口对我说的哦,绝对不是乱盖。你就知足吧,啊,从相貌上人家田妞的确没法跟若姝比,除此外样样不差。你这没钱没势又不英俊,语歆配得上你,遇上一个喜欢你的人不容易,何必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难为自己呢?你说是不是?消息已传达,就不多说了,改天喝酒再聊。”
余木当即回信:“择日不如撞日,就这个周末。”余木是毕业班,哪有周末?在那个周末的晚上,余木喝得酩酊大醉,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天还下着零星小雨。谁知那天贺知秋突然查寝,傅强还没想出遮掩的理由,杨不二直接告诉贺知秋“刘余木上网去了”。
刘余木受处罚,两人仇怨越级越深,这是另外一个故事,暂且不提。
关于和若姝的事儿,余木也曾告诉过表哥单黎睿。如今的单黎睿可算是在女人圈中如鱼得水,余木不免要向他请教一番。怎料回信简短,仅仅一句话:“当断则断,不行就换,且勿因此影响学业!”余木如听真言怀揣一只大白兔的心情,躲在被窝里洋洋洒洒写了千字情书,结尾还附上一首张信哲的《信仰》。
在韩昊磊的帮助下转交给了若姝,结果大失所望,千字情书只感动了自己。
再一次阅览若姝的回信,刘余木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两块模糊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越来越朦胧,仿佛这个世界随时会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