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小姐面露惊愕之色,“那……在他落难之时,我尚且什么都不知道,便执意要和离,也不算无情无义?”
“你的情义,由你自己说了算。旁人如何,都做不得数。”方紫岚定定地看着独孤小姐,“和离如何,不和离又如何?人要有命活,方能谈情义。”
她说着顿了顿,“现下你能好端端地站在这,是因为你姓独孤,并非傅聪南的罪没有牵连到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独孤小姐沉沉地点了点头,“倘若不能和离,不仅我和孩子会受牵连,便是独孤家……也不能幸免。”
她越说声音越小,见状方紫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事到如今,远远没到牵连整个独孤家的时候,我们还有机会。”
“我们?”独孤小姐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神色复杂地看向方紫岚,“世子夫人,我们素未相识,你为何要帮我?”
“独孤小姐,我帮的不止是你。”方紫岚第一次这样称呼眼前人,让她不由地愣了愣,“世子夫人,你唤我什么?”
方紫岚没有理会独孤小姐的话,径自道:“独孤家镇守西境数载,虽非从无过错,但论功绩,足以称一句忠臣良将。”
她的声音低了几分,“我不愿看到这样的世家,毁于阴诡权谋之中。更何况……”
她没有说下去,独孤小姐便已是一礼,“是我小人之心了,还望世子夫人见谅。”
“无妨。”方紫岚神情淡然,吞入腹中的是她无法说出的那句——“更何况西境不能出事。大京受不起战火,亦受不起内乱。”
这不是嫁入汨罗忠正王府的世子夫人该说的话,便不能由现在的她说出来。
只是,眼下假意与傅聪南合作,从而让他写下和离书,再搜集证据,控告幕后之人的谋划已落空。
加之这段时间她和方家的动作频繁了些,不管是傅聪南也好,还是幕后之人也罢,都定然起了防备之心,再想有所突破,只怕是不容易。
“世子夫人在想什么?”独孤小姐的声音扯回了方紫岚的思绪,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下一步要如何走。”
闻言独孤小姐面露愧疚之色,“我……”
她张了张口,见方紫岚既无责怪之意,也无宽慰之心,便直接道:“若有我力所能及之处,世子夫人尽管开口便是。”
“如有需要,我不会客气。”方紫岚应承了一句,随即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免得让人担心。”
“等一下。”独孤小姐指了指街边的一家糕饼铺,“小女喜食豆糕,我去买一些,再回不迟。”
方紫岚犹豫了片刻,松口道:“也好,那我陪你同去。”
独孤小姐勉强扯出一抹笑,“今日已劳烦世子夫人许久,这等小事便不耽搁世子夫人……”
“独孤小姐。”方紫岚敛了神色,沉声道:“眼下多事之秋,望你好自为之。”
独孤小姐垂下头,轻声道:“无论如何,多谢世子夫人。”
方紫岚静静地看着独孤小姐,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独孤小姐看着方紫岚的背影,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事已至此,谁都不能回头了。
“当真是冥顽不灵。”方紫岚藏身在街角,感慨了一句,随她话音落下的,还有一声叹息。
“世子夫人,她是我姐。”独孤明的声音自方紫岚身后传来,“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要保证她全身而退。”
“壮士断腕,取舍有道。”方紫岚侧眸看了过去,“要独孤家活,她就不能活。”
“以一人死,换众人生,这法子我不认。”独孤明沉声道:“我会找到其他……”
方紫岚冷了脸,“独孤小将军,你若要自欺欺人,我不会拦着你。”
独孤明上前一步,质问道:“我自欺欺人?世子夫人,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帮她……”
“是。”方紫岚打断了独孤明的话,“我有自己要求的真相。为此,旁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你!”独孤明怒目而视,方紫岚迎上他的目光,“独孤小将军,我也没打算帮你。若是你始终找不到两番行刺的幕后主使,独孤家迟早会被推出来。”
她冷哼一声,“届时,谁的全身而退,你都无法保证。”
独孤明深吸一口气,“世子夫人,你等着瞧,无论是我姐,还是独孤家,都能全身而退。”
他说到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几乎咬牙切齿,“我保证。”
方紫岚不置可否,眼睁睁地看着独孤明撂下话,就追着独孤小姐进了那家糕饼铺。
随独孤明而来的诸葛钰就站在不远处,把两人的对话尽数听在耳中,却始终不曾走过来。
方紫岚望向诸葛钰,两人视线交汇时,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一言难尽的复杂神色,然而谁都没有说出口。
若是以往,诸葛钰只会觉得方紫岚嘴硬心软,待独孤明想清楚,便知她没少费工夫。可如今局势不明,她站在光影之间,他看不清,也很难确定她究竟是使力还是使坏。
他只知道,若是与独孤明易地而处,他的选择或许唯一。以一人死换众人生,就像昔日他的姐姐……
思及此,诸葛钰阖了阖眼,随即背过了身,正欲快步离去,就听到了方紫岚的声音。
“阿钰,她不是诸葛珊。”似是猜到了诸葛钰心中所想,方紫岚一字一句道:“倘若当年有一丝机会,我想卫昴都不会让诸葛珊丢了性命。”
“我知道。”诸葛钰闷声道:“傅聪南不是卫昴,甚至难及其万一。可是……”
他缓缓转过身,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们虽然站在了不同的战场上,但境遇没有任何差别。只论生死之时,她们从来没有那一丝机会。”
方紫岚嘴唇翕动,不待说什么,就听诸葛钰哽咽道:“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希望她自私一些,不要为了我,不要为了卫昴,也不要为了大京,白白丢了性命。这样,也许我能好过些……”