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为爱痴狂

“奶奶。”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在院子的篱笆旁整理花卉,此时节正是春季,繁花盛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听见余木叫她,她缓慢地回过头,眼窝深陷满脸褶皱,笑容可掬地应道:“哎,木木回来啦!”看见还牵着个漂亮小姑娘,笑骂道:“你这混小子,忘记你爷爷咋教你的啦?男女——”“授受不清!”余木一同说道,说着放开若姝的手去扶奶奶到院子的椅子上坐下。

若姝闻听此言不觉脸刷地红起来,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一切余木都看在眼里,对奶奶解释:“奶奶,您老人家可别继续胡说啊,我们就像兄妹一样,你说哥哥拉妹妹的手有何不可?”奶奶乐呵呵地说:“我可啥也没说,你这叫不打自招!老婆子我没有你爷爷那么封建思想,旧时候像你这么大就该娶妻生子啦!”余木假装埋怨道:“不让您说,您还非要说。”余木嘴上抱怨,心里明白:奶奶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早日看到余木成家立业,害怕有那么一天自己还没来得及抱孙子就随着爷爷去了,这也是爷爷最大的遗憾。

“好好好,奶奶不说了,不说了。”奶奶抚摸着余木的头,悄声说道:“你就让人家小女孩在那儿站着,也不给奶奶介绍介绍,真是个傻孩子!”余木笑了笑,说:“瞧瞧我,跟您说话都给忘了!”说着将若姝拉到奶奶近前,“奶奶,这是王若姝,我们班班长!”若姝向奶奶行了个礼,说:“奶奶好!”

“好好好,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可惜咯,好白菜要让猪拱了!”说完看了一眼余木,脸上仍旧挂着慈祥的笑容。奶奶是个思想开放的人,好俚戏,也不知哪儿学了这么句就这么用上了,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说得若姝脸一阵儿红一阵儿白。奶奶说完,站起身来,说:“若若,你坐会儿,奶奶给你拿点水果去!”

若姝扶着奶奶,说:“奶奶,不用忙活。”

“不碍事,你休息会儿。”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缓慢地挪动着步子。余木拉住奶奶,说:“您啊,歇会儿,我去。”说完几步进了屋里。

奶奶是个闲不住的人,前些年患风湿病腿脚不利索,家里的田地只有爷爷打理,奶奶则只在近处种些菜养几只鸡。爷爷去后,奶奶就只在屋子边上的菜地里种点蔬菜,打理这院子里的花草。

“若若,今年多大啦?”奶奶找着话题。

“十三了,奶奶。”若姝扫视了一下院子四周。这个院子不大,一眼可以望尽,总共分为三个部分:从院门进来左手是菜地,右手是果树地,中间是石板铺成的小路。两块地四周用篱笆围绕起来,篱笆上还有些许青苔。小道两旁种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沿着小路往前,连接屋子有一个简易的小亭子,摆放了几把椅子,中间一个是桌子,这是爷爷在世时与隔壁叶爷爷下棋的地方。离屋子最近的地方,搭了个雨棚,一把躺椅摆在那儿,椅子旁边是用竹篾编织的小桌子,爷爷没事儿就在那儿喝茶看报。

若姝现在的位置就是那个小亭子。

“奶奶,这院子里的花挺好看的!”看着开得正艳的丁香,若姝说道。

奶奶笑着说:“那是他爷爷在世的时候种下的,我腿脚不太方便,大多数时间就在这院子里活动。他说院子里太单调了,怕我闷得慌,就各处去寻四季的花栽在院子里。也不打理,就让它肆意生长。你看里面都长满了杂草,他爷爷去了后,我就没事儿除一下杂草……”睹物思人,奶奶的话逐渐有些哽咽,久久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许久。

“爷爷,还是一个浪漫的人。”若姝打断了沉寂的气氛。

奶奶整理了一下情绪,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啥浪漫不浪漫,倒是一个心细的人,有时候做事吧让人摸不着头脑。我问他弄那些破花儿来干什么,他说什么鲜花配美人,我就是个糟老婆子还美人,人都快没了美个啥劲。我们家木木就特别像他爷爷,猜不着心思。看见那边那片蒲公英没有,他的杰作……”

“奶奶,又在背后说我啥坏话呢?”余木端了个果盘儿出来,打断了奶奶的话。

“你这傻孩子,一天没大没小的,啥时候能长大?!”

“那就不长大了呗,就这样陪着奶奶!”

奶奶不理他,对若姝说:“若若,你是班长,好好管管这小子,一天没个正型!油腔滑调,不知道随谁!”若姝尴尬一笑,说:“我哪儿管得不住他呀!”她就要离开了肆口镇,自然管不了。“管不住就告诉奶奶,奶奶揍他!”奶奶说完看看余木,“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了。”“奶奶,我还是不是您亲孙子了!”余木委屈地说道。

这时大黄跑了过来,很乖顺地让若姝摸着脑袋。

大黄是余木家养的中华田园犬,聪慧至极,约摸有四五岁小孩儿的智力,平时就它陪着奶奶。原本还有一条叫小白,在爷爷去世后几天不知所踪,走时哀嚎了半个小时。大黄是余木六岁时养下,他说小白一个人太寂寞,一定要再养一只。这一养就是十多年,已然是条老狗。陌生人出现在院子里,大黄一定会叫两声,迄今为止,就两个人没有。

一个是余木的表哥,这不用多讲,太丑。另一个就是若姝,这也不用多讲,太美。俗话讲“狗眼看人低”,诚然如此。

“若姝,大黄喜欢你,别人根本摸不着它。”余木说道。大概若姝与余木待得太长,风格受到影响,调皮地盯着余木问:“那你喜不喜欢我?”说完咯咯直乐,奶奶也跟着笑了起来。大黄蹲坐在地上做了个恭喜发财的动作,表示喜欢。

余木不知如何作答。如果说喜欢,那他就是狗;如果说不喜欢,那他不如狗。只好转移话题,说:“你看大黄表态了。”然后他对大黄说:“大黄,你喜欢若姝小姐姐,现在小姐姐口渴了,怎么办呢?”话音刚落,大黄跑开了。

紧接着余木说:“若姝,没想到你变坏了。”若姝还未作答,奶奶幽幽地说:“两个橘子,一个是坏的,另一个能不坏吗?你就是那个坏橘子。”若姝噗嗤一乐,奶奶妙解,余木无言以对。

只见大黄叼着一瓶水过来,余木要去接,大黄不给。奶奶又发话了:“看吧,大黄都嫌弃你!”若姝拿过水来,大黄哼哼几声,意思好似在说,“你要自己去拿”。

三人说说笑笑,情似一家。

吃过午饭,余木辞别奶奶背着吉他同若姝出了门。

村庄里寂静得要命,大多数年轻人皆已外出打工,家里就剩下些孤寡老人。田间大都已经荒芜,杂草充斥其间,耕地多数已经还林,只有少部分依然空着。说来这是怪事,别处荒下的田地几乎是野草,唯独靠近小溪旁的一处长满奇花异草。余木爷爷的坟茔离此处不远,余木带着若姝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不过没有告诉若姝爷爷长眠之地就在附近,他怕吓到她。这是一个斜坡,下坡的下方就是爷爷,上边则是那块空地。花草正好挡住了坟地,只要不刻意往下边走,极难注意到。两人嬉闹玩耍着,聊着天,累了在一处草地上坐了下来。

“余木,你可还没给我背《史记》呢!”若姝突然说。余木吓得魂不附体,说:“时隔这么久还没忘呢?”

“那当然!”然后朝余木扮了个鬼脸,“先记着吧,等我哪天心情不高兴了,我要抽背《史记》,背不下来要你好看。”余木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平时看到的都是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虽然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但只能用大方得体来形容。余木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说:“好的,王老师!”

“嘿嘿,你怎么知道我的梦想是当老师。”若姝惊喜地看着余木。

“王老师,你这气质,太明显了。”余木拿过吉他,说:“《史记》呢,我是没法背了,给你唱首歌吧。”若姝鼓着掌,惊讶地说:“你还有这项隐藏技能呢!你奶奶说得没错,果然是个看不透的人!”若姝知道余木在学吉他,只不过会乐器和会唱歌不存在直接的冲突。

“咱先说好,唱得不好,不许笑啊!”

“好,开始吧!”

余木调整了一下音准,试了几个和弦,开始倾情演唱。

断桥崖边初见卿回眸一笑欲断魂

绝代芳华倾国倾城亦覆我心

缘分落地你默认

若非仙女下凡尘人间哪得几回闻

前世福分今生得遇三生有幸

一见钟情说我们

不相问流言蜚语风满城

羡煞人孤魂野鬼岂安生

花开花谢终无情烟花易冷

城春草木深泪雨纷纷

你离别转身

“这首歌听起来好生奇怪,没听过,歌名是什么?”若姝问道。余木放下吉他,叹了口气,望着远方,说:“现在你听过了,歌名嘛,就叫我们如歌。”若姝惊讶地问:“不会是你写的吧?让我清醒清醒!即兴弹奏即兴填词,这天赋……”余木点头,说:“有没有天赋不知道,有时候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旋律就转进脑子里,过一会儿就没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残阳如血。

“我要走了,很快我们会再见面的,我相信,加油哦!”若姝的意思是告诉余木一定要考上若水中学,在那里他们一定会遇到。忽然,若姝随手折下一株蒲公英,转过身,说:“余木,记住我们的约定!”

余木痴痴的看着若姝远去,斜阳照在他的脸上。

若姝转去了繁盛乡中,虽然繁盛乡与肆口镇在行政级别上属于同一等级,同样处在支线上,但是繁盛乡中的教育质量显然优于肆口镇中。肆口镇中的生源是供不应求,相反繁盛乡中则是供大于求,以至于最后只能效仿大城市实行摇号求学。也不是完全照搬大城市的规则,繁盛乡本地的自然在求学范围内,其余的则进行摇号,摇中资格才能去繁盛乡中。这与地处优势的邻镇不相上下,繁盛乡中因为交通的缘故稍微逊色于邻镇镇中,生源大多来自附近乡镇的学子,肆口镇毗邻繁盛乡,所以有大批学员流窜过去。

若不是政策不允许,肆口镇中恐怕极难招足一个班。

若姝离开后,余木一下子安分了许多。不,准确地说是丝毫没有了之前放飞自我的豪迈,就像被没有棱角的桌子。看着他每天待在房间里,琴不弹了,吉他也放下了,每天认真学习成绩却一直下滑。父母吓了一跳,以为他生病了,带他去看大夫,身体一切正常。

他确实病了,相思病,心病自然需要心药医。

上了初三后,他以往做的那个梦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留在余木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朗。

他梦见自己出身在一个农民家庭,自己还有一个妹妹,妹妹的身世和若姝一模一样。若姝不是现在的身份,而是自己的现在的身份。若姝的父母是老师,学习成绩优异,排名县里数一数二。为人处世仍旧像现在这样大方得体,他们在五华山相遇,不过是他拥抱的若姝,其他的大抵相似。若姝转学去了繁盛乡中,因为她父母工作变动的缘故。余木一直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成绩一直在中下游徘徊,直到若姝转学后他才幡然醒悟。到中考的时候,成绩尽管有了质的飞跃,还是差点分才能进入若水中学。余木父母通过关系,以艺体生的方式最终还是进入了若水中学。

令余木悲伤的是自己花了大力气才进入若水中学,若姝却在考试时失误只进了若水二中,从此两人分隔一方。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余木收到失联已久的林宏军的来信,信里说他进入了若水二中,正好与若姝同班。他告诉刘余木,若姝和班上一个成绩优异的男生关系密切非同一般。用他的原话,“你的妞正在被别人泡走”,如此云云。再后来的事,他记不太清,只记得自己高三没考好,清华大学最后的约定已成泡影,从学校的天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